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突玉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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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根繩索從城牆上放了下去,剛巧就垂在畢增的眼睛前邊。

  已經退無可退的畢增在看到這條繩索的那一刻,仿佛看到的是捏指微笑的禪宗大德。

  沒有絲毫遲疑,畢增一把攥住了繩索。

  二奎稍稍一發力就把畢增從城牆下邊提了起來,那畢增甚至有一種沖天而起的魚躍感。

  再次回到城牆上的畢增和小半刻之前的畢增判若兩人,身上的衣服都是一條一條的,和身上的血痕絕配。

  頭髮也被抓掉了不知道多少,頭頂上也是血跡斑斑。

  臉上被抓的如同蛛網,脖子上的血痕更重。

  跌坐在葉無坷面前的畢增大口大口喘著氣,這會兒是一點兒也裝不出來了。

  二奎在畢增面前蹲下來,蒲扇那麼大的巴掌要落下的時候嚇得畢增往後一躲,卻發現那蒲扇般的巴掌竟然溫柔的在他頭頂拍了拍:「嚇壞了吧。」

  畢增看著這位黑鐵塔似的大爺,戰戰兢兢的點頭。

  二奎說:「不怕不怕,他們下手真是沒個準兒,下次不會再把你丟下去了,你乖乖的,不乖也不會把你丟下去了,我下手比他們有準,一巴掌你准死,咱不受折磨。」

  畢增:「......」

  沒片刻,他就把自己知道的事說了個七七八八。

  他確實是銘泰錢莊派駐在這股山匪里的諜子,而這些所謂的山匪,其實都是日月堂在這十幾年來在東西兩蜀招攬的人。

  這些人,要麼就是被地方官府追捕的賊寇,要麼就是平日裡好吃懶做但卻對朝廷不滿的廢人,還有前朝舊楚的餘孽,以及所有能拉攏的都被他們拉攏了。

  這些人本來就仇視大寧,稍微給他們一些好處他們馬上就會答應下來。

  朝廷在西蜀道剿匪之後,大批的山匪被剿滅,山中的營地也多數都被摧毀,但依然還能用。

  這些人鑽的就是這個空子,這個山里已經剿過匪寇了,朝廷大軍自然不會再來一次,所以他們就潛伏下來。

  還有一大批人,平日裡就如正常人一樣生活在城鎮之中,日月堂的人一召喚,他們馬上就能聚集起來。

  西蜀道本身就是大寧治下最不穩定的地方,這裡有太多的舊楚餘孽和各大世家的勢力。

  再加上日月堂早早就與突玉渾勾結,試圖藉助突玉渾的力量把西蜀道從大寧分裂出去,所以今日這小小的瑤縣,就變成了日月堂展示力量的地方。

  葉無坷能想到這其中必然有黑武人的影子,卻沒有想到黑武人居然敢如此明目張胆的在瑤縣坐鎮。

  作為大寧最大的敵人,大寧也是黑武最大的敵人,兩國在對方境內都安排了大量的諜子進行活動。

  當然不只是黑武人在大寧境內搞破壞,大寧的諜子在黑武帝國之內也幹著一樣的事。

  畢增的地位確實不算多高,他所知道的也只有這麼多。

  具體到是誰在瑤縣坐鎮他不知道,葉無坷對此也並無懷疑。

  「葉千辦。」

  畢增帶著哭腔說道:「現在您相信我的真誠了吧。」

  他低頭看著自己渾身的傷:「我這也算是為千辦大人賣過命流過血了吧。」

  這句話說的,把葉無坷都說愣了。

  葉無坷也算是見多識廣,自從離開無事村之後什麼類型的人也都見過。

  之前也有個和畢增看起來差不多的傢伙跟著他,嘴臉類似,那個傢伙叫林東升。

  但對比來說,林東升和畢增相比可真是太要臉了。

  畢增說:「我知道千辦大人身邊肯定不缺忠誠之士,可如我這樣願意為千辦大人拋頭顱灑熱血的也定然少見,所以請千辦相信我,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交代我辦。」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真誠的好像葉無坷根本不知道他剛才是怎麼受傷的。

  就好像他剛剛把拼了命把葉無坷從虎口之下救出來......

  二奎也愣了:「你還能再多流點血,那就更忠誠了。」

  畢增沒有絲毫遲疑,雙膝跪地看著二奎說道:「爺爺,你是千辦最信任的人,我是千辦的走狗,也是爺爺你的走狗,以後有什麼事,爺爺只管吩咐。」

  二奎又愣住了。

  他再次出現了那種真想一巴掌扇過去,但又怕粘一手屎的噁心感覺。

  「千辦!」

  畢增一臉忠勇的說道:「雖然我地位很低不知道日月堂到底是誰在幕後主持,可我猜測一定和楊家餘孽有關。」

  他忠誠的好像是葉無坷的包衣奴才。

  「楊家在蜀中一直都暗中活動,銘泰錢莊裡也有大筆的銀子歸楊家所有。」

  畢增抬起手就指向了瑤縣北邊的那三座山包:「那些一流世家兩邊押寶,雖然大寧現在國富民強,陛下春秋鼎盛,可他們也沒有放棄在楊家身上繼續押寶。」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楊家那個老不死的一定也會來這,因為千辦大人現在身份尊貴,能把您困在這,他們就覺得有籌碼和朝廷談判了。」

  畢增說:「若非是剛才為千辦大人拼命的時候受了傷,我現在就去那邊親手把楊家那老不死的人頭割下來獻給千辦。」

  二奎實在是忍不住了:「你怎麼就算是為他拼了命?」

  畢增立刻說道:「城外這些敗類都是想來殺了千辦的,就算他們殺不了千辦也想把城中殘存百姓都殺了,這些人,都是千辦的敵人。」

  「我被千辦的敵人打成這樣,這簡直就是浴血奮戰,我被千辦的敵人打,那當然就是在為千辦大人拼命。」

  二奎皺眉,覺得腦子好亂。

  他說:「可你也是千辦的敵人。」

  畢增馬上就反駁道:「我已經棄暗投明了啊,禪宗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棄暗投明和立地成佛都沒有什麼區別,如果我還是千辦的敵人,那他們為什麼打我?正因為我已經不是千辦的敵人了而是千辦的人了,所以他們才想打死我。」

  二奎腦子更亂了。

  葉無坷道:「行了,自己找地方去收拾一下,一會兒我還有事問你。」

  畢增連忙爬起來:「多謝千辦......多謝主人!」

  說完連滾帶爬的自己找地方處理傷口去了。

  二奎說:「這個傢伙我不喜歡。」

  葉無坷道:「他還有點用呢,等沒用了把他交給百歲處理。」

  這句話的話音才落,忽然間聽到呼的一聲。

  像是突然出現了一股旋風,可根本就沒有什麼旋風。

  來的是一片密集到讓人頭皮發麻的箭雨。

  「伏低!」

  葉無坷立刻喊了一聲。

  城牆上的戰兵和廷尉馬上就把身子壓了下去,片刻之間,城牆上,城牆下,還有那些山匪的身上,就長滿了一層毛毛草一樣。

  白羽遍地。

  這一輪羽箭之後,城外數百山匪竟無一人活命!

  就連這瑤縣的城牆上羽箭都密密麻麻的,可想而知這箭上的力度有多恐怖。

  「像是排弩......」

  葉無坷輕聲自語。

  排弩這種武器就連大寧戰兵都不是每支隊伍都裝備了,大部分都分配在邊軍之中。

  如果叛軍之中真的連排弩都有,那西蜀道的問題就不只是地方官府的問題了。

  葉無坷等著外邊噼噼啪啪的聲音停下來之後往外看了看,城牆下邊一地屍體。

  剛才還在賣力毆打試圖殺了畢增的那些山匪,此時已經全都死了,羽箭密集到連受傷暫時不死的可能都被掐滅。

  看到了那些箭之後葉無坷有了判斷......不是排弩。

  這些弩箭看起來比大寧戰兵慣用的弩箭要粗一些長一些,前端的箭簇造型也不相同。

  不是中原武器。

  就在思考這些的時候,葉無坷又敏銳的聽到了呼的一聲。

  「伏低!」

  葉無坷再次提醒手下。

  這一次飛過來的箭更為粗大更為有力。

  箭雨從城外開始落地然後一直往城內蔓延,覆蓋式的打擊。

  城牆上,城內的街上,屋頂上,瞬間就鋪了一層。

  城中一些沒有來得及避閃的百姓和廂兵,只片刻就被箭雨放翻在地。

  有一個廂兵抬頭看著黑壓壓的羽箭下來竟然嚇得忘記了躲閃,倒下去的時候身上竟然有七八支箭。

  這種程度的覆蓋打擊,如果是在平原交戰的話,一輪,就可能造成上千甚至更多士兵傷亡。

  瑤縣城南。

  一名身材極為魁梧的蠻兵將領平靜的看著前邊,在他身前是點起來的濕柴,大量的白煙升騰起來,遮擋住了他的箭陣。

  在他身後是至少數千名弓箭手,和大寧弓箭手完全不同的弓箭手。

  這些蠻兵用的都是如今的中原已經極為少見的弩,造型古樸,每一張弩都需要兩人操作才行。

  弩機形同一隻張開翅膀的鷹,一人穩定,一人全力拉開機括將弩箭裝填進去。

  這種弩,是至少一千多年前諸國紛爭時候的武器,中原早就已經棄之不用了,因為射速實在太慢。

  可是沒有想到,這種弩竟然在突玉渾被大量裝備且加以改進。

  射速慢,威力大,只要數量足夠龐大,就能成為戰場上的大殺器。

  這是前邊幾排弓箭手所用的弩機,後邊則是更大的弩機,最大的,竟然需要四人才能操作,射出去的弩箭,與大寧裝備的重弩幾乎相同。

  射速無法與大寧制式弓弩相提並論,但只要形成規模殺傷力依然大的難以想像。

  突玉渾人將這種中原人一千多年前用的弩機發揚光大,改進到了極限。

  尤其是最後那些四人才能操控的弩機,一次能射出一排五支弩箭,射程極遠,穿透力極強。

  這名突玉渾將軍再次揚起手臂:「準備好,這是檢驗我突玉渾箭陣的難得時機,對面城內的就是大寧的戰兵,如果他們抵擋不住,那將來在戰場上,其他戰兵也一樣抵擋不住。」

  「從今日開始,每日兩次對瑤縣打擊!」

  名為符黑狐的將軍手往下一壓:「放箭!」

  第三輪羽箭呼的一聲整齊的放了出去,天空馬上就又出現了一片移動迅速的烏雲。

  啪啪啪啪......

  城內,不少房屋都被打穿,本來就不堅固的民居擋不住威力巨大的弩箭。

  藏身在屋內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被弩箭射死射傷。

  符黑狐等到三輪羽箭結束之後馬上下令:「退!」

  這些突玉渾的士兵動作極為迅速,將那些大型的弩機迅速拆卸,竟然能分開成很多部件,各自背上後朝著後邊山林退去。

  等到白煙散盡,已經不見他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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