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慕翰德沒有敲門,直接推開了眾諾的房門走了進去。
剛剛還和慕翰德吵了一架的眾諾似乎早就在等著他來,慕翰德一進門他就立刻將房門關了。
眾諾問道:「那個白痴可有察覺?」
慕翰德搖頭道:「你也說了他是個白痴,只知道找女人他能察覺什麼。」
眾諾笑了笑:「你今日若是不攔他,咱們的計劃就能提前一步。」
慕翰德道:「那些寧人也是白痴,顯然是來套情報的,不敢進大勝客棧所以想了這麼個拙劣的法子想把咱們引出去,幼稚可笑。」
眾諾道:「不過話說回來,那些寧人如此安排顯然是知道土霧沙丘是個好色之徒,不然的話,不可能如此針對。」
慕翰德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莫非咱們這邊有人泄露消息?」
眾諾搖頭:「應該不會,大概是猜出來的。」
他走到窗口打開一條縫隙,遠遠的看著葉無坷他們住的那家客棧。
「這些人應該是寧國朝廷的人,搞不好是那個什麼廷尉府,我聽聞寧國廷尉府里都是一群很有本事的人,偵緝探查無所不能。」
「廷尉府里若都是一群這樣厲害的傢伙,那又怎麼可能想出如此白痴的計劃來引咱們出去?」
「還是小心些的好。」
慕翰德道:「寧人狡猾,不可不防。」
眾諾道:「今日土霧沙丘若是去了寧人那邊,說不得會與寧人爭鬥起來,那樣的話也不是不行,哈哈哈哈......咱們也省事些。」
慕翰德道:「還是要等到寧國使團的人到了紅日關再動手,畢竟還需把事情做的更實在才好。」
他笑了笑道:「汗皇陛下聰明絕頂,這計劃別說是與咱們同來的那些小國使者,就是寧人也想不到。」
眾諾點頭:「土霧沙丘以為汗皇是派他來殺人的,他帶來的那些死士也都是這麼認為,畢竟這是汗皇親自交代,他們當然不會懷疑,他們要執行的計劃是殺死寧國使臣,然後就能把諸國使臣綁在一起,促成諸國同盟。」
慕翰德道:「而那些小國使臣還以為是要在紅日關與寧國時辰密談,我看他們也不老實,他們到現在還覺得我們是火遲人,有人跟我說還想趁機給我砂鶴國告一狀,哈哈哈哈......」
兩人說到開心處,忍不住笑出聲,只不過小心為上,笑也不敢笑的聲音太大。
「等寧國使團一到,我們立刻動手將諸國使臣全都殺了,然後慫恿土霧沙丘衝擊城關往外突圍,時間必須安排的恰到好處。」
「汗皇陛下如此謀劃,諸國國君誰還能懷疑?他們只不過是死了個使臣而已,汗皇陛下卻失去了一位兒子。」
兩人說到這對視一眼,眼神里都是對砂鶴汗皇的欽佩。
「為了能早就大一統的帝國,汗皇陛下犧牲巨大。」
兩人同時把手放在胸前:「汗皇陛下,一統天下!」
這兩人提及砂鶴汗皇的時候,語氣之中儘是已融入骨子裡的崇拜和敬畏。
在他們看來,砂鶴汗皇贊布蓮曲就是神。
「可笑那些寧人還玩一手欲擒故縱,且看他們明日還會玩出什麼花樣來。」
眾諾道:「若明日土霧沙丘那個白痴堅持要去,你也不必攔著,到時候就看寧人如何施展,也能順便探探寧人口風。」
慕翰德點了點頭:「殿下若明日還想去,那我自然不攔了。」
眾諾道:「你明日還是盯好了土霧沙丘,我帶人好好盯著諸國使臣,他們必須老老實實留在屋子裡,殺他們的時候也方便些。」
慕翰德嗯了一聲,拉開屋門出去。
葉無坷所在的客棧那邊,葉無坷也沒有睡下。
坐在窗口看著這西疆格外明亮的月色,葉無坷腦海里翻來覆去的還是關於徐績的計劃。
之前他已經想到了徐績這一招是一舉三得,但其中有幾個關鍵葉無坷還沒想明白。
第一個關鍵,徐績促使西域諸國與大寧開戰他該如何得利?
之前在路上的時候葉無坷沒時間多思考這些,急匆匆趕到紅日關來提前做準備。
此時夜深人靜,這個問題再次從腦海里浮現出來。
仔細思考許久,葉無坷逐漸理順思路。
「是了......」
他輕輕自言自語一聲。
若促使西域諸國聯軍進攻西疆,文武百官乃至於陛下,注意力就不得不集中在西疆,這將是一場大戰,陛下和武將全心全意應對此戰,徐績就能趁機籌謀大事。
徐績是要給他自己爭取時間,準備著在這局棋上給陛下將一軍。
余百歲睡的迷迷糊糊,聽到葉無坷自語一聲是了,他揉了揉眼睛問:「什麼濕了?」
葉無坷拍了拍他:「沒事,乖,好好睡覺,沒什麼事,不過是二奎尿了你一身。」
余百歲:「噢......」
然後騰的一下子坐起來:「什麼?!」
他手忙腳亂的掀開被子看了看,然後才醒悟到自己被騙了。
「魏君庭。」
葉無坷又想到了這個人名。
若徐績所圖是一舉三得,這個魏君庭若真實存在他又要幹什麼?
就在同一時間,就在距離葉無坷他們住的客棧不過幾十丈外,一座土屋的屋頂上,月下有個青衫客負手而立。
青衫客看著的,正是葉無坷住的那間屋子。
與孤獨的月相比,還是他更孤獨。
月色清影與他青衫絕配,土屋高處就是他邀月把盞的酒桌。
「西域人該是在笑你幼稚。」
青衫客自言自語道:「你何時嚇他們一跳?」
客棧中葉無坷似乎是有所察覺,推開窗往對面看了看,那土屋上哪裡還有什麼人影。
不久之後,青衫客出現在那家賣胡餅的鋪子門口,他抬起手輕輕敲了敲,敲門聲似乎有某種規律。
片刻之後,那大鬍子就拉開屋門,看得出來格外急切,連衣服都沒披好就衝過來開門。
一見到青衫客,大鬍子眼神都亮了。
「我的兄弟!」
大鬍子上去就給了一個擁抱。
青衫客似乎已經習慣了大鬍子的熱情,他拍了拍大鬍子的後背:「明明昨日才見過,你今天再見我又好像好久沒見似的。」
大鬍子道:「是因為上次你走的時間太久了!」
青衫客從腰帶上摘下酒葫蘆晃了晃,大鬍子大笑道:「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他將空的酒葫蘆接過來,大步走到裡屋去灌酒。
「你什麼時候回你的家?」
青衫客坐下來問他。
大鬍子一邊打酒一邊說:「我回哪裡的家?我已經是寧人了這裡就是我家。」
青衫客笑問:「做寧人就這麼好?」
大鬍子道:「當然好,你又不是沒去過我家,那時候火遲國還沒有戰亂,百姓窮苦成什麼樣你是看到了的,現在火遲正在打仗,今日回去明日可能就死了。」
青衫客道:「那你就去中原,這裡雖是大寧疆域之內可比起中原差的遠了,你有這釀酒和做胡餅的手藝,便是去長安也能活的很好。」
大鬍子從裡屋出來:「你這次回來是要做什麼?你為什麼一直勸我離開?」
他把酒葫蘆遞給青衫客:「我的兄弟,你是不是要在這裡幹什麼大事?」
青衫客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大鬍子:「你恨不恨砂鶴人?」
大鬍子坐下來說道:「恨啊,為什麼不恨?雖然我已是寧人了,可我的家鄉被砂鶴人禍害了,聽說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他們不僅僅是要滅了火遲國,還想屠族。」
青衫客道:「如果我運氣好在這做的事辦的順利,那就能幫你報仇。」
大鬍子沒有開心反而更為擔憂:「你到底是在做什麼?」
青衫客道:「就是在做可能會為你報仇的事。」
大鬍子想了想,搖頭:「哪有那麼容易,砂鶴已經咄咄逼人多少次了?大寧這次好像想忍著,是不是因為大寧不敢打仗了?」
青衫客道:「大寧永遠都不會不敢打仗。」
他拿起酒葫蘆仰起頭喝了一大口,然後滿足的笑起來。
「我走了那麼多地方,沒有一種酒能比得上你的琥珀光。」
他說:「你去長安吧,哪怕你不賣胡餅,只這琥珀光就能讓你在長安安身立命,你還會賺到更多的錢。」
大鬍子有些急了:「我的兄弟,你到底要做什麼?是不是和你讓我仔細看著的那個年輕人有關?他是什麼人?是你的朋友還是你的仇人?」
青衫客道:「一念間。」
大鬍子沒理解:「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你知道我有時候聽不懂你們寧人說的深奧的話。」
青衫客笑了笑:「一念間朋友,一念間仇人。」
他一口氣將葫蘆里的酒都喝了,又把空酒壺遞給大鬍子:「今日多送我一壺酒,我怕以後不好再見了。」
大鬍子搖頭:「我不,兄弟,我不管你做什麼,但你不能死。」
青衫客笑道:「我走了那麼多地方,六年來,從長安到東北,從東北到江南,從江南到西域,從西域到漠北,再從漠北回西疆......我若那麼容易死,死過一千次了。」
他說:「你一直喊我兄弟,但從來都不問我名字,真的不想知道?」
大鬍子說:「你救過我的命,我就記住你是我的兄弟,你不想說你的名字我就不問,不管知道不知道你叫什麼你都是我的兄弟。」
青衫客回答:「我叫魏君庭。」
大鬍子說:「很好聽。」
青衫客拿起大鬍子又一次灌滿了的酒葫蘆掛在腰間,然後主動的擁抱了一下大鬍子。
大鬍子愣住,因為每次都是他主動擁抱魏君庭。
「你真的不會死嗎?」
大鬍子問。
魏君庭鬆開手,拍了拍大鬍子肩膀:「聽我的話,儘快收拾東西去長安。」
他放在桌子上一個東西:「你的路引我已經幫你做好,記住,我在長安城柳煙巷最裡邊那個院子裡給你留了些東西,足夠你在長安生活。」
大鬍子一把拉住他:「你不說下次什麼時候見面我就不讓你走!」
魏君庭說:「你會在長安看到我的。」
他用手沾了些水在桌子上寫下:魏君庭。
「這三個字,記住。」
他笑著說:「如果我的事做成了,有一天你會在長安的大街小巷都看到我的名字,那時候便是我們的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