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衫看看他：「其一，未必是我。其二，我若執掌，也不能讓你滅了太華啊……」
江凡點點頭：「實話，換誰也不能容忍千年聖地亡於自己這一代手中。但顧兄，你相不相信，歷史如同長江大河，縱然會有曲折迂迴，卻總歸滾滾向前，而阻礙者終將被淘汰……」
顧青衫輕嘆一聲，望著遠方默然不語。
龍虎山，勢如伏龍臥虎，氣象萬千，自古便是道門聖地，其地位一度不下於如今的大佛山。
天師道，便是發源於此，興盛於此，如今……也衰敗於此。
說起來九百年前大周一統天下，龍虎山天師道因為功勳卓著，更有一老真人入主泰岳成為五老之一，一度執天下道門牛耳。全盛時期，僅內門弟子就有萬眾，其聲勢就連道門領袖無量道宗都被蓋了過去。
可惜，五百年前便已經勢微，而一百多年前，天下分崩，天師道遭遇大變，門派自此凋敝，如今只剩下一所偌大但是卻荒蕪的道觀，弟子亦不足百人。
最好笑的是，這本來修行陣道，以陣法符籙名聞天下的天師道，如今卻被許多真真假假的道士打著龍虎山的幌子搞什麼辟邪、驅鬼之類。
若非這一代出了個年近九旬才修為有成的老天師，恐怕這門派不是徹底淪為裝神弄鬼的下三流，就是湮沒腐朽於荒草之中。
「這老頭了不得。」
顧青衫看著青石台階上手搭拂塵的白髮老道士低聲道。
江凡點點頭，這位就是當代老天師，張太初。
對這位的傳聞他也聽說過一些，但最多也就是知道這位秉承祖師之志，匡扶泰岳。而且修成了自祖師以來再無人練成的天符寶籙，但也是八十歲才開悟的，八十歲之前據說啥也不是，整日枯坐在山巔也不知道在看些啥。
而他身後那兩位就是碩果僅存的兩位長老級，分別是慧德、慧普真人，後面確實還有個慧通，江凡聽師叔說過，但此人據說已經閉關了二十年，鬼知道還活著沒。但慧明小真人可能就是胡編亂造出來的了。
而這會兒他也沒能上去聊聊，概因為，天師道被人打上門來。
是紫陽宮。
這紫陽宮說起來也是道門十二派之一，原本天師道祖師座下有師兄弟二人，後來兩人鬧崩了，師弟便跑出去成立了個紫陽道，信誓旦旦說自己才是天師正統，符籙正宗。
而天師道那時候勢大，一直對外宣稱所謂紫陽宮不過是符文籙書練偏了，被逐出天師道的。
隨後，這倆門派就一直不對付。
而如今風水輪流轉。天師道衰落，紫陽宮卻成為實打實的道門大派。
光看眼前這陣勢，雙方就差的不是一個量級。甚至光從外表看，兩幫人簡直就是寫實版污衣派和淨衣派。
人家紫陽宮烏泱泱來了上千號，精神飽滿，道袍鮮亮，拂塵都是鑲金嵌玉。
反觀天師道，呵呵，除了三個老真人，身後只有二十來個道士，還老的老小的小，面有菜色不說，道袍也是不忍卒睹。就連老天師那一身都洗的褪了色，肩膀上還打了兩塊補丁。
最讓江凡無語的是，老天師那把拂塵只剩下三縷毛，趕蒼蠅都費勁，也不知還在胳膊肘子上架著有啥作用，賣窮麼？
難怪一眾圍觀的江湖人看到天師道這幾位出來的時候笑得前仰後合。有人實在忍不住調侃道：「這是天師道？我還以為到了丐幫，不行就算了吧，讓出天師府還能賣個好價錢……」
「嘖嘖……咋混的……」顧青衫也有點嘬牙花子。
「這紫陽宮也夠損，這些個江湖人肯定是他們邀約來作見證或者乾脆說是看熱鬧的。」江凡搖搖頭道。
這時，只聽紫陽宮那帶隊的玄真子高宣道號：「慧岸道友，數百年來，終是證實，我紫陽宮才是符籙正宗，道友還是讓出這天師府吧，我紫陽宮也該正名了。」
慧德怒道：「你紫陽宮自有道場，欺人太甚！」
玄真子面帶不屑：「無量天尊，慧德，本山人乃紫陽宮副掌教，和天師說話，你還是莫要插嘴，亂了輩分。」
「你！」
慧德大怒，剛要上前，卻被老天師輕輕攔住，老天師緩緩開口道：「玄真啊，我們天師道就剩下這一所破爛道場，你要它何用，不如留給貧道遮風擋雨可好？」
他這一開口，倒是惹了不少人笑話。說這天師道還真是落拓了，要說這破爛地方除了大，確實沒啥好要的，弄到手還得花費大量銀錢修繕……
江凡卻不由一愣，這老天師竟然如此低姿態，他面帶微笑，語聲坦然，竟似心境平和，並無屈辱之感，亦無爭勝之念。
那玄真子忽然一擺拂塵哈哈大笑：「慧岸，當初你資質就差的不行，如今連心性也掉到塵土之中，祖師道場竟被你如此糟蹋，真是丟了道門的人。不如快快讓出，我紫陽宮在山腳給你們修一座道觀安身立命不更好？」
他這就是赤裸裸在侮辱人了。
天師道眾人縱然是出家之人，卻也都氣的滿臉通紅。
唯獨老天師卻淡然一笑：「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老道及門人弟子在此居住多年，雖然破敗，卻早已視之為家，道兄何必奪他人家門呢。老道承認你是符籙正宗即可，不必相爭。」
自然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而顧青衫卻不由嘖嘖輕嘆：「好修養，好心境啊……老天師，了不得……」
玄真子卻高聲大笑：「我紫陽宮乃天師正統，符籙正宗，如今江湖有目共睹，誰還需要你來承認？如今我們上門，不過是讓天下豪傑看清此事。不過這天師府我們是要定了，你說個數，紫陽宮保證不二價。」
打臉啊，這要是真把天師府賣掉，這些人在江湖上再也別想抬起頭來，天師道可就真的亡了。
老天師輕嘆一聲：「賣不得啊，老道已經沒守好家業，愧對祖師，若是賣了此地，祖師怕是會從地下出來一符拍死貧道，道友，算了吧。」
玄真子冷笑：「那就別怪本山人不客氣，天師府本就有我們一支，也是我們的道場，你若非要占著不放，只好憑本事說話！」
老天師悠悠一嘆：「打架……貧道也不太會打架啊……」
江凡一聽這話，就想起師叔來，呵呵，不太會？你們這些神人，我真是信你們個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