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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銜枝一上車就撥通了程煦的號碼。
對方也不知是熬了個通宵還是早起,很快就接通了:「喲,這麼早就起了啊?」
聽他疲倦的聲音,桑銜枝就知道是前者,於是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問:
「案子怎麼定性?」
程煦頓了一下,笑問:「哪個案子?」
「不要明知故問。」桑銜枝恰好將車開出小區,拐入道路。
程煦聽到打轉向燈的聲音,知道他在開車,也不開玩笑了。
「那不歸我管,而且未有定論之前,我們是不能向外透露細節的。」
桑銜枝不吃他這套,「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那你會不知道性騷擾的後果?」程煦一聽就樂了。
桑銜枝大學不僅主攻心理學,還輔修了犯罪心理,協助過警方辦過多個大案,可以稱上半個犯罪專家了,所以C城市局才會三番兩次請他過來當顧問輔助查案。
不過貧歸貧,程煦還是斂了玩笑說:
「像王平…..就是盛恬對門那個男的,屬於性騷擾未遂,最多關十天,再批評教育就放了,作用不大。」
說著一聲「咔」響起,是打火機點火的聲音,然後就聽見他猛吸了一口煙又吐出來,然後才繼續說:
「而且那老油條不是第一次犯事了,知道自己頂多在拘留所過個年就出去了。」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把煙咬進嘴裡,有些含糊,「你……還是讓盛恬當心點。」
桑銜枝雖然心裡有數,但聞言還是蹙起了眉頭,路口紅燈亮了,車子前輪穩穩停在線內。
他看著紅燈上數字71的讀秒,分出一半注意去回憶兩次見到王平的情形——從事體力勞動、暴躁易怒、好色酗酒、無穩定的親密關係。
這種人往往自大狂妄,而且睚眥必報……
程煦聽到對面突然沉默,喊了幾聲。
桑銜枝回過神,看著數字從10開始倒計時,問程煦。
「她今天是不是要過去錄口供?」
「應該是。」程煦脫口回答,然後疑惑,「誒?你不知道?你們昨晚不是一起睡嗎?」
桑銜枝看著紅燈變綠,踩著油門緩慢加速往前,還不忘提醒程煦:
「注意措辭。」
程煦一聽他的語氣,連忙投降,「行行行,住一起住一起,不是一起睡。」
「她回去了。」
而且剛剛發給她的消息還沒回,出門前桑銜枝去了一趟二樓,但客廳和房間都拉著窗簾,他不清楚盛恬回到家的情況。
程煦有些意外,「啊?那沒事吧?不會那個……叫啥來的,觸景生情?」
昨晚他們撬門去露台時,盛恬的狀態確實令人擔憂。
桑銜枝隱約猜到盛恬ptsd的觸發點是什麼,所以並不擔心她回到住處會被刺激,只要王平還在警局。
他十分不留情面地拆穿發小:
「不會用成語就別亂用,也不會有人知道你語文不及格。」
程煦不滿:「嘖,大過年的一句吉祥話不說就算了還損我,真是親朋友!」
音落,兩人都對彼此發出了不屑的冷笑。
「不過,你昨晚是怎麼回事?」程煦想了想,還是問。
桑銜枝漫不經心,「什麼?」
「跟我就別裝了吧?」程煦冷哼一聲,也拆他的台,「你上7樓看到王平,那眼神我還以為你要衝上去殺了他呢。」
車內沉默了幾秒,桑銜枝加了一下車速超過前面的車,然後才說:
「殺人犯法,我又不蠢。」
「別轉移話題。」程煦一聽他語氣都變冷了,就知道他在掩飾,繼續說:「還有在露台看到盛恬的時候,雖然你極力地保持冷靜,但眼睛是騙不了人的,看得出你在拼命地壓制心中的憤怒。」
程煦想是知道他不會接話,又自顧自地笑著調侃:
「怎麼回事啊桑大醫生,我都好多年沒見你這麼衝動和生氣了。上一次……似乎還是八年前,對,高考查完分數,明明考上了S大卻悶悶不樂的,還拉我去拳館打拳,把人沙包都打破了,搞得教練以為你高考失利了。」
也不知道話里哪一句戳到了桑銜枝的痛點,他乾脆利落地說了句,「沒空聽你廢話,掛了。」然後抬手去按藍牙耳機的開關。
「哎,你這人真是……」
掛斷之後,他將藍牙耳機拿下。
車頭拐了個彎,進入了父母所在的小區。
停好了車,桑銜枝卻沒有立即下去,而是熄火開窗,在車裡坐了一會兒,想著程煦剛剛說的話。
八年前……
他昨晚則夢到了九、十年前的事,當時他剛上高二。
分文理班時,他和程煦做了不同的選擇,自然就分到了不同的班級。
不過他們當時都沒選擇住宿,所以上下學還是一起的。
第一次期中考成績出來時,他毫不意外是理科的第一名,而文科也有個第一名,據說跟第二名拉了40分。
文科不比理科,不好拉分。
於是就連理科班好奇文科班期中考的情況——究竟是第一名太厲害還是第二名太差了。
放學回家的路上,程煦忍不住跟發小說:
「銜枝,你知道我們班那個第一名有多牛逼嗎?作文滿分!語文和英語都是!而且都只扣了2分,都是148!簡直神了!」
桑銜枝聽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原來是文科的第一名太厲害了,然後才挑眉問程煦:
「我記得她5科總分是666。」
程煦肯定地感嘆:「沒錯,真是666啊!」
發現了盲點的桑銜枝眯起雙眼,「那她是數學不行還是文綜不行?」
「你怎麼知道?」程煦震驚地扭頭看他。
桑銜枝心想,廢話,總分750,語文和英語接近滿分,那被扣的82分,肯定有個大頭的。
「數學,剛好及格。」程煦如實相告。
然後就看到死黨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忍不住為年紀第一名正名:
「你別自己數學滿分就嘲笑別人,我們文科生數學差點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桑銜枝見他忿忿不平,順著他的話說:「正常正常。」
反正文理之間不存在什麼競爭關係,文科第一名是神還是鬼,與他何干?
但從那之後,程煦就總會時不時地提起他們班的學神,不過雖然是以「學神」開的頭,到了中間和結尾卻變成了學神的同桌兼好友。
饒是除了學習什麼都漠不關心的桑校草都聽出了好友七拐八繞的心思。
不過就算沒有程煦,桑銜枝也還是能從各種各樣的渠道得知這位文科第一名的消息。
比如考試校對試卷的時候,語文老師總會給他們發那位作文滿分的文科學神的作文,給他們這些寫個作文都要湊字數的理科生當範文;
比如課間廣播站念的散文或詩句,不是不切實際的華麗詞藻,而是天馬行空的比喻與想像,作者總是同一個人;
再比如全國作文比賽,這位學神是第二名的獲獎者;
還有,C城的出版社、全國有名的學生雜誌刊物還主動聯繫了學校,希望能得到她授權出版作品;
……
毫無疑問,這位文科學神是C城一中的風雲人物。
桑銜枝一向沒什麼文學素養,他的作文都是靠摸清範文套路寫出來的,不功不過,只能應付考試。
他無法理解語文老師提起文科第一名時為何那麼激動驕傲——他們兩個重點班是同一個語文老師,課間偶爾聽廣播也覺得沒有什麼神的。
直到有一天,應該是個初夏時節,他當時穿著夏裝校服,而對方還穿著長袖的校服外套。
他從食堂出來的時候,又一章紙飄落在腳邊,下意識地將它撿起來,然後就被紙上龍飛鳳舞的字跡所吸引了……
他迅速掃了一遍,看到末尾的落款,果然,是熟悉的姓名。
於是想也不想地抬頭,試圖在人群里尋找這張手稿的主人。
原以為正逢飯點,進出食堂的人很多,很大概率是找不到的——他雖然讀過手稿主人寫過的許多作文,卻從未見過她長什麼樣。
但他一抬頭,就看見離他不遠處一個纖細的背影。
扎著高馬尾,背著黑色雙肩包,像大部分女生一樣,可桑銜枝卻有一種直覺,她就是手稿的主人!
見她很快拐彎了,桑銜枝下意識地抬腳追上去。
追到教學樓下,他看到了她半靠在假山上,垂頭按著mp3,黑色的耳機線與白皙的脖頸形成鮮明對比,一直延伸到露出來的小巧耳邊。
他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看著午後陽光灑在她的臉上,通透如瓷......
突然間,桑銜枝聽見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
「同學。」他捏著手中紙張,喊了一聲。
專心聽著耳機的少女沒有反應,他又上前了幾步。
「盛恬?」
他明明見過很多次這個名字,也聽程煦提過很多次,但卻是第一次自己說出來。
女生這次聽到了他的聲音,抬頭就要轉過來……
但桑銜枝沒有在夢裡與17歲的盛恬相見,夢做到這裡,他就醒了。
思及此,他在駕駛座扯出了一個無力的微笑,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打開車門下去。
他已經許久沒做夢……不對,人一旦進入快速動眼期也會進入夢境。
所以每個人都會做夢,只是醒來還記不記得而已。
那他已經很久沒記得晚上睡覺時做過的夢境了,而且還是高中時期的夢。
等電梯的時候,他拿出手機,盛恬還是沒回復。
盛恬......不會是被他昨晚突如其來的坦白嚇到了吧?
他明明不想嚇到她的。
可是,昨晚確實有些失控了。
想到這,他有些煩躁。
「叮——」
電梯到了,門打開。
桑銜枝卻沒有進去,而是果斷轉身,一邊拿出手機翻著通訊錄,一邊拉開車門。
電話被接通,他說:
「媽,我有點事,待會不能陪你和爸走親戚了,抱歉。」
「嗯,好。過年好,祝您二老身體健康,笑口常開,紅包我放在冰箱上了,記得收。」
掛了電話,踩下油門轉動方向盤,往市局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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