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澄在葉無坷留下的信中第一次看到魏君庭這個名字就記了下來,她確定在以後的某一天會這個人正面相遇。
她沒有想到這正面相遇就是在紅日關的城牆上,更沒有想到魏君庭居然如此的自信。
他甚至還在城牆上與守軍一起抵抗了足足兩天,看他身上的血跡就知道他也殺敵不少。
這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真的如他自己所說,他只是一個傻子?
只是想當著皇帝的面問一聲,你真的無錯?
看著那個遠去的身影,高清澄知道下一次和魏君庭的見面應該不會太遠。
他可以出現在自己面前,不僅僅是一種表態,更是示威,甚至他還會故意留下些什麼讓高清澄去發現。
比如他提到的厭吾山。
他說厭吾山的事與他有關,只這幾個字之中似乎就隱藏了極大的秘密。
厭吾山里那條可以通到外邊的密道是那個少年姜虹發現的,也是因為那密道,少年有了一段悲慘之極的經歷,如果沒有那條密道厭吾山裡的人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魏君庭說厭吾山裡的人逃出去和他有關,難道那條密道也和他有關?
雁翎穗已死,不然的話再仔細查問一下就能看看時間是否對的上。
如果時間對不上但魏君庭知道密道的事,那就說明他曾經進過厭吾山,甚至,他就是從厭吾山出去的。
如果他是從厭吾山出去的,只有兩個途徑,一個是逃,一個是被選調,後者就如雁翎穗等人一樣,被廷尉府抽調組成北川小隊。
若是這樣離開厭吾山的人,每一個廷尉府都登記在冊,所以身份不難查,哪怕是假死都能查出來是誰在假死。
如果是前者,魏君庭也是從那條密道逃出去的人,那他是什麼時候逃出去的?為何在厭吾山里沒有記錄?
高清澄的腦子裡想到的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亂。
如果他是逃出去的但厭吾山沒有上報也沒有記錄,那就只能證明厭吾山督府諸葛井亭和魏君庭相識,魏君庭的出逃,甚至有諸葛井亭幫忙。
高清澄又想到剛才魏君庭說的那些話......
魏君庭說是他幫厭吾山裡的所有人都謀求了一個立功的機會,守護紅日關是絕對的大功,因為這一件事,陛下完全有理由將厭吾山的人全部赦免。
這樣的赦免和之前北川小隊的人還不相同,如此巨大的功勞之下朝廷里都不會有任何反對的聲音,不但不反對,朝廷上下還會大為讚許。
剛才魏君庭還問了高清澄一個問題。
現在你已經知道了諸葛井亭的傷不是砂鶴人打的而是他打的,那你會不會向廷尉府如實稟告?
雖然這並不會完全抹殺諸葛井亭守城之功,可一定會有人那這件事來壓一壓他的功勞。
因為這件事一旦被許多人知道的話,那最終查來查去發現魏君庭的逃離是和諸葛井亭有關,諸葛井亭是個什麼下場,已可預見。
這是挑戰高清澄的取捨。
如果高清澄沒有將這件事上報的話,將來會不會被魏君庭以另一種方式讓所有人都知道?
最終被毀掉的人里,就會再加上一個高清澄。
可單單就是一個諸葛井亭的事嗎?如果是他一個人的事魏君庭有必要來挑釁嗎?
一瞬間,許多人的名字湧進了高清澄的腦海之中。
諸葛井亭,雁翎穗,馬千,魏君庭,還有那兩個因為殺了方縣堂而被葉無坷處死的人,還有那個叫姜虹的少年。
這些人的名字在高清澄腦海里組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無比錯亂的交織在一起。
高清澄暫時還沒有完全理順這些,可她知道一旦理順那將會是一個非常可怕的真相。
能感受到可怕,其實高清澄距離理順這些思路已經不遠了。
她的視線從身邊每一個人身上掃過,這些厭吾山的囚徒們此時正在抓緊時間休息。
他們累壞了,坐著的躺著的,看得出來每個人臉上滿是疲憊。
三千多人。
會有不少人在這場保衛大寧邊關的戰鬥之中犧牲,可活下來的人都會得到寬恕和嘉獎從而變成真正的自由人。
高清澄深吸一口氣,然後快步走下城牆。
她沒有急著去追魏君庭。
不是因為她追不上。
胡市,那家賣胡餅的鋪子裡,正在收拾東西的魏君庭手上的動作忽然停了一下,然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倒是忘了你。」
他回身看向門口。
身材高挑氣質冷傲的聶惑站在門口冷冷的看著他,她的手已經放在劍柄上了。
魏君庭回身看向聶惑笑著問道:「你有把握抓住我?」
聶惑回答:「沒有。」
魏君庭又笑了。
「你既然沒有抓住我的把握,為何還要一個人來?」
「因為我自幼所學就不是抓人的本事。」
聶惑邁步走進房門,魏君庭的視線全都集中在了聶惑手中的那把長劍。
「是噢,你從小修行的就是殺人的劍法,所以你才能在十幾歲就成為廷尉府內衛的人,只四年你就成了鑒查衛的首領。」
魏君庭問道:「可你真的殺過人嗎?」
聶惑依然跨步向前:「你試試就知道了。」
魏君庭忽然遺憾的搖了搖頭:「果然諸事皆有因果......我剛剛在城牆上說過高清澄沒有力氣抓我,因為她已經幾乎耗盡體力,現在輪到我自己有些吃癟,這兩天我在城牆上也沒有好好留一些力氣......」
他手向後一伸,從桌子上抓起來一柄亮如秋水般的長劍。
「不過,縱然我累了,你也未必是對手。」
說著話的魏君庭一劍刺出。
這一劍,是毫無花哨可言的殺人劍法。
聶惑用的也一樣。
兩個人在屋子裡不斷的閃轉騰挪,虛影之間夾雜著一道一道的劍影。
當兩個人的身形向後分開的那一刻,屋子裡的東西散落下來。
桌子從中間一分為二,凳子亦然,桌子上的燭台都被削斷,柱子上留下了橫七豎八的劍痕。
啪的一聲輕響,聶惑身前的衣服裂開了一條口子,衣服之下,有一道淺淺的紅痕。
衣服斷開的地方折下來,露出她修長白皙的脖頸。
「好美。」
魏君庭由衷的讚嘆了一聲。
然後他抬起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那裡也有一道血痕。
只差一絲,他的咽喉就被聶惑一件切開。
「原來你真的想殺我。」
魏君庭嘆息道:「你應該知道我這樣的人活著比死了有用。」
聶惑道:「我說過了,我從來就沒練過抓人的劍法。」
魏君庭點頭:「信了。」
他忽然一抬手,袖口裡有一團白色的粉末噴灑出來,聶惑向後急退的時候,劍穿透白霧筆直的刺向她心口。
那不是什麼毒粉,魏君庭只是想讓她避開而已。
只要聶惑閃避就會露出破綻,對於他們這個級別的高手來說,哪怕只是三分之一息的分神,也足以造成致命的後果。
當那把劍的劍尖已經抵在聶惑心口的時候,聶惑在魏君庭的眼神里看到了些許歉疚。
他好像還想說一聲對不起,可惜的是他的劍快到這三個字根本追不上。
當!
劍鋒激盪起來的氣息,將四周的白色霧氣切的支離破碎,看不到的劍氣在白霧之中具象,如同陽光穿透了雲層。
劍斷。
一劍斬斷一劍。
高清澄微微喘息著出現在聶惑身邊,一劍將魏君庭的劍斬斷之後劍鋒一轉,劍尖定在了緊貼著魏君庭咽喉的地方,劍尖與咽喉之間只有一根髮絲的距離。
「真的躲不開......」
魏君庭沒有一點兒害怕,甚至沒有一點兒慌亂。
他自言自語道:「果然沒有人能在九尺之內擋你一劍。」
高清澄已經很累很累很累,她的兩隻手都受了傷,連續多日不停的拉弓弦導致手指多處破損,包紮的紗布下邊依然還在滲透著血液。
可劍在她手裡,紋絲不動。
「是誰跟你說這些的?」
高清澄問。
魏君庭反問:「什麼?」
然後醒悟道:「是誰跟我說過九尺之內沒有人可以接你一劍?我忘了,但我知道的遠比你認為我知道的要多很多。」
高清澄問:「你剛才在關城上說,厭吾山的人能被赦免能得嘉獎都是你一手策劃,你如何知道西域人會進攻紅日關,你如何能說服諸葛井亭帶厭吾山所有人趕來支援?」
魏君庭嘆道:「不愧是高郡主,我只提醒了你一句你竟然全都想到了。」
他說:「我猜你還會問我,為什麼我說厭吾山的人逃出去和我有關,我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條密道?」
他點頭:「我可以回答你,是啊,我都知道,為什麼我知道西域人會進攻紅日關,因為他們那些人手裡火遲國的通關文書都是我做的,足以以假亂真,連崔青鹿這樣的將軍都沒有看出破綻。」
「為什麼我知道厭吾山裡有一條密道,其實你心中已經想到答案了,因為我就是從厭吾山里出去的,而且就是從那條密道里出去的。」
「是我告訴砂鶴人說紅日關守軍兵力空虛完全可以打一打,是我給他們出謀劃策說可以組成一支假的西域聯軍,西域人哪有那麼聰明,本事都是我們中原人教的。」
「高郡主,你想要的真相就是......」
「這一切都是我策劃的,就是為了讓西域人攻打紅日關,就是為了給厭吾山里三千六百人一個自由的機會。」
「你去過厭吾山嗎?見過方縣堂的墳墓嗎?你知道方縣堂曾經發過的大願嗎?他說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厭吾山空無一人。」
「你們這些口口聲聲說著想給無辜被牽連的人一個機會的人,哪一個真正關心過厭吾山裡的人?」
「你們誰能像方縣堂那樣哪怕再苦再累也要到厭吾山里看看孩子們,告訴他們一定要堅持做一個善良的人然後才能獲得新生?」
「你們誰敢如他那樣發願說吾願以我餘生換厭吾山空無一人?你們不行,他發的願如何變成現實,也就只有我能來。」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一字一句都在震撼高清澄的內心。
魏君庭看著高清澄的眼睛說道:「現在你抓到我了,你的劍往前輕輕一送就能刺穿我的咽喉,可這些我不在意,我在意的還是那句話,你會如實上報嗎?」
他就那麼看著高清澄的眼睛,似乎是想透過高清澄的眼睛看到她的內心深處。
「郡主,你不說,違背了你做人的信條,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你在乎的那個少年和你也是一樣的人,可只要你說了,厭吾山三千多人的自由就沒了,他們什麼都沒了。」
魏君庭問:「你在拷問自己的良心嗎?」
高清澄沉默良久,微微搖頭:「原來每個人都要面對一場問心局......」
她也看著魏君庭的眼睛問:「你的問心局是發生在厭吾山嗎?方知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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