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何來後手

  老皮匠被關押在府衙大堂,這地方又寬敞又整潔,比住在牢間裡自然要好許多,更好的地方則是無人打擾。

  張金簡按照葉無坷的交代,把他手下一營戰兵分成五隊把府衙守的密不透風。

  這種情況下,誰來找老皮匠誰就有問題。

  毋庸置疑。

  不管來的人帶著什麼目的用的什麼措辭,只要來了就是有問題。

  所以即便是謝無嗔也不能來,他知道葉無坷應該已經對他起了疑心所以更不能去見老皮匠。

  如果葉無坷沒有對他起疑心的話,那就不必把人帶去長安受審了。

  等謝無嗔把葉無坷送出道府衙門之後,他的臉色也隨即陰沉下來。

  葉無坷這一手驅虎吞狼,也就是他能一眼便看出來。

  那個年輕人確實聰明的令人害怕,難怪老皮匠要設下甘願赴死之局。

  可葉無坷現在根本就不給老皮匠赴死的機會,這局在益州也就解不開了。

  回到書房,一個身穿藍色錦緞長衫的年輕人已經在這等著。

  他剛才就在裡間,葉無坷那表面客氣實則暗藏殺招的話他也都聽了去。

  「終究還是小瞧了人家?」

  年輕人笑了笑,不像是譏諷倒像是自嘲。

  謝無嗔坐下來,臉色依然陰沉。

  「他太聰明。」

  謝無嗔道:「你們溫家選對了人,可選錯了對手。」

  他說選對了人,是因為老皮匠的手段確實逆天。

  選錯了對手,是因為老皮匠這逆天一招葉無坷選擇不接。

  老皮匠對謝無嗔說過,他在白鹿關的時候就讓那會迷魂術的人給他施術。

  也說過,唯有施術者死,術不可破。

  只要葉無坷動用手段審問,老皮匠一句幕後主使是徐勝己就能把案子直接甩在徐績父子身上。

  可這不是溫家的最後招式,這一招與其說是給葉無坷設置難度不如說是在給徐績施壓。

  徐績這幾年來,對溫貴妃的示好一直都表現的不抗拒也不接受。

  溫貴妃已經等不及了。

  九月馬上就到,東宮開府,到時候太子李持念坐鎮長安,還有什麼是能威脅他太子地位的?

  所以徐績的態度就變得格外重要。

  徐績不想倒台也不想做叛國之臣,所以他在和陛下的交鋒之中處處落於下風。

  年輕人問:「軍堂大人是覺得,葉無坷已經看出來咱們這一步棋到底是要將誰的軍,所以才會把人押往長安?」

  謝無嗔點頭:「他必然是看出來了。」

  年輕人嗯了一聲,坐在那安靜思考,似乎是想找找對策。

  謝無嗔道:「葉無坷看出來了,我們將罪證指向徐績並非真的是想與徐績為敵,而是逼著徐績儘快到我們這邊來。」

  「只要徐績過來,我們自然有辦法幫徐績解了這一招,到時候徐績投桃報李,在咱們需要幫忙的時候站出來說上一兩句話。」

  「可葉無坷一旦真的把人送到長安,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廷尉府、這些衙門都會憋足了勁兒把真相查出來。」

  「真相在長安,徐績就別無選擇必須反擊,那時候,我們給徐績將這一軍的棋招就徹底變成了把徐績逼成敵人的臭棋。」

  年輕人道:「我出門之前,有人說要不要用個釜底抽薪的法子,老祖宗說不行,也許咱們那位皇帝陛下就等著人殺葉無坷釜底抽薪呢。」

  謝無嗔哼了一聲:「敗計之言,殺葉無坷算什麼釜底抽薪?殺太子才是釜底抽薪。」

  「殺太子?」

  年輕人道:「自從李持念離開長安在天下行走,你知道已經有多少人試圖殺他了?別處安排的我不知道,溫家安排的一共有十三次,買的都是殺手榜上的一流高手。」

  謝無嗔重重吐出一口氣。

  「太子殿下比之年輕時候的陛下,也不遑多讓。」

  謝無嗔道:「可太子在外邊我們才有機會,太子回長安再熬過大典......那就是他騰出手來收拾我們的時候了。」

  他看向年輕人:「溫澤,你們溫家能扛得住太子的手段嗎?」

  溫澤搖頭:「太子就是陛下年輕的時候,且是陛下親自教導出來的,甚至可能比陛下年輕時候更無懈可擊。」

  「楚國末年群雄並起,要說那些能舉事的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可陛下滅了他們時候,也就是太子這個年紀。」

  謝無嗔道:「所以人絕對不能送到長安。」

  溫澤:「那逼徐績這一手咱們還得親手撤回來?」

  他問:「既然已經答應了葉無坷把人押送長安,那唯一的機會就是沒出西蜀的路上,軍堂,可有良策?」

  謝無嗔道:「辦法有的是,是怎麼用。」

  他起身在書房裡緩緩踱步。

  「光殺一些人犯就顯得太過張揚,若連葉無坷也殺了,那後果之嚴重不堪設想。」

  他看向溫澤:「別說葉無坷不能死,葉無坷帶著的人最好一個都不能死,余百歲是餘九齡的兒子,陛下待餘九齡是什麼態度你也清楚。」

  「葉無坷死,余百歲死,到時候陛下要派來的就是張湯,甚至會再次調集戰兵進入西蜀。」

  「就算戰兵不到,廷尉府重新組建的三千緹騎入蜀一樣是血流成河,陛下正愁沒有大開殺戒的理由呢......」

  溫澤道:「現在接觸不到溫老?」

  謝無嗔道:「現在誰去見他誰是同黨。」

  溫澤:「我帶了些高手來。」

  謝無嗔道:「我不缺高手。」

  溫澤輕嘆一聲:「你是又要把事情辦了還不能沾染一點腥味,你不是動不了手而是不能讓人死在益州。」

  謝無嗔回頭:「你們溫家現在敢讓我沾染一些腥味嗎?」

  溫澤倒是坦蕩:「不敢,溫家的退路在蜀中。」

  他也起身,走到門口看著外邊思考了好一會兒。

  「那就半路吧。」

  溫澤語氣之中滿是遺憾:「只是可惜了這一招一舉兩得,又能把蜀中隱患全都清理掉,又能逼徐績一手,這麼漂亮的招術也就溫老能用出來。」

  謝無嗔:「如果你們溫家早些用這樣的人才,何至於落的如此被動。」

  溫澤:「暖兒死在逍遙城是誰也沒想到的事,如果暖兒還在何至於如此被動。」

  謝無嗔:「她真死了?」

  溫澤:「如果沒死該多好,太子一死,她就是妥妥的太子妃,將來的皇后。」

  謝無嗔:「溫老是你們什麼時候請回來的,是在溫暖死之前還是死之後?」

  溫澤:「軍堂為什麼對這個如此感興趣?」

  謝無嗔:「沒什麼,好奇而已。」

  溫澤:「是溫暖死後,老祖宗派人去長安把他請回來的。」

  謝無嗔道:「其實也好,如果溫暖不死早晚都會露出破綻,太子若真的被除掉了,二皇子為太子,溫暖這些年做的事一旦露了她就是二皇子的污點。」

  他忽然轉身問:「溫暖的死,不會是貴妃娘娘的想法吧?」

  溫澤語氣稍顯森寒的說道:「軍堂大人,話這麼說是要有麻煩的,你我之間並無多深的私交,將來貴妃問及,我難以保證這話不會傳到貴妃耳朵里。」

  謝無嗔笑了笑:「其實倒也沒什麼,九月大典才是正事,溫暖死在九月大典之前,你我也在大典之前把所有隱患都清了,這才能讓大典那一招看起來正大光明無懈可擊。」

  溫澤道:「軍堂大人的地位果然是太高了,高到習慣了說什麼話都不擔心言多必失。」

  謝無嗔又笑了笑:「只是隨便說說。」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溫公子先去長安,我隨後就到。」

  溫澤道緩和了一下語氣:「貴妃娘娘那邊我會為軍堂說話,如果事成,將來的內閣之中必有軍堂一席之地。」

  謝無嗔威脅了這一手果然起效,他抱拳道:「多謝溫公子了,以後貴妃娘娘有什麼交代,謝某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溫澤從道府衙門後門出來,他上了馬車之後臉色就陰沉下來。

  這個謝無嗔,擺明了是在威脅溫家。

  溫家用這個人確實是一把雙刃劍,用好了溫家不愁後路用不好溫家就養虎為患。

  「派人去明知山。」

  溫澤壓著怒氣說道:「告訴山主,謝無嗔這個人野心越來越大了。」

  手下人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謝無嗔站在書房後窗看著外邊的園林景色,哪裡還有什麼陰沉氣象。

  他府中謀士譚公道緩步走到身邊,俯身說道:「軍堂這一手棋,妙不可言。」

  謝無嗔笑道:「我怕什麼?我只不過是人家一顆棋子,葉無坷這一手棋才是真漂亮,我都不得不敬佩這個少年郎。」

  譚公道語氣平和的說道:「葉無坷這一手再漂亮也威脅不到軍堂,軍堂只需由著葉無坷來,朝中自然有人坐不住,不管是徐相還是貴妃,都會想著如果要把事情壓下去,就只能仰仗軍堂大人。」

  謝無嗔道:「葉無坷越聰明,我當然越開心,能指向我的人除了那個老皮匠之外都死了,而他死不死在我。」

  「徐相開價高,這個案子就是徐相手裡的刀,溫貴妃開價高,這案子就是溫貴妃手裡的刀。」

  「相對來說我是個光腳的,老皮匠一到長安就把案子交代清楚,我死,溫家死,徐相死,他們可都是穿鞋的。」

  譚公道嗯了一聲:「軍堂大人,後手棋應該落子在哪兒?」

  謝無嗔道:「你明知故問。」

  譚公道俯身:「屬下還是得請示軍堂才行。」

  謝無嗔站在窗口看著外邊,安靜了好一會兒後說道:「其實哪裡還有什麼後手棋,九月的事有了結果,我們各自歡喜,九月的事沒個結果,便是死期。」

  譚公道嗯了一聲:「所以才該有後手,連溫家都把後手選在蜀中,軍堂在蜀中二十多年,這地方可不能棄了。」

  謝無嗔哼了一聲:「哪有那麼簡單,陛下當年嚴令剿匪確實是為了兩蜀百姓,難道不是趁著剿匪把所有地方都摸了一遍?」

  「兩蜀多深的底細,右前衛和左前衛剿匪的時候早就試出來了......所以我早就想著真正的退路不在蜀中,在蜀西南......」

  軍堂的退路是在白蒲那邊,出去確實比留下要好的多。

  緊跟著謝無嗔就又感慨了一句。

  「陛下真是一眼萬里也一眼萬年。」

  謝無嗔道:「這個時候西南邊軍要對白蒲動兵了......所以你問我後手棋放在哪兒?沒地方放咯,早就沒地方放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