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樓。
天色快亮了,可是,從昨夜到現在,卻沒有一個人能睡著。
對這裡的年輕人們來說,到摘星樓的這幾天,過得漫長無比。眼看天亮就是賭鬥之期了,可就是從昨夜到現在的這短短几個小時,卻讓人感覺份外煎熬。
大家靜靜地坐在六樓大廳里,一邊各自想著心事,一邊聽著秦風和詹歌互相之間的冷嘲熱諷。
在兩個多小時之前,風家大長老風元泰,又一次出現在了摘星樓。
在大家震驚的目光中,他接走了宿臻峰。
作為宿家最出色的子弟,宿臻峰和申振康是同一類型的人,同樣的高大健壯,同樣的國字臉,性格陽光,愛說愛笑,更誰都談得攏。讓人一看就有一種可靠的感覺。
然而,申振康死了,宿臻峰卻作為內奸,被風家接走了。
而後大家才收到消息,原來,宿家襲擊了黃家。整個過程跟景家襲擊木家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翻版。
同樣是黃家暗營被拔出,同樣是其情報網絡癱瘓,同樣是宿家輕而易舉地攻進了黃家主宅。
不一樣的是,這次黃家家主早有警惕,沒被襲擊。而相反,在得知消息之後,已經死死咬住了想要逃走的宿天鵬,並且,還有其他四位家主一同追了上去。
現在看來,宿家那位太上長老,恐怕是在劫難逃。
不過,這個消息並沒有讓大家有什麼好心情。
就在宿臻峰被接走之後,詹歌和秦風兩撥人又吵了起來。
之前宿臻峰是站在秦風一邊,而如今證明是內奸,自然,詹歌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他當即就攻擊秦風是內奸頭子。而和秦風站在一起的人,都可能是內奸!
這一下就算捅了馬蜂窩了,雙方頓時吵得不可開交。
此刻,詹歌正端著一杯茶,翹著二郎腿,一邊喝一邊冷笑著奚落道:「秦風,你何必苦苦撐著呢?擺明了你就是風家的奸細。剛才我看你看風元泰的眼神,那叫一個熱切……」
他滋溜地喝了一口茶,咂吧咂吧嘴道:「你恐怕是恨不得當時就跟著人家一道走吧?」
說著,他嘖嘖兩聲道:「你說,要是後面等到你們秦家暴露了,風元泰又忘了來接你,會不會很尷尬?」
「放屁!」
「你血口噴人!你才看人家的眼神熱切呢!」
秦風身邊,任家的任之於,薛家的薛柏青,還有洪家的洪海嬌,胡家的胡世強,都紛紛破口大罵。實在是詹歌陰陽怪氣的模樣,看著氣人。
而詹歌這邊,李家的李子涵,居家的居銳,鄭家的鄭文斌,休家的休霖等人,也紛紛回罵。
「看,這是惱羞成怒了。」
「可不是麼?一幫兩面三刀的小人。快滾出摘星樓!」
吵嚷聲中,秦風半眯著眼看著詹歌,微微一笑道:「詹兄真是伶牙俐齒,冰雪聰明,這血口噴人無中生有的功夫,真是厲害。」
詹歌冷哼一聲:「過獎了,秦兄蕙質蘭心,剔透玲瓏。詹某深感不如。」
兩人正鬥著嘴,卻聽一陣腳步聲傳來。旋即就見幾個負責城外打探消息的皇家侍衛上得樓來,各自向燕然,秦家兄妹,溫旭騫等人報告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什麼?!」
「黃鐵山死了?李文濡和鄭先鋒竟然是內奸?」
「詹飛熊和秦正朗被李文濡和鄭先鋒偷襲,重傷而歸?!」
摘星樓里,一時亂成一團。
燕然的臉色,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他咬著牙,死死地瞪著李子涵和鄭文斌兩人。
詹歌有些艱難地扭頭看去。
只見剛剛還站在自己身邊,罵對方兩面三刀小人的李子涵,一張俏麗的臉上,滿是羞澀。
而年齡小一些的鄭文斌,則乾脆把身子縮在了李子涵的背後。
詹歌不禁在心頭暗嘆,自己這雙眼睛,還真不是看人的料。這李子涵和鄭文斌就潛伏在自己身邊,自己居然都沒看出來。
不過,這兩個傢伙也真他媽是人才。
李子涵一來這裡,就展現得對燕然頗為熱絡。平常吃飯說話,都圍繞在燕然身邊,對方隨便說一句什麼,她都一臉的崇拜眼神。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羞澀笑意。
可想而知,現在燕然的臉為什麼那麼黑了。
雖然燕然擺明車馬在追求晴時雨,對李子涵的情愫,並不怎麼回應。不過,大家都能看出來,身邊有這麼一個嬌俏可人的女孩仰慕自己,多少讓他有些滿足感。
可誰知道李子涵……這也太狠了啊。
詹歌在心裡自嘆不如。
「再怎麼說,人家也是燕家皇子啊。」
「這幾天所有人都明顯能看出來,跟自己這些區區一個中游小州府的世家子弟在一起,燕然不時都會露出一絲無趣的敷衍神情——人家已經是紆尊降貴了。」
「你這樣讓人家怎麼下得了台?」
詹歌現在都不敢去看燕然那張臉。
而至於鄭文斌,也是個厲害的。這小子年齡才不過十六七歲,成天都跟在李子涵身邊,像一個小跟屁蟲。
明明是男生,卻皮膚光潔,吹彈可破。還動不動就臉紅。
偶爾跟對方爭吵兩句,也是只要一被人的目光聚集,就趕緊縮回來。一副膽小怕死的內向模樣。
可誰知道,就是這麼個傢伙,居然也是自己的「同夥」,詹歌想得一時恍兮惚兮,欲仙欲死。
「你們有什麼話好說麼?」寂靜中,燕然冷冷地問道。
而另一邊,黃家的黃子傑,木家的木天揚,都紅著眼睛站了起來,眼看就要撲過來。
詹歌回過神來,只覺得後背冒汗,暗暗攥緊了拳頭。
他不知道,這個消息風家有沒有掌握,而若是風元泰來得晚了的話,那很難說會出現什麼後果!
現在的摘星樓,早已經成了火藥桶了!
幸而,就在這時候,詹歌聽到一個蒼老而慈祥的聲音在樓外的空中響起:「他們什麼也不必說。」
眾人扭頭看去,正是風元泰到了。
這位一頭白髮的老人,微笑著一招手,就以一股柔和的力量,將李子涵和鄭文斌護住,託了起來。
在眼看李子涵二人就要飄出窗口,燕然神情猙獰地道:「對了,李子涵,消息里還有一點忘了說……你爹已經死了。」
李子涵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
在李子涵的注視下,燕然走到秦風和詹歌的身邊,摟著兩人的肩膀,冷笑著道:「他偷襲詹家和秦家兩位家主不成,反倒被兩位家主聯手所殺。這算不算自尋死路呢?」
說著,他笑了起來。悠悠道:「沒了天境強者的李家,以後恐怕會很難在中游生存吧。子涵,日後回了下游,不妨多給我寫寫信。有空我也會去你們李家做客……」
而就在燕然說話間,風元泰已經冷哼一聲,御使飛劍,裹著李子涵和鄭文斌飛掠而去。
只剩下燕然含怒的陰冷聲音,在摘星樓里迴蕩著。
沉默中,燕然鐵青著臉回過頭來,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對秦風和詹歌道:「詹兄,秦兄,有此證明,你們果然是可靠的。等此間事了,不妨和一道去燕都做客,我介紹些朋友給你們認識!」
這是公開的讚賞和許諾了。
以燕家的層次,兩個中游小家族的子弟若能融入圈子,那簡直是一步登天!一時間,四周眾人投向詹歌和秦風的目光,都充滿了艷羨。
兩人也是連忙致謝。
「謝什麼,這是你們應得的。到時候,我二哥,乃至我父皇,說不定都會見見你們,另有驚喜。」燕然笑著一擺手,又恢復了平日裡的灑脫。
他離開時笑著道:「好了,這下你們二位不用再吵了。我耳根也清靜一點。」
在一陣笑聲中,燕然自顧自地上了樓。
剩下詹歌和秦風互視一眼,默契地走到一邊的角落裡。
兩人面對面,氣氛一時有些古怪。剛才還吵得一塌糊塗,此刻卻只覺得惺惺相惜。
都他媽是好演員啊!
從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兩人就知道,對方都是內奸。不然的話,外面大人不可能合作唱這麼一齣戲。這中間但凡有一個人是信不過的,這戲就有很大概率出岔子。
事關生死,乃至家族存亡,沒有人會冒這樣的風險。所以,既然自家大人是風家內奸,那對方必然也是。
「這麼說,咱們是一夥兒的了?」秦風笑道。
詹歌點了點頭,也笑了起來,說道:「這麼幾天,總算是找到一個同伴了。不過,我真沒想到居然是你。」
「我也是。」秦風笑了起來,「我觀察了好久,居然一個都沒看出來。李子涵,景綸,宿臻峰和鄭文斌,都偽裝得不錯……你也是。」
「彼此彼此!」詹歌感慨道,「就是不知道剩下的其他人中間,還有沒有咱們的人。」
「你猜是哪個?」秦風好奇地問道。
憋了這麼久,終於找到了一個同伴,兩人談興頗高,大有一種終於可以暢所欲言的暢快感。
而就在他們正猜測時,卻見薛柏青走了過來。
這位薛家子弟是個花花公子,還算英俊的臉蛋上,總是掛著吊兒郎當的笑容,此刻過來,一臉好奇地問道:「你們躲在這兒聊什麼呢……」
詹歌和秦風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薛柏青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起來,乾咳一聲,扭頭就走:「我過去喝水。」
「是他麼?」詹歌問道。
秦風冷笑:「肯定不是!」
詹歌點點頭,用冷冰冰地目光看著薛柏青的背影,點頭道:「我也這麼看。」
兩人對視一眼,大有英雄惜英雄的知己之感。
秦風忽然想到了什麼,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問道:「你之前說,我看風元泰的眼神很熱切……是真的看到了?」
「沒有,」詹歌嘴角抽了抽,「那是我自己……當時看宿臻峰被接走,我一時有些失神。目光不由得熱切了一些。不過自己發現就趕緊遮掩了,後來吵架就潑你身上……」
秦風哈哈大笑,比了個大拇指:「厲害。我以為我被你發現了呢。說實話,當時我覺得先走了個景綸,又走了個宿臻峰,恐怕這裡面就只剩下我一個了。眼神還真有些熱切……」
說著,他一臉神秘笑容道:「不過,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前,我其實也已經猜到了一點你的身份。」
「哦?」詹歌有些驚訝,「你怎麼看出來的?」
「就在你剛才說我萬一暴露,風元泰若是不來接我,會不會很尷尬的時候……」秦風道。
詹歌一愣,不覺得自己這話有什麼問題。
「原因很簡單,你說得太對了,」秦風道,「我他娘的一直有這擔心!」
說著,他冷笑著看著詹歌,面無表情:「不過,我也能確定,只有跟我一樣的內奸,才會去考慮這個問題。你當時也是以己度人,拿自己想的東西潑我髒水吧……」
詹歌啞然失笑,贊道:「秦兄果然冰雪聰明……」
「詹兄也是蕙質蘭心……」
兩人哈哈一笑。
而就在這時候,忽然,他們都發現摘星樓的情形有些不對。
詹歌扭頭看去,只見晴時雨忽然起身走到了靠靜香閣一面的窗邊,目光幽幽地盯著下方街道。而旋即,二人就聽到了樓下傳來的一陣喧譁聲,以及馬嘶聲和車輪聲。
詹歌和秦風對視一眼,和其他人一道涌到了窗前。
而探頭看去,只見樓下七八輛滿載著工匠和大小木料的馬車,停在了靜香閣,望月樓,如是院和遇仙樓的門口。
「他們想做什麼?」詹歌低聲問道。
「不知道,」秦風的嘴角勾起一絲戲謔的笑容,「不過,從那位風二少爺的作風來看,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詹歌點點頭,低聲道:「我倒是對跟他見面,有些期待了。這傢伙是個妙人。」
「我也是。」秦風笑著抬頭看了看天色:「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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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從一個長達數年的泥潭走出來了,真有種升級的感覺。
這段劇情之前不該先丟賭鬥出來。那其實是一種不克制。推進也慢。不過已經這樣了,就努力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