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再出發

  雁塔書院教習沐山色清晨醒來,舒展了一下身體緩步走到前堂的時候,正見那樸素少年在院子裡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好像要把力量都注入給這個世界似的。

  「晨光出照屋樑明,

  初打開門鼓一聲。

  犬上階眠知地濕,

  鳥臨窗語報天晴......」

  沐山色心裡微微一動,心中隨著念了一句......鳥臨窗語報天晴。

  抬頭看,一隻雀兒正在屋檐上嘰嘰喳喳的叫著,沐山色深深吸一口氣,再看一眼這碧空如洗,忽然覺得接下來都應是好消息才對。

  可就在這時候,驛丞快步過來,到近前客客氣氣的說道:「府堂大人派人來通知,說他快要到了。」

  葉無坷道了聲謝,隨即走到官驛門口等著。

  不多時,府堂范周擔的馬車就在官驛外邊停下,下車的時候,這位官居五品的大人物頭與肩膀同時甩出來的姿勢就有些帥。

  看到一個年輕人在門口等著,他立刻笑呵呵的走來。

  這般和善,怎麼看這位府堂大人都不是來問案子的,更像是來探望老友。

  「葉公子?」

  范周擔問了一聲。

  葉無坷俯身行禮道:「草民葉無坷,見過府堂大人。」

  「葉公子不必客氣。」

  范周擔伸手扶了葉無坷一把,順勢往前看了看,見大奎二奎在收拾馬車,他笑了笑道:「看來葉公子是要趕路?那我就儘量快些,不多耽誤你。」

  他示意自己就不進去了,就在官驛門外聊幾句即可。

  「葉公子昨日在順平街上一家叫尚真的古玩鋪子裡遇襲的事,還請如實向我說明一下。」

  葉無坷隨即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該說的說,該漏的漏,范周擔頻頻點頭,同時讓跟來的師爺,儘量記錄清楚。

  「葉公子可知那些歹人為何襲擊你?」

  「不知。」

  「事情發生在我治下,我確實難辭其咎,雖然我已著人連夜查明,襲擊葉公子的人都非本地人士,但案子出在本地,府衙還是有些責任的。」

  范周擔道:「幸好葉公子沒有受傷,不然的話廷尉府過問起來......」

  這話說的就比較直白了,他擔心的事廷尉府過問。

  葉無坷道:「都不是本地人,那該是不知從哪裡來的兇悍匪徒流竄作案,這種事防不勝防,只是碰巧遇上了,大人不必掛懷,若廷尉府真的問起來,我也會如實說明。」

  范周擔聽出來葉無坷的好意,於是臉上的笑意更濃。

  聊了幾句後他問葉無坷道:「請問葉公子,那些匪徒在動手之前,可曾和葉公子提及過什麼?」

  葉無坷回答:「威脅,他們威脅我!」

  范周擔問:「威脅什麼?」

  葉無坷道:「威脅我務必收下那間鋪子的地契,不然的話就殺了我,噢,還有那一屋子的珍玩古董,說是價值兩萬兩,我不收他們就狠辣無情的幹掉我。」

  范周擔:「?????」

  他訕訕笑了笑:「這樣的威脅,我倒也是頭一次見。」

  葉無坷將地契取出來遞給范周擔:「這是證據,就交給府堂大人吧,若是有人來問,大人也好做個說明。」

  范周擔將地契接過來,心中對葉無坷又多了幾分欣賞,甚至,還有幾分感激。

  這個少年會辦事......

  案子發生在他治下,廷尉府也好,刑部也好,朝廷必然會派人來問。

  葉無坷主動將涉案的東西交給他,也是為了讓他在未來好交代一些。

  他問道:「那,這些人為何威脅公子要收下如此貴重的東西?」

  葉無坷搖頭道:「還沒說我朋友就趕來救我,雙方打了起來,噢對了,我朋友現在還下落不明。」

  范周擔立刻領會了葉無坷的意思:「葉公子的朋友,我會派人仔細查詢。」

  葉無坷抱拳道:「多謝府堂大人。」

  范周擔又問道:「除了那鋪子和鋪子裡的東西之外,葉公子還能提供一些別的證據嗎?」

  葉無坷斷然搖頭:「沒有!」

  五千兩銀票在他懷裡鎖死了一樣,誰也別想輕易拿走!

  至於涉及到刑部的那枚印章,他當然也不會交給范周擔。

  范周擔回頭看向手下師爺:「都記清楚了嗎?」

  得到肯定回答,范周擔抱拳道:「那我就不多耽誤葉公子的時間了,需不需要我派人護送葉公子出城?」

  葉無坷道:「不必不必,多謝府堂大人的關照。」

  范周擔也不想多耽擱,又隨意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去,這官驛里還有書院的先生和鴻臚寺的官員,但人家沒出來他也不好進去打擾。

  他若不為難葉無坷,那裡邊的人也就不必出來見見這完全不符合規矩的問案。

  葉無坷收拾好東西後離開官驛,他們的馬車依然是擁擠但十分歡快。

  出城之後走了不到二十里,在一個路口,坐在車頂的葉無坷早早就注意到有一群人在那等著,為首的正是來歷不明的嚴淞。

  而另一個來歷不明的叫宋公亭的人,卻好像不願意再露面了。

  葉無坷下車之後,嚴淞就快步迎接過來:「賢弟,你沒事吧。」

  「我沒事,嚴兄怎麼在這等我?」

  「賢弟不是把一個人交給我了嗎?我怕在城裡把人給你不方便,畢竟那官驛或許早已被人監視,所以我才在城外等候。」

  嚴淞一招手,他的隨從隨即抬著一個麻袋過來。

  他指向那麻袋說道:「這人的命真好,前前後後中了五十幾刀,竟無一刀在要害處,只是失血太多,也是搶救了好一陣子才把他救回來。」

  他吩咐手下人:「抬到我賢弟的馬車上去。」

  好在是關外月還有一輛馬車,要不然只沐山色那一輛車還真塞不進去這麼多人。

  葉無坷抱拳道謝:「我與嚴兄只是萍水相逢,嚴兄卻能仗義相助,如此大恩,我銘記於心。」

  嚴淞一擺手道:「何必說這些,我這個人性子軸,對不喜歡的人多一個字都不願說,對喜歡的人就有說不完的話,我說過與你一見如故,絕非虛言。」

  他又指了指那麻袋:「對了,這人若是有用,一路上你還需好生照看,一共縫了二百多針,還用了我兩顆價值不菲的救命好藥,如今他就跟個碎了又粘起來的瓷片似的,一碰沒準就又碎了......」

  葉無坷道:「多謝嚴兄了,待我到長安事了,再找嚴兄相聚,你我秉燭夜談把酒言歡。」

  嚴淞道:「我正好也要去長安,這一路上我在暗中護著你就是,到長安後,得空咱們再聚。」

  說完後一抱拳:「那我就先走了,長安見。」

  說完轉身就走,倒也不拖泥帶水。

  回到馬車上,葉無坷將麻袋打開,看著面前的林東升他都生出些許歉疚之心來,因為嚴淞說林東升現在像個瓷片還是有些保守了。

  此時林東升虛弱的連出氣都微弱,當然也可能是有裝的成分,但葉無坷也不好再問他什麼。

  眾人決定即刻上路,走的越快越好,因為剩下的三百里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走一天後尋了個村子借宿,好在是有關外月在,這位關大人絕對是交際上的一位超級強者,需要借宿的時候都由他出面,而且必然會安排的妥妥噹噹。

  他們在村邊休息的時候,關外月就帶著兩個隨從進村去了。

  關外月尋了村中看著最富裕的人家敲門,等人出來後就先表明身份,再說明困難,然後才問是不是能借宿一宿。

  見是一位朝廷官員借宿,這富戶人家當然不會拒絕,關外月一如既往的表示,他們身上帶的盤查已經用盡,所以花費都要寫個借條,以後可拿著借條到長安城去要。

  這人家當然不會真的要他寫借條,可關外月就是堅決,估算了所需費用後,先把借條寫了,然後鄭重簽下名字:葉無坷。

  他手下人說咱是不是該換換了,這一路上凡是借宿簽的都是葉無坷的名字,好歹用一次沐山色也行,這般可著一個人寫欠條多少顯得有點過分。

  關外月說你們懂什麼,我這是為葉公子廣結善緣。

  安排妥當之後,葉無坷他們驅趕著馬車在富戶門口停下,大奎二奎先把林瓷片抬了下來,小心翼翼的,唯恐不小心磕碰掉一塊。

  下車之後沒多久,林東升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像是想求人,但自尊心又不允許。

  葉無坷多多聰明一人,一眼就看出來問題所在。

  「林先生是不是想方便?」

  林東升無比艱難的點了點頭,然後扭頭不看葉無坷。

  如今他落在敵人手裡,卻連撒尿這種事都要靠敵人來幫,但凡是個男人,如此羞恥的事又怎麼能真的心如止水無動於衷。

  葉無坷卻覺得這有什麼可羞恥的,誰還沒有三急之事?

  羞恥不羞恥的,就看個人想法了。

  於是他說:「二奎哥,林先生要尿尿,他不方便,你把把他。」

  林東升這般殘缺虛弱之身,嘣兒的一聲就坐直了,伸手:「不用!我能行!」

  二奎上來就把林東升給端了起來,一手端著一條腿,二奎蹲在台階上,把著林東升道:「尿吧,尿啊,你倒是尿出來啊。」

  林東升要是有勁兒,這一刻就該咬舌自盡。

  二奎見林東升不好尿出來,他貼心的吹去了口哨:「噓,噓,噓......」

  林東升原本慘白的臉色都變得紅潤起來,眼看著就要憋不住的時候,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喊了一聲:「幫我解開褲子啊......操蛋,晚了......」

  二奎抬著頭:「不關我事。」

  一隻鳥兒飛過正巧排便,那白乎乎的一灘在二奎眼前掉下來,啪一聲,掉林東升嘴裡了。

  二奎說:「我們村,沒見過一個像你這麼倒霉的。」

  林東升:「啊啐啐啐。」

  二奎:「啊對對對。」

  而此時,葉無坷把這家的主人請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然後客氣問道:「剛才那位大人是不是給你寫欠條了?」

  家主連忙點頭:「是啊,我一個勁兒的推辭,只是推辭不過,那位大人非要寫,我也攔不住。」

  葉無坷道:「把借條給我吧,做官的哪有給人亂寫欠條的道理。」

  他解釋道:「這位大人盤纏用盡,但又不想用我們的銀子......」

  把欠條收回來,葉無坷從口袋裡掏出來一沓,都是欠條,數了數已經有二三十張。

  他不顧推辭給家主留下了足夠的銀兩,拍了拍收藏這些欠條的那個小布包,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十分歡快。

  一回來,就看到二奎正在安慰那個龍套碎片。

  「尿褲子不是事,怎麼還哭了呢?就算下邊尿褲子,上邊一嘴屎也不該哭啊,大老爺們兒的,我跟你說,大人也尿褲子,不信你問我哥,我哥就尿。」

  大奎一腳踹過去:「說好不告訴別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