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先生太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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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書院的弟子成為威衛的先生,讓鴻臚寺的事成為國民事,只這一個做法,葉無坷的名字就再次成為長安城裡的一聲驚雷。

  數百弟子連自己的課業都不去管了,圍成個半圈在那盡心盡力的解答威衛戰兵們的疑題。

  原本不太愛說話性格偏內向的弟子今天都顯得有些亢奮,每個人都透著一股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師者風範。

  如果這第一天的課業是在小及樓里完成的,那所有人的收穫都不會有那麼大。

  從天文地理聊到古往今來,所有人都暢所欲言。

  聊到後來,書院弟子們甚至開始為這次去和黑武人的談判而獻計獻策,人多力量大在很多時候,都不單純指的是力氣大。

  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力量,永遠都來自于思想。

  會遇到什麼樣的困難,會碰到什麼樣的問題,如何面對,如何解決,如何得利,如何得最大利。

  當幾百個大寧最優秀的讀書人湊在一起開始討論的時候,黑武人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的底褲可能正在被扒掉。

  從清晨到中午,有的人已經餓的肚子咕咕叫可就是不願離去,就連靦腆安靜的陸浣溪,都在某個激動的時候舉手高呼。

  蘇豆子不一樣,蘇豆子大部分都聽不懂,但不妨礙她一直激動一直高呼,她就像個鬥志昂揚的氣球,不知疲倦的跳躍跳躍再跳躍。

  那位站在大第樓窗口足足看了半日的老人回頭吩咐一聲:「送飯!」

  於是,數百名書院弟子和三十七名戰士席地而坐,他們第一次不去顧及什麼禮儀什麼姿態,一邊吃一邊聊一邊澎湃。

  到下午的時候,不光黑武人的底褲被扒掉了,連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國疏勒也被扒了個乾乾淨淨,從起源到發展再到如今,清清楚楚。

  上午的時候還沒有書院教習參加,到下午的時候不少先生都加入進來,葉無坷請先生們坐在中間,他帶著威衛和弟子們圍坐一圈。

  有先生講到興奮起來就長身而起,一邊走動一邊說,在課堂里講了十年學的先生也沒有想到,做教習以來最大的激情會出現在這空地上。

  隨著深入交流,葉無坷也逐漸察覺到書院的教習面對時局也分成兩派。

  一派比較激進,覺得大寧現在雖還沒達到天下第一的強盛,但也不能因此而總想著緩一緩讓一讓。

  另一派則相對保守。

  此時一位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教習起身說道:「疏勒人之所以會更願意向離他們更遠的黑武稱臣,只是因為黑武有好戰兇狠之名。」

  這位姓趙的先生環顧四周:「為什麼自古以來,許多中原強國周邊的小國反而更願意向比中原更遠的強國臣服?無他,只因中原之人最講道理,講禮儀,講友善,講共存,講求同。」

  他大聲說道:「依我看,對於疏勒這樣的小國就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憐憫,疏勒距離黑武不下千里,距離大寧不過百里,他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選擇?」

  「之所以不選大寧,是因為疏勒人吃准了大寧講理,不會隨隨便便的發兵,而黑武人不同,疏勒人若不聽黑武的話就可能遭受滅頂之災。」

  趙先生道:「我讀聖賢書,聖賢說凡征戰必害黎民,可聖賢忘了說,別處的黎民關我們鳥事?」

  他指著北邊說道:「疏勒人的貨物根本不可能賣到黑武去,黑武人只會強要哪裡會給錢?黑武人更不可能把糧食賣給疏勒,而我大寧只需斷掉和疏勒的貿易,尤其是糧食不賣給他們,不出三個月疏勒就會鬧饑荒,就會生變!」

  他吸一口氣後重重吐出:「斷貿易,去交往,封鎖周邊,疏勒這般小國,半年之內必向大寧稱臣。」

  弟子們紛紛點頭,還有人忍不住大聲叫好。

  坐在葉無坷身邊的那名書院弟子壓低聲音說道:「這位趙先生是書院裡出了名的激進派,他始終認為讓周邊諸國臣服的前提條件就是先讓那些小國怕,不怕的服,永遠都是假的。」

  葉無坷點頭:「有道理。」

  「一派胡言。」

  此時另一位先生站了起來,看起來至少已有五六十歲,身材瘦削兩鬢斑白,起身的時候還需一名弟子攙扶。

  他手拄著拐杖往前走了幾步,抬起拐杖點指趙先生:「說的是一派胡言,為了那疏勒小國如此大費周章值得?你可想過,封鎖疏勒這彈丸之地所需消耗的錢糧物資是多少,需要調動的兵力又是多少?」

  聽他這樣質問,葉無坷想著這位老先生思考問題更為謹慎,該是書院裡的保守派了。

  他才想到這,坐在他身邊的那名書院弟子就壓低聲音說道:「林老是書院出名的保守派,所思所想都比別人更多些,從善細微處看問題,明察秋毫又不失大體,林老的學說,很多人都很信服。」

  葉無坷道:「林老說的也在理,封鎖疏勒小國不只是封鎖那麼簡單,還需提防黑武人插手,哪怕明知道黑武人不會插手,也不得不調派大批戰兵戒備,再加上其他方面的錢糧消耗,確實有些得不償失。」

  此時趙先生大聲說道:「林老,您的話也有些偏頗了,有些事不該是以得失來論,疏勒這樣的小國安於做黑武人的鷹犬,距離大寧百里之遙,就是黑武人的眼睛也是黑武人的獠牙。」

  「按照我說的,封鎖半年,最多一年,疏勒人就會撐不住,若不向大寧稱臣林老你可以摘了我這顆腦袋!」

  林老冷笑:「膚淺,幼稚,滿嘴的激情澎湃,實則都是無稽之談。」

  他走到趙先生對面問道:「按你說的,以一年為期封鎖疏勒,最少要調動十萬戰兵,一邊封鎖疏勒一邊鉗制疏勒盟國還要一邊戒備著黑武人南下,十萬大軍調往北疆,一年的錢糧需要多少?你說還要從貿易上封鎖,每年軍屏道和北山道從漠北草原諸國獲利頗多,全完封鎖,會讓兩道百姓損失多少?」

  他質問:「這些你都算過嗎?」

  趙先生道:「那依著林老的意思,就該由著疏勒人繼續去做黑武人的走狗?」

  林老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趙先生哼了一聲:「那林老是什麼意思?」

  林老道:「我的意思是......還是該用最保守也是最有效的辦法,無需調動十萬戰兵,也無需一年時間,只需三萬戰兵,遣一良將,一月之內就能將疏勒夷為平地。」

  葉無坷聞言一愣。

  他側頭問那書院弟子:「保守派?」

  那弟子笑而不答。

  趙先生冷哼一聲後說道:「滅了疏勒,那疏勒百萬人口怎麼安置?滅了疏勒,大寧就要對那百萬人口負責,要管他們吃穿,管他們住行,本來每年賣出去的粗糧和其他商貨都能為百姓帶來收益,若疏勒人成了大寧的百姓,那就不得不從關內調撥糧草支援,且這不是一年兩年的支援,而是每年都要如此調撥,這番消耗,又要錢糧幾何?」

  林老道:「你耳聾嗎?我說的是......夷為平地。」

  趙先生聞言一愣,然後點了點頭:「那倒是可行。」

  葉無坷:「......」

  林老道:「做事不但要多考慮利,也要多考慮弊,甚至,弊應在利之前,多思多考,做事保守些不是什麼壞處。」

  趙先生點頭:「林老說的在理,還是應該保守些。」

  聽了半天的二奎越聽越糊塗,他問大奎:「那倆說的是什麼?」

  大奎說:「一個想把疏勒人餓的求饒,一個說不行,太狠了,這樣做會招罵,不人道,還是把疏勒滅族吧。」

  二奎道:「那個老人家說不能餓著疏勒人?」

  大奎點頭:「是。」

  二奎也點頭:「這老頭兒是個好人嘞。」

  大奎:「聽起來像。」

  作為激進派,趙先生根據保守派林老的講話總結道:「若滅疏勒,我們還可以從北方諸道內分撥一批百姓過去屯田養馬,大寧戰馬奇缺,我聽聞疏勒那邊的草場不太適合養出好的戰馬來,不過總是比沒有好。」

  他看向葉無坷:「是不是還可以在疏勒那駐軍,如此就能遏制黑武人南下通道?」

  葉無坷笑道:「那何止是扼住黑武人南下通道,那是把漠北十幾個小國的脖子都鎖死了。」

  趙先生問他:「你在東北邊疆那個叫無事村的地方,也知道漠北諸國之事?」

  葉無坷道:「先生,我坐在這裡聽了一天了,以前不知道,現在我連疏勒可汗的老婆偷過幾個人都能掰著手指頭算出來。」

  趙先生哈哈大笑。

  人群後邊,有個負手而立的中年男人聽到這話忍不住也笑了笑。

  特意換了一身衣服,還戴了一頂大帽的張湯站在這中年男人身後,微微嘆息道:「果然還是得多讀書,說話也太粗糙了些。」

  皇帝微笑道:「讓人愛聽的話就沒有什麼粗不粗糙不糙的,你沒發現他說的話書院的人都愛聽?」

  張湯微微一怔,然後才恍然道:「陛下的意思是,葉無坷這次是故意要和書院的人拉近關係?」

  皇帝語氣平靜但又壓不住有些欣賞的說道:「朕在宮裡聽說這事就想來看看熱鬧,本來也只是想看看熱鬧,現在,總算是看出些這熱鬧的門道來。」

  他轉身離開:「葉無坷不是想只在這求學兩月,也不是只在這求學一次,他是想開先例......以後這樣的事,可以常辦。」

  張湯在皇帝身後跟著,一邊走一邊回應:「陛下是說,葉無坷可能在找一種緩和文武關係的法子?」

  「這法子緩和不了文武關係,也沒法子緩和,若文武一心,那國必極端,要麼一直干要麼一直不干,文從武,天下難治,武從文,連天下都沒了。」

  皇帝停頓一下後說道:「但有點用。」

  他往大第樓高處看了看,然後說道:「朕看,既然戰兵可以來書院求學,那書院的讀書人也可以勻出一些時間來習武......把書院分出一部分來,再建個武院如何?」

  皇帝自言自語似的說這些的時候,葉無坷恰好就往他這邊看了一眼。

  一看到,就立刻心中一緊,心中一緊,就下意識的捂住了身邊的無事包。

  他旁邊的書院弟子有些好奇:「你怎麼了?」

  葉無坷搖頭:「沒事,就想夾緊。」

  書院弟子愣了一下,抱拳道:「我叫錢續程,希望以後能和無坷公子多見面,多聊天,與你相處,受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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