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松下,燕弘目光專注地看著棋盤上的棋子。
這顆被換掉的棋子,讓他覺得有些刺眼。不過,也僅僅如此罷了。
「風大師果然妙招,」燕弘的嘴角勾起一絲笑容,抬眼看向風商雪,「我原本以為,剩下的這些世家當中不會再有你的暗棋,可沒想到,風大師藏得這麼深。看來風家這些年在洛原州,手伸得很長。」
風商雪神情平靜,低頭喝茶。
「雖然有些意外,不過,風大師覺得,憑藉這一顆棋子就能改變整個棋局麼?」燕弘問道。
風商雪頭也不抬:「不行麼?」
「沒想到風大師竟然喜歡開玩笑,」燕然笑著搖了搖頭,「其實事到如今,結局如何,風大師您自己也應該很清楚。我不明白的是,您為何還要硬撐下去?」
「不然呢?」風商雪平靜地問道,「伸長了脖子,任人宰割?」
燕弘笑了起來:「我倒是忘了這個,所謂困獸猶鬥。陷入絕境的野獸往往才是最危險的。兵法也說,圍師必闕,不能逼著敵人跟你拼命……」
說到這裡,他想了想,注視著風商雪,笑著問道:「如果我現在跟風大師說,我希望風家能投靠我們,風大師意下如何?」
一聽到燕弘的這番話,星神殿裡的人們,忽然就變得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神情意外。
視線中,風商雪淡淡地道:「哦,可以嗎?」
燕弘臉上的笑容更盛了:「我說著玩的。」
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化作一片冷漠:「如果風家識趣,知道自己的下場註定就早早束手就擒,或許我會為風家留下那麼幾顆種子。可偏偏,你們不知天高地厚,狂悖放肆……怎麼?風大師不會告訴我,你起的是以打促談的如意算盤吧?」
風商雪面無表情地抬眼看了看他,然後笑了笑。而便在這個時候,一名青衫老者飛掠而來,將一份情報交到了燕弘的手中:「殿下,千枯嶺的消息。」
燕弘展開來看了看,然後把目光投向了風商雪,冷冷道:
「原來內奸是……」
……
……
星神殿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從風商雪換掉那顆棋子開始,人們就知道在詹家,薛家和居家之中,必然有一個是內奸。因此,無數雙懷疑的目光,從剛才到現在,就沒有離開過詹歌等三人的臉。
尤其是燕然和木天揚,黃子傑等一干世家子弟,更是目光陰鷙,似乎恨不得把這個內奸找出來,生吞活剝!
詹歌有些緊張。
在他想來,同時有千枯嶺和內奸這兩個關鍵詞的,不是詹家還是誰?
不過,表面上他的神情卻很自然,甚至和秦風談笑風生,一點心虛的表現都沒有。
前幾天在摘星樓的經歷,已經讓詹歌對自己的演技有了充足的信心。而且,在和秦風的一場互噴大戰中,他建立起的威信,可並不那麼容易消除。
就拿剛才風商雪換掉棋子的那一刻來說,木天揚曾經把懷疑的目光投過來。
而詹歌當時只是狠狠地瞪了過去,旋即,木天揚的眼神就變得閃亂起來。旁邊的黃子傑等其他世家子弟,也飛快地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把懷疑的對象集中在了薛柏青和居銳的身上。
一方面,大家都知道,詹飛熊聯合秦正朗擊殺了李文濡,並且在千枯嶺堵住了鄭家和李家,為燕弘的部署做出了很大貢獻。論嫌疑,遠比薛家和居家要小得多!
而另一方面……之前在摘星樓里那段時間,詹歌稍受挑釁就拍案而起,將對手噴得滿頭滿臉唾沫星子的形象,還如此深刻地印刻在大家心頭。
這種可怕的傢伙,還是別招惹為好。
因此,大家的懷疑目光,大部分集中在了薛柏青和居銳的身上。
而這兩個人的反應,也是截然不同。
詹歌仔細地觀察了他們。
居銳面色鐵青,咬著牙不啃聲,除了堅稱自己不是內奸之外,別的一句話也不說,不知道在想什麼,有些坐立難安的樣子。
而薛柏青這個遊手好閒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則坐在洪海嬌的身邊,翹著二郎腿,低聲說著什麼,引得洪海嬌和身旁的幾個女孩子咯咯直笑。
詹歌和秦風看得直撇嘴。第一時間就把薛柏青的嫌疑給排除了。
這傢伙沒事就喜歡往女孩子堆里扎,大獻殷勤。他本身相貌英俊,慣會花言巧語,又放得下身段,一臉賤兮兮的笑容,女孩說什麼他都附和,別說沒風骨,簡直連下限都沒有。
這樣的人渣,若是自己的同伴,未免也太丟人了。
況且,這種花花公子,心理素質通常都差得一塌糊塗。若是知道自己是內奸,只怕早就嚇軟了腿,臉色發白,食不知味了。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勾搭女孩子。
相較之下,居銳倒是有那麼一絲可能。
畢竟,演技這種東西可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居銳緊張一點,也再所難免。就連詹歌和秦風自己,在私下裡交流的時候都一致感慨,若非這次被家族派來了這裡,恐怕也發掘不了自己如此驚人的演戲天賦。
要說誰的演技比自己還強,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的。
「準備好了麼?」詹歌的耳邊傳來了秦風細微的聲音。
「嗯,」詹歌不動神色地道,「一會兒我就往風家那邊跑,你裝著很震驚很憤怒的樣子,試圖抓住我,但我神行百變,一溜煙……」
就在兩人低聲商議的時候,水晶球里,燕弘已經將情報丟在了風商雪的面前。
「薛烈!」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個身影跳起來,如同閃電一般,從世家子弟人群中沖了出去,三拐兩繞,連蹦帶跳,活像一隻鑽草叢的兔子,瞬間就扎進了風家族人堆里。
整個過程宛若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薛柏青!」
木天揚等世家子弟目眥欲裂,洪海嬌等一乾女孩子似乎還沒回過神來,而詹歌和秦風張大了嘴,簡直都懵了。
大家呆呆地看著薛柏青鑽進了風家子弟人群中。
「幸會,幸會……大家好……」這傢伙一邊揮手跟同樣目瞪口呆的風家子弟們打招呼,一邊很自然地走到李子涵身邊,把有些發懵的鄭文斌擠開,自己一屁股坐了下來。
「子涵,我真想你。」
「……」
幾分鐘之後,在世家子弟一片呵斥怒罵聲中,在詹歌和秦風黑著臉的面面相覷中,李萬均從隨從手裡,拿到了關於千枯嶺的消息。
「幾個小時之前,薛家大長老薛烈邀約居寧義探視詹飛熊,商議聯手進攻事宜,卻不料途中突下殺手,殺死居寧義,並當即聯手鄭、李兩家圍殺居家武者。」
「如今,居家已經全軍覆沒,而詹家家主詹飛熊原本帶傷在身,又寡不敵眾,若非見機得快,及時退出千枯嶺,恐怕也是全軍覆沒的下場。現在詹家正向青木城方向逃亡,而鄭家、李家已經跟薛家合流,攜手追擊。」
當李萬均最終放下情報時,現場已經是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驚得目瞪口呆。
居銳身體晃了晃,昏死過去。
而便在這時候,水晶球里,風辰已經調息完畢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向著南方飛掠而去。與此同時,樊陽城外,風商雪默然注視著眼前的情報,然後伸出手,輕輕一碰,紙張陡然化作一蓬白色的塵煙,在風中飄散。
然後,風商雪從棋盒裡取出了兩顆黑色的棋子。
……
……
上游,天外山,問道堂。
雲霧繚繞,宛若仙境。
張傳希收了飛劍,在天外山的問天台落了下來,早有堂中執事迎接上來。
「張老。」執事問候道。
張傳希抬頭看了看雄偉的問道堂,長長地壽公眉一皺,問道:「來了多少人了?」
「您是最後一個,」執事恭敬地道,「因是地鍾召喚,只傳音七位常執長老。呂長老他們已經到了。」
張傳希點了點頭,抬腳上了問道堂前的石階,一邊走一邊問道:「知道是什麼事嗎?」
那執事陪同在旁,回答道:「是南雲台老神仙來了,敲了地鍾。」
「哦?」張傳希愣了一下,旋即沒好氣地道:「什麼老神仙,就是個裝神弄鬼招搖撞騙的老傢伙。他竟來了,正好,我有好幾筆帳還沒跟他算呢!」
說著,張傳希加快腳步,上了台階,走進問道堂大殿。
大殿中,六位問道堂常執長老已然在座,而在客座上,仙風道骨的南雲台老神仙,正笑容滿面地看著張傳希:「怎麼,張鼻涕,聽說你要跟我算帳?」
張傳希怒道:「溫北海,你再敢叫我張鼻涕,老子跟你拼了!」
「從你穿開襠褲我就這麼叫,」老神仙溫北海一臉不屑,「叫了一百多年了,也沒見你跟我拼命。我可等不及了。要不咱倆今天就試試?」
「來就來,怕你啊?」張傳希氣得眉毛鬍子都飛起來了,捏個劍訣,喚出靈劍。
座上幾位長老見此情形,都哭笑不得。
兩個老頭加起來都兩百多歲了,也還跟小孩子一樣,一見面就吵架。
當下,坐在首座的問道堂大常執呂大川將張傳希拉住,把他摁在了座椅上,轉頭對著溫北海道:「溫北海,你敲地鍾把我們喚來,就是找張傳希打架來的?」
他嘿嘿笑了一聲:「如果是這樣的話,是不是我們七大常執可以一起動手?」
南雲台老神仙原本還看著氣鼓鼓的張傳希,一臉笑眯眯地模樣,聞言臉色一變,怒道:「呂大川,問道堂里,就你壞心眼多!」
「好了好了。」一旁的長老們都笑著打圓場,其中一位長老問道:「不知道溫師兄將我等喚來,是為何事?」
「問道堂是幹什麼的?」溫北海道,「當然是有人問道,我來幫著錄個名……」
「哦?」幾位常執對視一眼,都有些驚訝。
問道堂是天下道境爭游者的聯盟聖堂。每一個爭游者在晉升道境之後,都有資格問道堂必然將其收錄入問道名冊之中,並於問道堂上,點亮問道香。
人不死,香不滅!
同時,這也代表著問道堂以及天下所有道境強者,對他的認可。
從此之後,躋身道境的他,不但有資格與宗門尊者平起平坐,參與天下大事的商議,而且可以享受道境強者的一切權力。身份之尊貴,無以倫比。
這便是天下頂尖爭游者的待遇。
不過……
呂大川問道:「天下鏡里,最近並沒晉升道境的人出現。難道,是南雲台哪位弟子?」
天下鏡是問道堂大殿上方懸掛的一面銅鏡。
只要天下有道境強者突破,天下鏡就會生出感應,投射影像。而這段時間,天下鏡都寂然無聲。不然的話,用不著溫北海來敲地鍾,他們都會趕來處理。
除非,是溫北海知道某個人即將晉升。
「別提那幫沒出息的小子,」溫北海沒好氣地道,「一個個整日裡遊手好閒,干別的挺樂呵,一讓修煉就懶得要命。」
「那還不是你帶的?」張傳希嗆道。
溫北海怒道:「放屁!」
呂大川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趕緊插口問道:「那是誰?」
溫北海瞪了張傳希一眼,這才悠悠地道:「等等……很快你們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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