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居然詛咒朕?

  次子李思文倒是身強體健,只是稚子無德,一味惹是生非,叛逆之心太重,更是未經自己同意便擅自調入右武衛,眼下更是跟隨薛萬徹前往朔州對陣薛延陀。

  至於女婿,更是傷腦筋……

  原本瞅著那孩子相貌英俊能言會道,又是京兆杜氏的子弟,家教甚好,便允了這門親事。他李績功勳卓著,深受皇帝信賴倚重,如今已然貴為宰輔之首,倒也不指望靠著女兒與誰家接親,藉助其政治資源,純粹就是自己看好那杜懷恭,哪怕女兒並不同意,也被自己逼著嫁了。

  可誰能想到杜懷恭居然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平素吃喝嫖賭也就罷了,仕途之上更是毫無進取之心,自己厚著麵皮為其在東征大軍之中謀了一個差事,安插在護衛皇帝安全的禁軍之中,明擺著躺著賺取戰功的好事,那孩子卻抵死不從。

  理由居然是戰場之上刀箭無眼,怕死……

  為此很是害得李績被一眾老將恥笑,顏面盡失,淪為笑柄。

  女兒羞憤之下,更是直接搬回府中,並且揚言欲與杜懷恭和離,否則便出家為尼……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

  他李績這半生縱橫疆場馳騁戰陣,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廟堂之中亦能青雲直上權傾天下,卻唯獨在兒女之事上束手無策……

  想到這裡,苦笑搖頭,從懷中掏出一份戰報來,雙手呈遞給李二陛下,沉聲道:「陛下,此乃房俊遣人送回的北疆戰報,穿過白道抵達敕勒川的薛延陀數萬騎兵,已經悍然入侵大唐邊境,追殺突厥人直至雁門關下,意欲霸占漠南,占據白道川!阿史那思摩身負重傷,還早薛萬徹引領右武衛及時截斷惡陽嶺,擊敗大度設,陣斬胡虜首級三萬餘,潰敵依仗惡陽嶺地勢突圍而出,想要自白道口穿越白道返回漠北,卻被早已占據白道口的房俊大敗,大度設當場陣亡,潰兵數千,沿著陰山逃竄,不足為慮。房俊戰報中有言,陛下身染重疾,不妨安心調養,東征之事大可暫且擱置,薛延陀悍然侵入大唐國境,並意欲屠殺大唐盟友,絕對不可姑息,否則有損大唐威嚴,故而,他已經率領右屯衛大軍直出白道,進入漠北,打算橫掃漠北,提振大唐威儀,懲戒胡虜蠻夷!」

  李二陛下先是一愣,繼而大怒:「夷男安敢欺我!房俊、薛萬徹殺得好!娘咧!真當吾大唐無人乎?」

  眼下薛延陀的使節便在長安,整日裡在鴻臚寺軟磨硬泡,要求覲見,商議和親之事。

  張口閉口兩國睦鄰,世代友好,願為秦晉之邦,永為兄弟之國!

  結果咧?

  特麼當面一套背地一套,這邊商議著和親,那邊卻突入大唐國境,屠殺大唐盟友!

  在李二陛下眼裡,是個夷男也比不過一個阿史那思摩忠誠可靠!

  更何況正是他在覆滅東突厥之後,又一手扶持其復國,將其當作大唐在北疆的屏障,防備的便是薛延陀,若東突厥當真讓薛延陀給滅了,他這位「天可汗」顏面何存?

  連自己的小弟都保護不了,那些依附於大唐的西域諸國會怎麼看?

  往後誰還會奉大唐為宗主,為大唐抵擋強敵?

  他正在病中,身乏力虛,怒氣升騰翻湧,便覺得一陣陣頭暈氣短,腦中卻忽然閃現一個念頭,連忙擺擺手,平息怒氣,盯著李績詫異問道:「你剛剛說,房俊已然知曉某病重,無法御駕親征?」

  李績苦笑一聲,將戰報呈上:「陛下一看便知。」

  李二陛下眨眨眼,接過戰報細細讀著,心裡有些懵……

  今日初七,老子大年初一患病,當時北疆已經打得亂成一鍋粥。

  自己雖然有嚴令不准與薛延陀開戰,但薛延陀悍然侵入邊境,意欲屠殺突厥,房俊身為北疆統帥當機立斷予以應戰,這一點做得很對。

  無論如何,膽敢侵入大唐國境,就必須狠狠的打回去!

  可是……

  匆匆翻到最後,看看戰報上日期,乃是初三那天送出。

  老子初一患病,身在白道口的房俊初三就能知曉?

  你特娘的房俊是無所不知的土地仙,還是千里眼順風耳,能夠在數百里之外便知曉老子患病?!

  「混帳!」

  李二陛下勃然大怒,怒罵道:「簡直無法無天!為了出兵漠北,居然不惜編造謠言,污衊朕染病,其心可誅!」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那廝根本就是不顧東征大局,為了自己的功業,不惜編造謊言欺君犯上!

  李承乾與長樂公主、晉陽公主面面相覷,這房俊的膽子也大的離譜了吧?

  李承乾急的火燒火燎,暗暗埋怨房俊膽大包天,這等謠言也敢編造,不要命啦?想要給房俊求情,但是見到父皇怒氣正盛,也不敢胡亂插言。

  晉陽公主心裡著急,心忖姐夫怎地這般膽大?

  胳膊忽然一疼,偏頭看去,長了姐姐正悄悄給她遞了個眼色……

  小公主秒懂。

  想了想,忽然脆生生說道:「父皇為何冤枉姐夫編造謠言呢?您確實病了呀!」

  長樂公主一聽,頓時秀眉緊蹙,狠狠剜了晉陽公主一眼。

  這丫頭,會不會說話?

  這下麻煩了……

  果然,李二陛下聞言一滯,卻是愈發惱怒。

  這王八蛋!

  胡亂編造謠言,尋個藉口出兵漠北,亦能被他給撞個正著!

  轉念一想,好的不靈壞的靈,老子這場病來得莫名其妙,該不會就是被那個棒槌的臭嘴給詛咒的吧?

  火氣更盛,排著龍榻罵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如此無君無父,視帝國大業如無物,罪不可恕!英國公,即刻擬旨,將此獠召回長安,命三法司聯合審理其欺君罔上、無視國法之罪!」

  這要是將房俊給捉回來,那還能有個好?

  即便皇帝再是念著房玄齡的好,也絕對不會饒恕房俊!

  砍腦袋大抵不會,但是削爵罷官一擼到底,然後充軍流放三千里,幾乎是肯定的……

  李承乾滿頭大汗,連忙求情道:「父皇息怒!房俊平素固然莽撞一些,卻絕非無君無父之奸佞!其中怕是尚有隱情,還請父皇明察!」

  李二陛下大罵道:「放屁!戰報就在這裡,所有的話都是他自己寫的,難不成還能有人拿著刀子逼著他?」

  李績這個無奈呀,您就不能好好看完這份戰報再發火?

  只好開口說道:「陛下明鑑……」

  「住口!」

  李二陛下怒目而視:「連你也要給那棒槌求情嗎?這等膽大包天之事,殺一百次都不為過,你李績自詡公正嚴謹,亦要朕徇私枉法不成?」

  李績麵皮抽了抽,無奈道:「那個啥……陛下何不將這份戰報看完?陛下染病之事,並非出自房俊之口……」

  李二陛下又是一滯,一口氣憋在胸口,差點背過氣去。

  將戰報又拿起來,仔仔細細從頭看到尾,抬起臉,抖了抖這份戰報,滿是驚愕的看著李績,問道:「朕何時派遣蕭嗣業傳達聖旨?」

  李績瞅了瞅皇帝,心說您是病糊塗了麼……

  「陛下,您根本沒有派遣任何人向房俊傳達任何聖旨,但這不是關鍵。關鍵在於,陛下染病,無法御駕親征高句麗之事,乃是蕭嗣業所言,並且其出示了一份聖旨,故而房俊才信以為真。房俊剛剛在白道口大敗薛延陀,將其數萬鐵騎徹底殲滅,必然導致薛延陀勢力大損。白道口被房俊封鎖,夷男消息不通,所以短期之內漠北各地的防禦定然空虛,既然陛下無法御駕親征,那麼東征大計便只能無限期的擱置,而漠北空虛這等天賜良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所以房俊才果斷兵出白道,意欲直搗郁督軍山,重演一次勒石燕然的豐功偉業,一舉覆滅薛延陀!」

  說了一大堆,李績長長的喘了口氣。

  心中暗忖:娘咧,房俊你個小王八蛋,老子幫你也就只能幫這麼多了……

  事實上,朝中除去那些利慾薰心,意欲在東征之中攫取戰功升官晉爵的貪婪之輩,真正的有識之士誰將高句麗放在眼裡過?

  大唐真正的敵人,是薛延陀,是吐蕃,甚至連逃竄西域的西突厥都算不上!

  房俊兵出白道直搗漠北,這才是真正的謀國之舉!

  無需真正勒石燕然,覆滅薛延陀汗國,只需狠狠在其心臟上捅一刀,重創其勢力便足以。

  道義在此,再加上彼此之間的私誼,李績怎能不幫房俊圓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