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尚家

  洛原州,風棲城,尚府。

  尚卻愚下了馬車,面無表情地匆匆進了門,向內院議事堂走去。

  一路上,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無論是持刀而立的護衛,還是穿行往來的僕從,都是面色凝重,鴉雀無聲。見到尚卻愚時,眾人雖然依然如往常一樣躬身行禮,但那眼神中的古怪,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

  若是隔得遠一些,還有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對此,尚卻愚只作不見。

  他很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那個寶貝女兒引起的。

  如今,洛原州北方正在爆發一場決定著洛原州格局,乃至對整個南神國局面都有著深刻影響的大戰。

  可身為風家在洛原州最大的競爭對手,尚家卻只能靜靜地呆在一旁,作壁上觀。

  這對於尚家來說,是一次重大的戰略失誤!

  要知道,二十多年之前,鳳棲城還是洛原州的數一數二的雄城。而尚家,還隱隱是洛原州各大世家的領袖。

  可隨著風家的到來,這些年來,尚家的地位和影響力日漸式微。

  雖然還雄踞四大家族的行列,但尚家說的話,已經遠不如以前那麼有份量了。

  因此,尚家和風家明面上雖然沒怎麼交惡,但從根子上來說,就是一山不容二虎。是最直接的競爭對手。

  眾所周知,想要從中游進軍上游,難度比下游進軍中游要高出百倍。其中最重要的兩個條件缺一不可。

  第一個條件便是家族中必須出道境強者。

  只有擁有道境強者,中游世家才有資格發動奪山之戰,才能贏得各大勢力的認可,拿到進軍上游的鑰匙。

  而另一個條件,便是完成對其所在州府的統治。

  畢竟,一個中游州府的資源是有限的。傾其所有,也不過只能供一個家族進軍上游而已。

  因此,如果不能完成對自身所在州府的絕對統治,那麼,進軍上游就是白日做夢——別說奪山之戰何等殘酷,就單是中游其他世家在背後扯一下後腿,也足夠喝一壺的了!

  而就洛原州本身來說,其實局面還更為複雜。

  因為歷史原因,如今洛原州的世家格局,不是像其他州府那樣形成一家獨大或雙雄爭鋒。

  有資格參與角逐的,有四個家族!

  這四個家族,除了風家尚家之外,還有南面的羅家和西面的周家。

  四大家族的實力以風家最強,尚家次之,羅家和周家再次之。不過,強弱差距有限。這就使得任何一方,都不敢輕易啟釁。誰都怕自己和對方拼個兩敗俱傷,平白便宜了別人。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一次尚家才這麼鬱悶。

  平日裡,尚家別說打風家的主意,就是想打實力更差一點的羅家或周家的主意,也沒有機會。

  可如今,風家被燕家盯上,十幾個家族聯合下手,尚家原本只需要伸伸手,就能推倒風家。到時候,不但去掉一個最大的競爭對手,而且,從風家身上的獲益,足以使尚家再將羅家和周家甩開一大截。

  只要運作的當,說不定就一飛沖天!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不久之前,尚耶居然和風家那個浪蕩紈絝,一同當著所有家族觀察者的面,有說有笑地在百臨城中逛了一圈。

  當天,家族的觀察者邱老大就回來了,而接下來,這場狩獵,也就再沒了尚家的位置。

  說實話,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尚卻愚恨不得把女兒痛打一頓。可等到尚耶回來,大眼睛一瞪,他這當爹的倒是先沒了脾氣。因此,不管如今府中的人怎麼背後議論,他都只能裝聾作啞。

  想到這裡,尚卻愚覺得頭疼得厲害,腳步更匆促了。面對上上下下的議論,他只能埋著頭一聲不吭。

  尚卻愚走進了議事堂。

  「怎麼這麼晚才來?」一進議事堂,尚卻愚就聽見父親尚伯書責怪的聲音。

  抬頭看去,只見議事堂中已經人滿為患。數十位尚家宿老,長老,堂主都已經齊齊在座。自己卻是最後一個到來的。

  「有事耽擱了一下。」尚卻愚有些無奈地道。

  原本他是在等著尚家今日的情報,不過直到現在,眼看天色將晚,下面的情報也還沒傳來。

  眼看是等不了了,這才匆匆趕來。

  「好了,」尚伯書將目光從尚卻愚的臉上收回來,環顧四周:「說說吧?」

  他的聲音,在驟然安靜下來的議事堂中迴蕩著。

  「前日,已經有十五個世家的天境強者抵達了樊陽城。而明日就是風家和晴家的賭鬥之期,我尚家何去何從,各位也不用憋著,不妨明說。」

  尚伯書和尚卻愚的臉色都有些沉冷。

  這些日子以來,尚家上下對於這件事的爭論頗為激烈。什麼樣的聲音都有。

  很自然,矛頭也大多指向了尚伯書和尚卻愚。他們一個是尚家家主,尚耶的親爺爺。而另一個則是尚家未來的繼承人,尚耶的父親。因此,尚耶闖的禍,就只能由他們父子倆來背鍋。

  本來按照尚卻愚的意思,對這些聲音最好的應對,就是置之不理。

  不過,隨著十幾個世家天尊齊聚樊陽城,尚家的這些聲音,也是越來越大,漸漸壓制不住了。

  無奈之下,尚伯書才召開了這次議事。

  有什麼話就當面鑼對面鼓地說清楚!

  而尚伯書話音剛落,太上長老尚文雄就當先發話:「這還有什麼好爭議的?」

  尚文雄用手杖頓了頓你地面,蒼老的臉上滿是怒意,「伯書,你身為家主,難道不明白這個機會事關我尚家前途大局,怎麼能由著小耶胡鬧,就這麼給壞了事?沒說的!這一仗我們尚家必須要參與!」

  尚文雄的話,引來了眾人的一片附和。

  「太上長老說得是,」一位家族宿老點頭道:「如果換成別的什麼家族,這一仗打不打,倒沒什麼要緊。可如今,對方既然是風家,那就不一樣了。」

  這位宿老微微傾斜身體,扭頭對著身旁人道:「風家本來不過是下游的破落戶,就算運氣好,進軍中游也不過才短短二十多年。按理來說,這只是個中游小輩,無論哪方面,都還輪不著他們……」

  「……可你們看看這些年,這風家的發展勢頭!竟是高歌猛進,勢如破竹!短短二十多年時間,就已經超過大部分老牌世家,成了洛原州四大家族之一,甚至還隱隱壓了我們尚家一頭!」

  眾人點頭議論聲中,這宿老嘆了口氣道:「這樣的對手,由不得咱們不小心啊。別說放在洛原州,就是放在任何一個州府,也是一有機會都要除去的威脅。況且,咱們尚家要更進一步,這豈非天賜良機?」

  他環顧四周,有些渾濁的眼睛裡,閃著亮光:「風家這些年積累下多大的家業,別人不知道,咱們還不知道?一旦這些落到我們尚家手裡……哪怕只是一部分,也夠我們尚家更上一層樓了!」

  老人最後扭頭對尚伯書,語重心長地道:「家主,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啊!」

  這宿老的話才剛落地,議事堂里就已經是一片喧譁。

  「果老說得對。」

  「是啊,別的家族也就算了,這可是風家啊。」

  另一位宿老站起身來,大聲道:「家主,敢問這種虧,我們尚家以前還吃得少了嗎?」

  他環顧四周:「我尚家雄踞洛原州已近百年。原本三十年前,文新,文和兩位太上長老先後突破到天境上階,有望跨入道境行列,正是我尚家一同洛原州的最好時機,可結果呢?」

  一聽到這話,眾人面色古怪,而尚伯書和尚卻愚的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

  那宿老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些不合適,當下將後面的話都咽了回去,重新坐了下來。

  而議事堂中,一時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知道,提起這件事,就要扯到尚伯書的父親,上一任家主尚文先了。

  在尚家,很多族人都認為,尚家之所以遲遲沒能進軍上游,甚至連洛原州都沒能統一,問題的根子就是從尚文先開始的。

  尚文先是個軟性子的散漫人,平生不好爭鬥。

  當時,尚家在洛原州的世家格局中,還是遠遠領先於其他家族的。那時候,別說風家還在下游當他們的破落戶,就是羅家和周家,也不過比普通世家強那麼一點罷了,比起尚家還差得很遠。

  原本,尚文先當家主的時候,尚家要一統洛原州,有大把的機會。

  當時的尚家可謂人才輩出,單單是天境上階的強者,就有兩位。而尚文先自己,也是天境強者。

  這樣的豪華陣容,足以橫掃洛原州的一切勢力了。

  可偏偏,大家等來等去,也沒有等到尚文先動手。相反,當後來周家和羅家變得越來越強的時候,尚家也只是默默地看著。似乎對於尚文先來說,為爭取霸主地位而攻擊其他家族,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於是,尚家就這麼平靜地過了一年又一年。

  先是兩大天境上階之一的尚文新,在一次宗門和魔道的戰鬥中隕落,而後,文和長老未能突破道境,壽終正寢。

  尚家最好的黃金時代,就這麼白白浪費了。

  當時尚文先在的時候,尚家上下還沒什麼聲音。等到尚文先去世,尚伯書繼位,就多少有些耿耿於懷的聲音了。

  但往常,無論大家私底下怎麼評價,都很少當著尚伯書的面說。

  而今天,或許是這位族中宿老情緒有些激動,當眾提起這個話題來,使得場面頓時就變得有些尷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