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土地小城間,熙熙攘攘的行人絡繹不絕,卻有著一種喜慶味道,公孫婧來到一人面前,鬼使神差的問道。
「許將軍在哪?」
「什麼?你找許將軍?」一個賣大餅的走卒笑著說道:「姑娘,已經沒有許將軍了,『桂賊』都被孫先生趕出粵區了,以後我們粵人不用仰仗著這些人的鼻息過活了!」
「哦。」
公孫婧無有半點猶豫,轉頭就走,臉色依然淡漠如水。
此時此刻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尋這許將軍,也許是剛好路過,也許是無意識來到了這裡,誰知道呢。
她再一次走,回到了自己的故鄉,將陪伴著她多年劍給了江楚白,然後回到了那片地方,那片她唯一一次失敗的土地,敗給了『時代』。
如果不是梁子衛護著她的話,恐怕早就已經死去了吧。
窺探著幻境的江楚白呢喃道:「對,就是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師傅發生了改變」
回到故地之後,公孫婧便在這裡練劍,生活,只不過陪伴著她的已經不是那三尺青峰,而是一桿木劍。
她的劍已然失了鋒銳。
她依然是日復一日面無表情的練著劍,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在這裡結廬而居,不知幾年
山中無歲月,時代滄海又桑田,她卻沒有任何影響,只是心無旁騖的舞劍,餓了就去捕獵,渴了便去打水,結廬於山間。
一日,公孫婧如同平日一般,在舞劍之時,卻是有悟,身上的氣質陡然一變。
江楚白死死地盯著她的出劍,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如果她這一段舞劍,刺出了最後一劍的話,將看到一片新的天地,劍法飛躍至新的境界,可在這一劍時,她卻退了下來。
悟了一輩子的無情劍,終有劍果之時卻毫不猶豫的退去
「為什麼?師傅她為什麼退卻了最後一步,她只差最後一步就能走到她夢寐以求的境界了,為什麼。」江楚白呢喃道,他很不理解:「她是心中不是只有劍的嗎?」
李雲卻是淡然道。
「因為她悟的不只是劍。」
江楚白猛的望向了眼前的公孫婧,此時此刻的她早已經兩鬢髮白,表情依然和以前一樣清冷無波,可雙眼之中卻是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不止是劍」
那一次,她在一塊鐵牌上刻下了『梁子衛之墓』,最後的最後,在墓前舞了一通劍術,一通江楚白從未見過的劍術,江楚白看著這劍術瞪大了雙眼,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衝出來似的。
這一通劍術雖非入道之術,卻也是無上的劍術,也似乎,是在表達什麼的劍術
而幻境在這一刻戛然而止,森羅萬象,幻夢終有明滅時。
回到了現實世界,江楚白和蔣畢凡兩人宛如一夢千年了一般,意識模糊,然而腦子裡的記憶卻是清晰的很,那是公孫婧的半輩子,那是一代宗師的半輩子。
夢就是這麼一件神奇的事物,夢裡花落知多少,大夢幾千秋,醒來還若是一夢之間。而夢中的千秋卻宛如真實呈現在腦海里,又帶著一絲絲虛幻。
當兩人再次看到腳下時,風卻不知何時將埋葬梁子衛的土地吹拂了開來,吹開來後,露出裡面的真貌。
一個外表腐朽的琴盒,兩具早已死去不知多久的枯骨。
其中一具枯骨平躺,身上的骸骨已然破裂不完整,而另一具枯骨抱著那具平躺破碎的枯骨
「這」
看到那具抱著另一具骸骨的枯骨之時,江楚白的心中湧出一陣陣的酸楚來,雖然沒確認身份,但他知道這一具骸骨的主人是自己的師傅。
他沒想到,自己師傅的遺骸居然被葬在了原野之上,連墓碑都沒有。
「師傅」
江楚白跪下,對著那骸骨磕頭,行晚輩之禮,另一邊的蔣畢凡也沒怠慢,同樣在行弟子晚輩之禮。
雖然公孫婧從未說過,但內心裡,應該是把江楚白當成了徒弟吧,不然也不會在去守靈之前將佩劍交予給江楚白。
此時李雲默默看著墳冢。
「一生盡修無情劍,大道門前方盡悔。她悟了無情劍,卻也悟了有情人,在最後的最後,選擇了棄劍而生,放棄當那無情劍。」李雲看著手中的鏽劍說道:「也許在公孫婧將這把劍交給你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選擇此方的道路了吧。」
李雲話音剛落,手中的長劍鳴叫,從墳冢里暴露出來的古琴盒也一齊鳴叫。
「叮。」
劍與琴相互交鳴,那原本鏽跡斑斑的長劍散發出無盡的鋒芒,仿佛是那當年的無情劍客在那持劍揮舞一般,靈韻發散,端是個不凡。
而那早已腐朽不堪的琴盒也盡數破碎,露出了裡面的古琴,將近百年,這琴盒內的琴卻一如新一般,白弦和靈韻交鳴震動。
此琴也有靈韻!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來?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
古琴音奏起,長劍袖輕舞飛揚。琴與劍交鳴齊齊動。
這長劍更是脫離李雲的手,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道的痕跡來,舞的正是那當年公孫婧在梁子衛墳前舞的那一套劍法。
江楚白和蔣畢凡兩人眼前恍若幻境,那劍舞的劍意卻是已經在他們的身邊輕舞,眼前仿若只見那鵝黃之服的女俠帶笑舞劍,素衣俊俏的青年撫琴哼唱,回到最初的最初,梁子衛為公孫婧撫琴的那個夜晚。
江楚白讀懂了,自己師傅,公孫婧這套劍法的劍語。
今宵明月,絕不西沉。
只此美夢,吾不願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