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臉逢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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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蒲人兇狠,從來都沒良心。」

  就在距離縣衙大門口不到二十丈遠的地方,葉無坷蹲在路邊和一位在靠坐在牆垛下邊曬太陽的老人閒聊。

  天一亮三奎和蘇豆子就去找菩蠻,蘇豆子沒有那麼多心眼,沒想到葉無坷是不想讓她涉險,三奎自然明白。

  錦棉縣城裡的情況比預想的還要複雜,遠在長安的人誰能想到蜀西南已經倒了如此地步。

  葉無坷目送三奎帶蘇豆子離開縣城,他竟是溜溜達達到了縣衙不遠處。

  有一位看起來得有七十歲的老人一大早就在牆根下坐著,懷裡抱著一個很粗的竹筒一口一口的抽。

  葉無坷來錦棉已有幾日,知道這就是本地的菸袋。

  不過相對來說,這東西更應該叫煙炮。

  他用一把花生就和老人家拉近了距離,老人家似乎也願意和他這樣的後生多聊聊。

  「當年,大寧剛立國的時候,咱們可是沒少幫襯白蒲人。」

  老人家一邊嚼著花生一邊說話,嘴角上有著因為咀嚼而生的淡淡白沫。

  葉無坷下意識的逃出手帕給老人擦了擦嘴角,老人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然後就溫善的笑起來,再看葉無坷的時候就猶如看著自己孩子一樣。

  「那時候白蒲人被突玉渾人欺負,突玉渾的大軍一口氣打到白蒲都城湖內了。」

  老人說:「咱大寧就出面調停,突玉渾這才退兵,然後咱大寧出錢出力幫助白蒲人修城,種田,當時白蒲人被突玉渾打的好像狗一樣,若非大寧,白蒲早就滅絕了。」

  「結果一轉眼,白蒲人就變成了白眼狼,他們嘗到了甜頭,覺得大寧富足,時不時的就過來劫掠。」

  「就說咱這錦棉縣,距離夔州那麼遠都被白蒲的土匪禍害過。」

  老人家嘆了口氣。

  「多少大姑娘小媳婦被禍害了,一直到咱們莊大將軍的兵馬駐紮夔州,這情況才變了,可咱們的戰兵也不能都防得住,偶爾還會有白蒲土匪過來殺人越貨。」

  老人家說:「那麼多糧食那麼多錢,都餵了白眼狼。」

  葉無坷問:「白蒲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欺負咱邊民的?」

  老人家說:「我也記不清楚了,有......十來年了?要不就是六七年?」

  他看了看葉無坷:「孩子,你是外鄉人,你不知道那些白蒲人有多狠。」

  「他們闖進一個地方,就把所有年輕女人都搶走,剩下的就殺光,連孩子都不放過。」

  「夔州沒有打回來之前,原本那地方有咱們的哨所,那些白蒲人就假裝受傷,請咱們的邊軍幫忙,咱們的人一出去就被他們殺了。」

  「那群畜生,肯定是有內奸接應,不然繞到哨所後邊的小路,他們怎麼就能知道的?」

  「莊大將軍來之前,江那邊都被白蒲人給占了,被他們抓去的老百姓連豬狗都不如,每天那江面上都能看不到不少浮屍。」

  老人家嘆了口氣:「可慘了。」

  他往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勸:「你說要去江對面做生意,孩子,要我說就先別去,等大將軍打完了這一仗再說。」

  葉無坷應了一聲:「行,聽您的,不去。」

  他問:「咱們錦棉的袁縣堂是個好官嗎?」

  老人家想了想,點頭:「算。」

  他說:「袁縣堂才來三年,但白蒲的土匪很少過來了,百姓們有說他好的,有說他不好的。」

  「咋個說呢......錦棉縣沒幾個官差防匪,袁縣堂就說,讓大歪山上的土匪幫忙防著點。」

  「大歪山上的土匪不是白蒲人,都是當年過不下去的上山當了大王,他們基本不禍害本地人。」

  「袁縣堂讓程捕頭去和大歪山上的人說,只要能防範著白蒲的土匪過來,大歪山上的人來縣城採買,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大歪山上的人能做生意過活,也就更不願意去殺人放火,你說他是好官,他靠土匪防著土匪,你說他是壞官,他來了,土匪就少來了。」

  「這個袁縣堂還軸,什麼事都不通融,對大歪山上的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縣內的百姓們管的可嚴了。」

  「百姓們要是通匪,他就讓程捕頭把人吊起來打,打的血肉模糊的,看著就嚇人。」

  「可誰家有困難袁縣堂也真幫忙,我聽說,每年的俸祿他都花在窮苦人家身上,自己一身官服都滿是補丁。」

  「就拿修路造橋說......其實大家心裡都跟明鏡似的,誰不知道南征大軍不從咱這走?為啥大傢伙還都願意去修路造橋?」

  「是因為大家都知道,袁縣堂就是想趁著這個機會把路修了把橋造了,將來白蒲那邊也是咱大寧的疆土,通了路,咱們百姓的日子好過些。」

  葉無坷點了點頭:「那確實是個好官。」

  老人家也點頭:「好官......就是死心眼。」

  葉無坷問:「我聽說,府堂大人讓咱錦棉縣的百姓往白蒲那邊遷,您老怎麼看?」

  老人家搖頭:「年輕人願意去就去,我這把年紀就不去了。」

  葉無坷問:「故土難離,為什麼要去呢?」

  老人家說:「你看看錦棉,一邊是大江一邊是高山,連種地都沒有多少土,出去也好......再說,官府還補貼銀子,到了那邊還分田產,為啥子不去?」

  「年輕些的都想出去試試,再苦還能苦的過錦棉?這......沒前途。」

  葉無坷沒有再問什麼。

  他心情有些沉重。

  錦棉的情況比起大慈悲山下的無事村還要苦,最起碼無事村那邊不愁種地,雖天寒地凍,也能靠著種田打獵吃飽穿暖,只不過是吃的好賴和穿的好賴的區別。

  「去吧,我是不攔著。」

  老人家說:「白蒲要是被滅了,咱們的人過去種他們的田,沒啥子不好的。」

  葉無坷往縣衙那邊看了一眼,把口袋裡的花生都掏出來放在老人家懷裡。

  老人家連連拒絕,葉無坷起身告辭。

  白蒲人兇殘,六七年到十來年,有內奸......

  這些信息被葉無坷匯總起來,逐漸得出一個結論。

  就在街對面,一家商鋪內,窗戶開著一條縫隙,裡邊的人透過縫隙看著葉無坷。

  蘇錦亭盯了一會兒,回頭對身後人說道:「原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葉千辦,也不知道傳聞之中他千里追殺黑武太子還生啖其肉的事是不是真的。」

  他身後的人哼了一聲:「他又不是野獸,生吃人肉這種話你也信。」

  府堂楊善長道:「聽說是追殺了幾千里,在黑武邊關外當著黑武大軍的面把那太子烤了吃的。」

  蘇錦亭:「烤了還行,生吃多噁心。」

  楊善長:「烤了吃不噁心?」

  蘇錦亭笑了笑,然後問:「他竟然如此明目張胆的在縣衙不遠處出現,咱們是不是不必等著他去大牢再動手?」

  楊善長道:「傳聞之中葉無坷詭計多端心狠手辣,他能烤著吃了黑武太子,什麼事他做不出來?」

  「他在黑武邊關之外一邊烤黑武太子一邊刷醬,那就是在故意示威,現在他在縣衙不遠,大概也是如此。」

  「我猜著,他故意現身還可能是想引我們動手,所以說不得附近還藏著高手......而且,他沒動手,還可能因為他不確定袁巍升活著沒有。」

  蘇錦亭道:「好辦,把袁巍升拉出來遛遛不就行了?」

  楊善長:「怎麼遛遛?」

  蘇錦亭道:「讓袁巍升戴罪立功,沿街宣講,勸百姓們往白蒲那邊遷徙,若他答應了咱們也能省點事,這錦棉的老百姓還是比較聽他的話。」

  楊善長下意識的回頭,在最裡邊,靠牆位置,那個帶著臉譜面具的人安安靜靜的坐在那,他似乎對兩人的談話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鬼奴先生。」

  楊善長問:「您看呢?」

  被稱為鬼奴的人指了指蘇錦亭:「按他說的辦。」

  楊善長立刻俯身:「那我現在就回去安排。」

  鬼奴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起身走了。

  葉無坷在距離縣衙不遠處逛了一圈,他知道自己的行蹤必然被人注意到了。

  他也很清楚,他越是這樣明目張胆那些人就越是覺得他暗藏殺招。

  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從渡口方向過來一支商隊,看起來大概有數百人之多,過來之後葉無坷分辨出來,這是至少七八個商隊組成的一支臨時的隊伍。

  想必路上還是兇險異常,所以商隊湊起來一起走,規模越大,路上的山匪就越是不敢貿然出手。

  在這商隊之中有一個年輕人引起了葉無坷的注意。

  看起來二十幾歲年紀,原本應該是個很白淨的人,因為他衣領之內的皮膚還是本來顏色,但臉和脖子已經曬的有些黑了。

  這個年輕人穿著一件棉布長衫,衣服上有不少破口,想必這一路走來也不容易,破口上縫補的針腳極為粗糙,可見不善此道。

  他一路步行,身邊跟著一頭毛驢,毛驢上馱著兩個竹筐,竹筐之內一卷一卷的看著像是畫軸。

  他手裡拿著一支筆一個本子,一路走一路寫,看看這裡看看那裡,然後便在本子上記錄下來。

  此人身材修長,看起來有些文弱,應該是藉助商隊庇護所以才走在一起,他是孤身一人。

  走過葉無坷身邊的時候見葉無坷在打量他,他瞪了葉無坷一眼就過去了。

  葉無坷回瞪。

  年輕男子進了城之後就和商隊分開,站在路邊向商隊裡的人不停的抱拳行禮,那些商人也都和他告別,不少人往他毛驢竹筐里塞了些吃喝用的東西。

  看到那抽菸炮的老人家年輕男子也湊了過去,不嫌地上髒,一屁股坐下來就和老人開始攀談。

  他那頭毛驢似乎極聽話,他坐下聊天毛驢就站在一旁等著。

  和那老人家聊幾句,他就在本子上記錄一些。

  聊的興起,他伸手就從老人懷裡拿過花生吃,也不客氣,倒好像他才是花生的主人。

  葉無坷邁步過去,低頭看著他,那人抬頭看葉無坷,四目相對。

  「你為什麼看我?」

  年輕男子問。

  葉無坷指了指他手裡的花生:「你為什麼不要臉?」

  年輕男子回答:「我吃老伯的,你為什麼說我?」

  葉無坷:「我給老伯的,為什麼不能說你。」

  年輕男子想了想,點頭:「那你能說我。」

  葉無坷:「?」

  年輕男子伸手:「還有嗎?」

  葉無坷:「給錢嗎?」

  年輕人說:「我是跟你要,不是跟你買,我若要買,買老伯的也不買你的。」

  葉無坷:「那你買老伯的。」

  年輕人說:「我不買。」

  葉無坷:「為什麼?」

  年輕人回答:「我跟他要他就給,我為什麼要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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