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妃回到自己寢宮,踢掉鞋子氣呼呼的斜倚在軟榻上,將雪白的纖足併攏收在臀下,曼妙的身姿玲瓏浮突,但媚艷的面容卻掛著冰霜一般,甚是難看。
剛剛在晉陽公主那邊,可算是被那丫頭給噎的不輕……
平素倒是未曾留意,一個溫婉可人、聰慧伶俐的小丫頭,毒舌起來居然那般伶牙俐齒,句句剜心。
害得她當時差點掛不住臉子。
這會兒不僅氣沒消,而且更為頭痛:這丫頭明顯不是個軟和的,若是當真取回韋家,任性犯倔的時候豈不是將韋家攪合得一團糟?即便能夠得到更多的政治資源,使得京兆韋氏躍上一個新的台階,成為關中門閥之中數一數二的存在,可若是這丫頭不願意配合韋家去向李二陛下討要資源,那可如何是好?
心裡既是生氣,又是憂慮。
外頭腳步聲響,侍女入內稟報導:「啟稟娘娘,紀王殿下宮外求見。」
「哦,讓他進來吧。」
「喏。」
未幾,紀王李慎大步走進殿內,見到韋妃一副慵懶至極的模樣斜倚在軟榻上,宮裙之下山巒起伏、線條浮凸,一雙雪白的赤足更是斜斜的併攏在一旁。心裡一熱,趕緊低頭,施禮道:「兒子前來看望母親。」
「哼!」
韋妃有些不滿,隨意擺擺手,示意李慎坐下,嗔怪道:「你這孩子出了宮就如脫了韁的野馬一般,整日裡尋歡作樂恣意享受,心裡還有我這個娘?」
李慎有些尷尬,賠笑道:「母親這話說的,兒子就算到了天邊,那也是您的兒子,豈能忘了母親呢?最近京里不太平,兒子也沒出去玩,整天待在王府之中,這不抽空兒就來看您了嗎。」
他這兩年的確有些玩野了,不過也怪不得他。一個親王在宮裡拘束了十幾年,整日裡循規蹈矩讀書學禮,一朝開府建牙能夠搬出皇宮,自由自在無人管束,哪還能不放飛自我?
韋妃依舊不爽,蔥白也似的手指頭點了點:「你就是個沒良心的,自己開府建牙自由自在,卻不管老娘在宮裡頭伏低做小、四處受氣。」
面色很是不好看。
這時侍女奉上香茗糕點,李慎擺手將之斥退,瞅著韋妃的臉色,好奇問道:「母親心情不好?」
「哼,能好就見鬼了!」
韋妃惱怒的哼了一聲,自家兒子面前,也不在乎那些賢良淑德的形象。
李慎愈發好奇:「這宮裡還有人能讓母親受氣?」
文德皇后殯天之後,李二陛下未冊立新後,宮裡的事情一直由韋妃與楊妃、燕妃、鄭妃商議處理,倒也順遂。而諸妃之中,唯有韋妃被冊封為貴妃,誕下李恪的楊妃、誕下李貞的燕妃都要低了一等,更別說並無子嗣誕下的鄭妃,以及地位更低的韋昭容、徐婕妤等妃嬪……
可以說,韋妃雖然未被冊立為皇后,但是地位卻是後宮之中第一人,深得父皇寵愛的楊妃、徐婕妤更是溫和嫻靜的性子,平白無故哪裡會招惹她?
韋妃在軟榻上坐直身子,胸前的雄偉一陣波濤蕩漾,杏眼圓瞪,咬牙氣道:「出了晉陽那個被陛下寵得沒邊兒的,還能有哪個?」
李慎愈發不可思議:「兕子會招惹您?那定是別有緣由。」
晉陽公主雖然聰慧伶俐,卻絕對不是刻薄的性子,反而溫良賢淑,很是心善,朝中大臣每每被父皇責罵,都是晉陽公主予以轉圜,風評口碑好的不得了。
韋妃登時柳眉倒豎,瞪著兒子怒叱道:「你那是什麼眼神?難不成是你娘我刁蠻刻薄,跑去欺負她個沒娘的孩子?哼哼,若是那般,別說陛下不依,就算是那房俊也肯定跟我沒完!那小丫頭一口一個姐夫的叫著親切,指不定背地裡兩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齷蹉……」
「母親,慎言!」
李慎嚇壞了,趕緊出言制止。
這等話語是您一個妃嬪能夠輕易說出口的?且不說父皇回京之後知曉此事必然責怪,單只是房俊那一關就不肯罷休啊。那棒槌或許不敢將您這個貴妃如何,可是尋個由頭揍兒子一頓卻並不難。
關鍵是有了你這番話,我就算挨了打都沒人同情,反而大把的人會喊一聲「打得好」……
韋妃也知道這話有些過了,不過心中氣憤難平,忍不住抱怨道:「這也不怪娘瞎說,你說說韋正矩文武全才、儀表堂堂,乃是關中少有的年青俊彥,又是京兆韋氏這等門閥的子弟,怎地就不入晉陽公主的眼呢?其中必有蹊蹺。」
李慎終於琢磨過來味兒,瞪大眼睛驚訝道:「母親,您去找兕子提及婚事了?」
韋妃嗯了一聲,沒好氣道:「娘這是為她好,孰料她非但不感激,反而伶牙俐齒將娘好一通懟,真真氣死個人。」
李慎都快無語了,跺腳埋怨道:「娘誒!上回您在宮裡頭便提及韋正矩與兕子之婚事,結果怎麼樣您難道忘了?那個時候房二就敢給京兆韋氏一個下馬威,如今他打贏了河西之戰,愈發功勳赫赫聲威暴增,等到他回京,比不與韋家善罷甘休!」
他知道母親如此上心韋正矩與兕子之婚事,必然是韋家人又在身後攛掇,可憐自己母親光是長的漂亮,腦子卻不大夠用,總被娘家人當刀使……
有些愁人。
韋妃卻沒想那麼多,撇撇嘴,不屑的哼了聲,道:「河西之戰房俊雖然僥倖得勝,可是此番出征西域,面對數倍之強敵,斷然不可能再次大勝。而且西域廣袤,戈壁沙漠一望無垠無遮無擋,一旦戰敗,必然被大食人銜尾追殺,想要活著回到長安都難。」
李慎琢磨片刻,按說道理倒是不差,可還是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勁,蹙眉問道:「去跟兕子談論婚事,是韋家有意為之,還是母親自作主張?」
韋妃道:「家中並不知道,上次弄巧成拙,家中嚇得一地雞毛,這回吾將事情辦妥之後再通知家裡,給他們一個驚喜。」
在她看來,求娶晉陽公主的收穫之大,足以使得她這個已經入宮多年的婦人深受家族之重視,即便將來家族風生水起成為天下一等一的門閥煊赫天下,也皆是拜她之賜。
李慎素來膽小,這會兒險些被氣笑了,又問道:「那母親所謂房俊出征西域必敗無疑,且想要活著回到長安都難這等話語,又是你自己想出來的,亦或是在何處聽來?」
韋妃想了想,道:「前幾日太常卿夫人入宮,在吾面前好像說起過這件事……」
太常卿便是韋挺……
李慎急道:「她到底如何說的?」
見到兒子有些咄咄逼人,韋妃有些惱怒,嗔怪的瞪了兒子一眼,不過她自己也有些回過味兒來,努力回想,道:「好像說過那麼一嘴,說是如今朝中不太平,或許有人見不得房俊這般屢次三番的立下大功……哎呀!該不會是有人想要謀害房俊吧?」
出生於世家門閥,即便是女子,但自幼所受的教育亦非是尋常人家男丁可比,史書也是讀過幾本的,對於那些朝堂上的勾心鬥角最終延伸至外朝甚至戰場的把戲,實在是熟悉得很。
她只是先前並沒有在這一點上注意,而且懶得去想這其中是否有什麼關聯,所以懵懂忽略,現在得了兒子的提醒,頓時發覺不對勁。
所以豬並不是笨死的,而是懶死的……
李慎最是膽小怕事,以往幾個兄長爭儲的時候,他都遠遠的躲開以免波及自身被迫站隊,現在琢磨著整件事的不尋常,更是嚇得小臉發白,顫聲道:「究竟有無此事,誰也不知道。然而若是賊子當真有這般惡毒至極的想法,卻又事機不密,頭一個倒霉的就得是母親和我……」
畢竟,韋妃舊事重提且毫不顧忌房俊之報復的做法,實在是太過令人生疑了……
韋妃也變了顏色,從軟榻上霍然起身,跺足道:「這可如何是好?」
總不能跑去太子殿下面前,說「我只是從太常卿夫人那裡聽來的一句閒話,所以我就覺得房俊很可能回不來了,故而有些恣無忌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