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煩亂

  <!--go-->「滴~嗚——滴~嗚——」

  突兀的警笛聲突然由遠及近,進入了C城老市中心的舊小區,紅藍警燈蓋過了家家戶戶的大紅燈籠。

  新年鐘聲剛過,大多數人都準備懷揣著對新一年的期望入睡,卻被急促的動靜驚擾,紛紛從門窗望了出來,心也隨之被揪了起來。

  十分鐘前——

  桑銜枝比警車快了一步到家,一到家就回復了盛恬的消息。

  然後才脫下外套,拿起遙控打開電視,但發現春晚已經結束了。

  看了一眼手機,發現盛恬還沒有回覆,想了想上了二樓,想看她是否已經睡下。

  在書房放下公文包,拉開窗簾往外望去——對面客廳燈火通明,隱約還能聽見吵鬧的電視聲響。

  還沒睡?那是沒看手機嗎?

  不會是電視看一半就睡著了吧?

  桑銜枝重新拿起手機,想要再問問,要真就這麼在客廳睡著,又得著涼了。

  他剛解了鎖屏,就聽見一道粗暴的咒罵聲極具穿透力地傳來,眉心忽而一蹙,下意識地望向對面的客廳。

  可是卻看不見任何人影,他敏銳地分辨出那聲音還夾雜著「咚咚」的聲響,雜亂且無序,不像電視機發出的。

  這麼大動靜,盛恬睡得再熟也該被吵醒了!

  可是為什麼不見她的身影?

  想到這,桑銜枝心臟一下被攥了起來,他一邊注意著對面的動靜,一邊迅速地從通話記錄找出盛恬,按下撥號鍵。

  與此同時,他轉身就要下樓,警笛聲便出現在安靜的小區,腳步一頓,敏銳地聽見手機振動聲響。

  腳尖立即調轉,他湊近窗邊,將手機從耳邊拿來,仔細地分辨振動的來源,卻聽見一聲細微的貓叫!

  漆黑的眼睛皺縮——崽崽!

  聽筒傳來機械女聲,桑銜枝掛斷又重撥,焦急地將目光放到窗外一寸一寸地梭巡,但目光所及都沒發現任何異常。

  他想要看靠近窗邊的地方,但視線被防盜網限制,那裡成了視野盲區。

  又掛斷再重撥。

  桑銜枝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先冷靜下來,然後再循著動靜去辨認……

  很快,他從混亂的聲響中捕捉到一道微弱的聲音:

  「乖,崽崽不怕,不怕!」

  是盛恬!

  「過來……別,別過來……」

  雖然斷斷續續而且抖得厲害,但桑銜枝還是認出來了。

  「盛恬?盛恬!」

  他焦急喊出聲,可是沒有人回應。

  原本無意識的呢喃聲也戛然而止,像受到驚嚇的小動物,邁不開步子只能愣在原地,努力地隱藏自己。

  桑銜枝聽不見她的聲音了。

  也看不見她的人,而外面也黑風高,他卻也不知她此刻是什麼情況,情緒壓倒理智,心急如焚。

  向來冷靜自持的他亂了陣腳,甚至想暴力拆除跟前這礙事的防盜網。

  可是僅存的理智不允許,而且那樣或許會嚇到盛恬!

  怎麼辦?快想辦法!

  桑銜枝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緊接著懊悔不已——他該是最明白周遭的環境對人的影響有多大的,卻還在向盛恬傳遞焦慮與不安。

  思及此,他拿出心理醫生的職業素養,先將自己的情緒調整平穩,然後才開口問:

  「盛恬是你嗎?」

  意料之內,沒有得到回應。

  但他有足夠的耐心,他輕聲呼喚著,「盛恬?我是桑銜枝。」試圖吸引她的注意力,「崽崽也在嗎?外面冷不冷?盛恬?聽得到嗎?我是桑銜枝……」

  他不厭其煩地說著話,終於得到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回應:

  「桑,桑醫生?」

  窗戶下面的盛恬蜷在角落裡,大且圓的瞳孔里沒有焦點,夜裡的冷風吹得她臉色煞白,可是她卻無知無覺一般,只是本能地護著懷裡的崽崽,瑟瑟發抖。

  事實上,她確實在寒風裡凍得失去了感知,就連冷都感覺不到了。

  她甚至看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只是一直在各種令人驚恐的場景中切換,一會兒是半夜被催命的拍門聲驚醒,還沒清醒過來,又陷入了被一群凶神惡煞的男人圍堵的情景中……

  可無論場合怎麼變,那些污言穢語和辱罵卻從未變過,一直在耳邊響起,陰魂不散!

  「啊——」尖叫過後,是片刻的安寧。

  恍惚間,盛恬聽到了一道有力且平穩的聲音,低沉但很溫柔,沒有攻擊力卻直達心底,是她喜歡的聲音。

  「桑醫生……」

  那道嗓音透著些許驚喜,「對,是我。」而且還能趕走那些可怕的聲音,「你現在就在窗邊對嗎?」

  盛恬發現了這一點,於是將所有注意地放在對方的聲線上,然後聽見他說:

  「手機就在旁邊對不對?」

  她眨了眨失焦的眼眸,跟著重複,「手機…….」

  好聽的聲音循循善誘,跟她說:

  「對,手機在震動。」

  盛恬後知後覺地低頭,視線逐漸在亮起的手機屏幕上聚焦。

  「是我給你打電話,接一下好不好?」

  音落,她也看清了屏幕上「桑醫生」,然後在對方柔聲指引下,點下了綠色跳動的圖標,把手機放到耳邊。

  桑銜枝見電話接通,聽到盛恬的呼吸聲,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然後一邊對著話筒說話,一邊轉身往樓下去。

  「盛恬,沒事的,我現在過去找你,警察也到了,你別掛電話,聽我說……」

  他一邊輕聲安撫著電話另外一頭的盛恬,一邊腳步不停出了門,下樓,然後準備進2梯樓道,但被民警攔下了。

  沒等他說明情況,就聽見身後有人驚詫道:

  「銜枝?」

  他偏頭看到是程煦。

  「你怎麼也在?」程煦問了一聲,又對守住樓道門口的點頭同事說,「我朋友,心理醫生。」

  民警聞言也沒再攔著。

  桑銜枝捂住話筒,直截了當地對程煦說:

  「報案人是盛恬,我跟你們上去!」

  程煦怔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哦,好!」兩人便一起上了樓。

  本來這事不歸刑偵管,程煦是正好路過,見市局的警車便跟過來,想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剛剛只聽了一耳朵,說有人報警鄰居半夜性騷擾,具體是什麼人報警,住哪一單元,他還沒了解清楚。

  本來打算去物業一趟,沒想到看到桑銜枝。

  更沒想到報警的會是盛恬。

  他此刻心裡有很多疑惑

  比如桑銜枝為什麼會知道報警人是盛恬?比如他怎麼知道盛恬住在哪一樓哪一戶?又比如,他從剛剛一直對著電話柔聲細語的,是在跟誰說話?

  像是聽到發小的心聲,桑銜枝抬手捂著話筒,壓低聲音對程煦說:

  「她情緒有些不對,待會你們先將鬧事的人帶走。」

  程煦一頓,立即明白電話那頭是盛恬,又想起師父曾對他說過的,皺起眉頭問:

  「沒事吧?」

  桑銜枝蹙眉搖頭,「還不知道,但她現在把自己鎖在露台,也不知道多久了。」

  一想到這,他就心亂如麻。

  如果他今晚沒回家,如果能早點回來,如果能早點發現她的異樣,如果他能再多上點心,盛恬是不是就不會遭遇這些……

  「你也別太擔心。」程煦訝異於桑銜枝此刻散發的煩躁,謹慎問,「要先叫輛救護車嗎?」

  然而他那凌厲的戾氣也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復了理智的心理醫生的模樣。

  「暫時不用,看看情況先。」

  上到6樓,因為出警動靜而探頭探腦的住戶看見警察跑上樓,捂著心口心有餘悸地嘆了口氣,「哎,警察可算來了……」

  程煦聞言問了一句,「怎麼回事?」

  那住戶是個小老太太,一聽就止不住地傾訴:

  「我們也不知道啊,就半個小時前,突然聽到拍門聲,還有人大喊大叫,大半夜的,是要嚇死個人咯。」

  半個小時。

  桑銜枝一聽加快了速度,一步兩級台階地上了樓,程煦趕緊對小老太太道了謝,緊隨其後地跟了上去。

  然後就看到幾個民警制服了那個試圖逃竄的男人,桑銜枝一下就認出男人的身份。

  「他是701的住戶,很有可能只是租戶不是業主。」

  程煦還沒靠近就已經聞到沖天的酒味了,都不用問就猜到是怎麼回事。

  他雖然不是這次出警負責人,但到底是刑偵的副隊長,當機立斷地對幾個小民警說:

  「先把人抓下去!」

  那被制住的男人一聽反抗得更厲害了:

  「放開我!你們憑什麼抓我?」

  民警公事公辦道:「警察辦案,你涉嫌醉酒鬧事、騷擾鄰居,麻煩你跟我們去一趟市局!」

  「警察?警察就了不起啊?警察就能亂抓人啊?」

  「誰鬧事了?我沒有!」

  程煦見桑銜枝背過去低頭說著什麼,想起盛恬的情況,便趕緊揮手對同事說:

  「帶走!」

  把人抓走後,樓道恢復了安靜。

  程煦看著702的緊閉的防盜門,正要去問桑銜枝下一步該怎麼辦。

  然後就聽見他那位高冷發小用他從未聽過的溫柔語氣說:

  「……是,崽崽嗎?」<!--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