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麼對視許久,顧青衫喉頭咕咚一下:「……賊廝……你說的,我好像聽不懂……」
江凡也回過味來,自己的確搞錯了,怎麼突然跟他開誠布公的談這個?半晌說了句:「我說啥了?」
顧青衫面色複雜,咳嗽一聲:「你啥也沒說。」
「不,你指了,我也說了。」江凡緩緩坐下:「我的意思是,人間要有整體合力,不能內部爭鬥不休,但平息紛爭唯一的辦法,是武力征服,我們沒有可能去一個個說服世人,也不可能留下一顆顆各懷心思各有實力的暗雷,若求天下為公,便只能有一個聲音,只能有一種凝聚力……」
顧青衫目光深邃的看著他,許久,也坐了下來:「你變了。」
「我沒變,只是一直沒想做。」
顧青衫沉默。
「給我口酒。」老半天,他才開口道。
江凡解下腰間一個葫蘆丟給他:「我的酒,你早就品出味道了,不是嗎?」
顧青衫神色複雜:「並沒有,但有時候,又覺得有。你今天不是衝動,你只是在急,我感覺到了,是什麼,讓你如此急切?」
江凡搖搖頭:「就是衝動口不擇言。」
「唉……你不說,我不說,什麼時候挑明……」
「或許……要等到發現道同的時候吧。」江凡慢慢道。
「道……可能一直都同,但證道之路卻未必。我是太華的人,有我的傳承和認知,不能接受你的。」顧青衫認真道。
江凡點點頭:「我說過,道理從來不是講通的,它只在刀鋒籠罩之內。」
「賊廝,也許在某些東西上,我們一致,但正如你所說,人存在認知邊界,我尚未能突破。」
「我大概也沒有……」江凡呼出一口濁氣,「有些事,儘管最終目的可能一致,但經歷的過程和做法總歸難以統一,很正常。」
「你敢保證你的辦法一定能成?」
「正因為不敢,才不能繼續說下去。」江凡直接道。
「嗯……我也不敢,所以,我對你,也不敢置評。」
江凡凝視他:「你覺得,秦就沒機會?」
「有,很大,但我覺得,更大的機會在於聖地。」
江凡沉默片刻:「你似乎反對人間專權。」
顧青衫點點頭:「沒有任何敬畏之心,沒有任何制約之權,都會演變成災難。聖地,有它存在的道理。」
「我並不想說認不認同,但就算按照你的想法,至少聖地也要當真對得起這個聖字。」
「我會想辦法,讓它回歸正途。」
「你認為我會等?」江凡指了指上面:「他們會等?」
顧青衫輕輕搖頭,面上浮現一絲微笑:「幸好也有你,也許你比我跑得快。」
「可以一起並肩奔跑。」江凡語調低沉,目光卻似乎充滿探尋之意。
「不行的,歷史早就告訴我們,這就是人心,人性。容了我,就得容別人,一旦有任何一個不容,就是分歧,就是分崩離析,你說過,患不均啊。不要忘了,昔年大周為何分封諸侯,而後來,為何三百諸侯之亂,十八王之亂,五國之亂,這都是血淋淋的教訓。」
「所以……一定要爭個勝負出來。」
「嗯,也許不是對錯,但一定要有勝負。有時候瘋師叔的話可能很對,既分勝負也決生死。這個……局,之所以如此放任爭鬥,豈非本身就在讓歷史來求證?」
江凡輕輕嘆口氣:「是啊,說真的……我好像,見過歷史……」
「夢中?」
「夢中。」
「怎麼說的?」
「就跟我們說的,差不太多……」
「那就是還差了些……差多少?」
「差不太多……」
兩人都不說話了,一個葫蘆,你一口,我一口,直到喝光。
顧青衫才吐出一口酒氣:「呸!他娘的,每次跟你說話都跟沒說一樣。」
「深有同感,不如說點實在的吧,尾隨姜斬而來,你打算幫我?」
顧青衫呵呵一笑:「也是來幫我自己,這人情你不用欠。」
「欠你人情?想屁吃呢。你欠我還差不多,這次,還得欠。」
顧青衫看著他:「姜斬,交給我?」
「留給你,就這一次。」
顧青衫低頭沉思片刻:「好,我也沒那麼多時間,就一次。」
江凡道:「那就要看好你家那個劍瘋子,這好像是個既分勝負也決生死的主。」
「沒事我有制約他的法子,告訴我你的計劃。」
「別急,你先告訴我一件事……」他盯著顧青衫:「當初你要太祖占卜術,說是為了姜老太爺?」
顧青衫咳嗽一聲:「經驗告訴我,一旦你開始問之前的某個問題,就代表你發現問題了。」
「哼!最好是個好問題。」
「呵呵,是吧。姜老太爺,的確是太祖死忠,而且用你的話來說,還是個腦殘粉兒。太祖占卜術,對他至關重要,是堪比性命的東西。」
「這我可以理解,但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利用姜老太爺做什麼?」
「其實與你直接關係都不大,第一個肯定是對付姜斬,分化姜家。第二個,這是激進派和保守派的爭奪戰。至於第三個……」
他認真看看江凡:「好像沒關係,但又好像很有關係……」
江凡蹙眉:「這是什麼話?」
顧青衫想了想道:「賊廝,你已下過一次雲池對吧。」
江凡愣了下,沒有否認:「雲若從鳳辰那聽說的吧。」
「不錯,但這就讓我很意外,本來以為跟你真沒什麼關係,但你為何又一次來到這裡,還把這裡作為戰場?」
江凡目光微動:「所以,你第三個原因,和胡家有關?」
顧青衫眼神收縮:「果然……賊廝,你到底在做什麼……」
「還是先回答完我的問題,你這第三,有何所指。」
「為了爭取胡家。」顧青衫果斷道。
「胡家不能避世,太祖占卜中說過,胡家對未來之戰至關重要,這一點甚至在警世恆言中也有提及。」
江凡有些驚異:「你想要逼胡家出世?」
「不是要逼,是必須,他們掌握了某種秘密,對未來至關重要的秘密,不能或缺。」
江凡悚然:「什麼秘密?」
「不知道,或許聖尊知道,但我不知,這只是我的任務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