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織毛線,讀書,織毛線,讀書,織毛線。
讀毛線織書。
讀毛線書。
讀毛線。
葉無坷看著手裡的線團發呆,他好像對著一根毛線上極細微的分叉已經看了好久。
他在台獄的第三天,其實心還沒有安定下來,他甚至有些後悔,但這後悔不能與外人道。
林東升被單獨囚禁起來,葉無坷能想像的出來林東升會面臨什麼,兩人的待遇,必然天差地別。
趙康這三天沒有再來,應該是在集中精力突審焦保存和林東升。
時不時會有人來看看葉無坷,問他需要些什麼,葉無坷多數時間都客氣回應,偶爾發呆,來看他的人顯然是趙康安排,是個老實巴交的律衛。
到了第三天下午,來看葉無坷的人發現葉無坷大概是瘋了,已經完全不看書,一直都在織毛線。
只是暫時還看不出,這織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當天夜裡。
趙康罕見的換上了一身皮甲,將他手下數十名綠袍武卒全都召集起來。
這些台衛也都是分派到御史台的老兵,看起來個個一身彪悍氣息。
「林東升交代了焦保存,焦保存交代出一個叫高貌的人,這個高貌是個無業游民,整日在街上廝混,家址也已查明。」
趙康掃視眾人:「今夜隨我拿下高貌,當場審問,若能問出背後之人,連夜突襲。」
「是!」
一群綠袍台衛整齊答應一聲。
「此事機密。」
趙康道:「可能牽扯到朝中不少高官,所以我才臨時把你們召集起來,不出發之前不宣布任務,出發之後誰擅自離隊按罪犯同黨處置!」
「是!」
眾人又應了一聲。
趙康道:「半路不管是遇到誰,不許對任何人提及,就連左台也不能說,若你我挖出潛藏在長安多年的密諜山客,諸位......此乃不世之功!」
「今夜當有一番兇險,或許是難躲開的死戰,在抓住真正的山客之前,我不會向任何衙門求援,只有我們,無論是多大的兇險也只有我們!唯你我同心,方可排除萬難!」
說完這句話趙康抓劍在手:「隨我拿人!」
此時,趙康安排照看葉無坷的人再次悄悄來到牢門外,往裡看了看,葉無坷靠坐在那似乎是睡著了,手裡拿著那個已經織了不少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塊毯子,又像是衣服的前襟。
隱隱約約的能看出來,那東西織出來的花紋有些特殊,貌似是一些字,但距離遠光線又暗所以看不出具體。
見葉無坷睡了,這綠袍也沒好打擾悄悄退了回去。
臨近子時,身處暗巷的趙康抬頭看了看,趴在牆頭上的綠袍示意那院子裡燈燭已滅,趙康隨即打了個手勢。
兩名綠袍翻進院子裡,輕輕打開院門,剩下的人分作兩隊,一隊跟著進屋拿人,一隊在院外四周戒備。
沒多久,屋子就傳來一聲驚呼,緊跟著就是什麼東西打碎的聲音,然後便是悶哼。
又片刻,一名綠袍大步跑到門口:「御史,成了。」
趙康應了一聲,吩咐其他人戒備然後進了院子。
就隔著一條街,有一輛馬車停在一顆很大的垂柳樹下,垂柳掩映,馬車在微白月色下若隱若現。
驚雷堂的大堂主若一道殘影般從遠處掠過來,到大柳樹下俯身:「聶先生,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安排下去,御史右台拿人,江湖上的人今夜不准動。」
站在垂柳下的青衫客微微點頭:「知道了,回去吧,不要亂打聽。」
驚雷堂大堂主再次俯身行禮,多一個字都不敢說轉身離開。
青衫客到馬車窗口微微俯身道:「都已經安排好了,今夜御史右台不管鬧出多大風浪,江湖上的人不會幹預,誰干預,誰就自然有問題。」
馬車裡傳來一聲輕輕的回應,似乎是半睡半醒之際發出的聲音,懶得有些張嘴,是從鼻腔里好歹擠出來個聲音。
青衫客隨即坐在馬車上,輕揮馬鞭,那鞭子打在馬身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馬兒卻吃痛起步。
這一份手腕上的暗勁,便不是看起來那般輕巧能做到的。
院子那邊,趙康大步進門,一進來就看到有個粗粗胖胖的漢子被按跪在那,頭上套了黑布,呼吸很粗中,胸口欺負劇烈,顯然是嚇著了。
「官府查案。」
趙康坐下來後說道:「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一句不回就加刑一年,五句不回報斬立決,十句不回三族株連。」
被按跪著的高貌確實是嚇壞了,但他卻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聽趙康的話說完後竟是冷笑一聲:「你在胡說什麼?你真以為當官的就可以隨意騙人?我又沒犯叛國重罪,亦無謀逆之心,株連三族?你嚇唬誰?」
趙康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道:「你自己還沒明白,不被嚇住其實不是好事。」
高貌道:「有本事你摘了我頭套,讓我看看是誰在裝神弄鬼,若是想要債你就直接說,老子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趙康道:「別裝,你欠沒欠債與我無關,但你觸犯王法,我今日就能依法辦你。」
他示意一下,兩名綠袍取出帶來的夾棍,將高貌的十根手指都塞進夾棍里,兩人隨即將夾棍拉起。
「你自焦保存處取的銀子,每次都分成幾十份帶走,這些銀子,流向何處?」
「你在說什麼?誰是焦保存?」
「拉!」
「是!」
隨著兩名綠袍發力,夾棍立刻就狠狠拉緊,高貌疼的一聲慘叫,可聲音還沒發出來就被人隔著黑布往嘴裡塞了團東西,根本叫不出多大聲音來。
就這樣拉了能有七八息,高貌已經疼的渾身發抖。
趙康一擺手,綠袍武卒隨即鬆了勁兒。
「認罪招供可減輕處罰這是你該知道的事,你又不是重犯,你也沒拿多少好處,何必替別人扛著?」
趙康起身,繞著高貌一邊走一邊說道:「既然查到了你了,你還不清楚其實只是想從你這得到供詞?有供詞,我們拿人就方便些,沒有供詞,那就再找可以給我供詞的人,你並非唯一選項,焦保存經手的銀子那麼多,只你一個知情?」
被拔出堵嘴的高貌顫抖著聲音說道:「我......只是一個跑腿的。」
趙康道:「你身份越低微你罪責就越輕,怎麼就不明白這道理?就算到了按罪論刑的時候,你這低微身份也容易讓人忽略,你懂我意思嗎?」
高貌沉默。
趙康一擺手:「用刑。」
兩名綠袍武卒再次發力,猛的就傳出咔嚓咔嚓的幾聲輕響,也不知道是高貌的手指被夾斷了幾根,還是夾棍竟是被大力拉斷。
「我說......」
高貌道:「每次取來的銀子都送到城東如意茶樓,如意茶樓是嚴家的生意,你去嚴家問,他們定然知情。」
「嚴淞麼......」
趙康自言自語一聲。
高貌像是下意識反問:「嚴淞是誰?」
趙康想起葉無坷特意提到了嚴淞這個名字,還有那個叫宋公亭的人,此時此刻,事情大概的脈絡已經越發清晰起來。
嚴淞的父親曾在大寧朝廷為官,但官職不高,當初曾參與大寧立法之事,隨後沒多久便告老請辭。
這位在官場沉浮了多年的老人家,表面上看他這一生之中最輝煌的事不過三件。
第一件就是當初大寧戰兵圍攻楚國都城的時候,他是第一批站出來願意投降的,所以楚國都被破之後,他得以安然。
第二件事就是受邀參加議定大寧立法之事,曾在雁塔書院與老院長他們一起為國出力。
第三件事,就是他告老之後還娶了好幾房小妾,另外,還在外邊養了幾位年輕貌美的女子。
這些事熟悉嚴家的人自然知道,但有一件事對於嚴家來說更為重要,可是,這件事又被嚴老太爺嚴令禁止對外宣傳。
當年曾有一位國公之子拜在他門下求學,這位國公的兒子只喜作詩,嚴勝舉在楚時候就以詩文著稱,做官他是不行的,但作詩一流。
原本是可以讓嚴家提氣長臉的事,嚴勝舉卻不准對外宣揚,嚴家的人不理解,但沒人敢違抗家主的命令。
趙康想起葉無坷說,兵部的事可能牽扯到了功勳之臣。
而那位國公,自年少時候就追隨陛下身邊,陛下與他不僅僅是有君臣之義,還有兄弟之情。
高貌此時聽不到聲音,於是咬著牙說道:「該說的我說了,說出來你又怕?嚴家的水很深,我勸你還是不要自不量力!嚴家背後的人,你們惹不起!」
一時之間,看起來因為此話不但趙康生氣了,在場的綠袍武卒全都氣的火往上冒。
「怕?!」
趙康道:「我等為百姓辦事,為大寧除賊,為陛下效力,你說嚴家背後的人我們惹不起?那我便告訴你,我們背後是陛下!」
說完他一擺手:「帶上這個逆賊,跟我去嚴家如意茶樓。」
片刻之後,數十名綠袍武卒壓著高貌直接往城東方向去了。
他們走了之後沒多久,那輛馬車出現在高貌家門口,趕車的青衫客回頭問道:「還繼續看嗎?」
馬車裡的回應,是一陣陣輕微的鼾聲。
青衫客沒敢再問,繼續驅車向前。
與此同時,城東某處小院。
嚴淞坐在搖椅上輕輕的晃著,眼睛看著天空上的繁星,似乎是想讓繁星入目,他也能如星辰璀璨。
童錦站在他身邊,雖然沒說話,可也快按捺不住了,有福賭場的事被葉無坷一鬧給爆出來,現在城中人心惶惶的可不只是他一個。
「公子,咱們......要不要離開長安?」
童錦道:「葉無坷被御史右台拿了,趙康是個瘋子,當初他敢在私底下查右都御史,鷹嘴峽里又沒能除掉他,現在這個人和葉無坷聯手做局.......情勢兇險。」
嚴淞閉著眼睛笑道:「你怕了?所以你這幾個月都沒讓繡球兒去安排銀子分發?」
童錦連忙俯身:「是因隨公子出長安去了,繡球兒留在長安辦事又懈怠,屬下沒有故意不去安排,只是疏忽了。」
嚴淞道:「疏忽也好故意也罷,都無所謂,我不怪你,畢竟你眼界在那兒,我還能指望你看破玄機?」
「現在就是拼最後一招的時候,嚴家這麼多年經營,有牽扯的何止是你負責的那幾十份好處......不用慌,嚴家背後的人如果任由趙康胡作非為,他也好不到哪兒去,今夜長安風起,嗯......會有無數人順風疾沖,也有無數人逆風而上,好玩的很,看著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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