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煩躁的韋義節

  即便十八般刑具使了個遍,程務挺一身皮肉沒有一塊完整之處,這位房俊的「鷹犬爪牙」照樣寧死不屈,牙關咬得緊緊的,一個字都不說。

  韋義節氣得火冒三丈,卻也沒法。

  總不能將程務挺給打死吧?

  值房裡,聽聞程務挺受不住刑再次暈厥過去卻依舊一個字都不招,韋義節將一個白瓷茶杯摔得粉碎……

  「簡直混帳!這個程務挺難不成是傻的麼?他明明就知道就算他不招供,房俊依然要被定罪,為什麼就寧願被打死也不肯指認房俊?」

  韋義節怒火萬丈,又覺得不可思議。

  「先義而後利者榮,先利而後義者辱」這種話,飽讀詩書的韋義節不是沒聽過,可那不都是古人拿來忽悠人的麼?人生在世,還有什麼比自己的命、比家族的榮耀更重要?

  所以程務挺的堅持,是他所無法理解的。

  「韋侍郎……不能再用刑了,若是在施刑,怕是程務挺要受不住。他固然有罪,但絕對罪不至死,若是其在刑部大牢之中受不住大刑而死掉,咱們的麻煩就大了。」書吏苦苦相勸。

  這些書吏都知道韋義節在房俊面前吃了癟,心裡憋著火氣想要將此案做成鐵案,故此才對程務挺這般狠辣,幾乎將所有的刑罰都施展了一遍……

  可問題是誰也不是傻子,韋義節在房俊那邊吃癟是韋義節的事情,定罪與否也是韋義節的事情,但若是程務挺死在刑部大牢……那可就是大傢伙的事情。

  好歹也是一個六品的京兆府司錄參軍,其父還是堂堂的一州刺史,就這麼死在刑部大牢,誰能洗脫責任?劉洎那個傢伙現在就盯上了刑部,想要靠著狠踩刑部來弘揚他的名聲,若是程務挺出事,無數的御史必然蜂擁而上,彈劾的奏疏如同潮水一般,誰受得了?

  韋義節甚為無奈……

  他就想不明白,這個程務挺是不是傻?

  咋就對房俊那麼忠誠,寧願甘冒奇險篡改記錄、盜取物證,面臨大刑加身百般折磨,依舊不肯出賣房俊……

  這人圖個啥?

  韋義節焦頭爛額,似乎自打房俊在牢房之中寫了兩首詩,就開始諸事不順……固然那塊玉佩作為證物使得房俊無法洗脫罪責,可是說到底那裡頭還是有些難以見人的小動作,一旦被人戳穿那就是栽贓嫁禍的大罪,韋義節怎麼可能不心虛?

  「三司推事」牽扯麵實在太大,整個中樞的司法機構悉數參與,若是其中出現一絲半點的紕漏,就足以使得整個局勢瞬間扭轉,變數太多。

  所以韋義節費盡心機的想要在「三司推事」之前就將此案辦成鐵案,任是出現任何意外都不能翻案的那種……

  「房俊那廝還是不肯招供?」

  韋義節煩躁的問了一句。

  若是想要辦成鐵案,還有什麼比房俊自己認罪更穩妥的呢?縱然「三司推事」當中出現了變數,還有誰能推翻房俊自己的供詞?

  你自己都認罪了,刑部有沒有施加一絲半點的大刑,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可是房俊這廝混蛋啊,不但不認罪不招供,反而接連寫出兩首詩來,將他自己標榜成遭受奸佞構陷污衊的千古忠義之臣,將韋義節和整個刑部抹了一臉屎……

  韋義節心裡著實對此沒有什麼期待,房俊那廝太過可惡,不嚴刑逼供的話怎麼可能認罪招供呢?故此,也就是隨口一問……

  書吏猶豫了一下,瞅了瞅韋義節的臉色,發現這位頂頭上司好像就只是隨口問問,心下頓時恍然,回道:「自然是不肯的,還曾欺騙獄卒討要紙筆想要寫詩,卻被獄卒識破,沒有被其一而再再而三的戲耍。」

  在他看來,韋義節這純粹是在給自己找面子。

  房俊那廝一首接著一首的詩簡直要人老命,誰也受不住。可是你總不能不給他紙筆吧?人家說要招供,你就得給紙筆,然後又寫一首詩,給整個刑部添堵……可若是人家招供也不給紙筆又著實說不過去,還不如乾脆對外宣稱房俊拒絕招供,理所當然的被讓他摸到紙筆,自然也就不能作詩噁心人。

  當然,韋義節是刑部侍郎,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誣陷房俊不願招供這種事情自然不能讓韋義節去做。自己這狗腿子不正好就是在這個時候頂缸抗雷的麼?

  韋義節哪裡知道手下書吏的想法?

  他是寧可房俊寫出來一百首詩,也得逼著房俊招供認罪!

  當下紛紛罵道:「這個棒槌,怎地就這般油鹽不進?」

  書吏默然不語,心中暗道:您就裝吧,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你裝給誰看?人家房俊天天在大牢里要紙筆寫認罪書,怎地不見你給送去?

  此時一個書吏敲門進來,恭聲說道:「韋侍郎,有一位郎君拿著您的名帖求見,說是昔日故友,正巧進京辦事,故此前來相聚。」

  韋義節微微一愣,故友?

  「請他進來吧。」

  「諾。」

  那書吏退出去,未幾,一位三縷長髯、風姿俊秀的中年文士走進值房,衝著韋義節一抱拳,笑道:「韋侍郎當今可是青雲直上志得意滿,可還記得昔年老友乎?」

  韋義節看著此人有些眼熟,正愣神思索此乃何人,陡然聞聽他的語聲,頓時嚇了一大跳,臉色大變,對身邊的書吏道:「某與老友相會,爾去門外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

  「諾。」

  那書吏狐疑的看了一眼這位中年文士,不敢怠慢,趕緊退出值房,順手關好房門,走到門旁幾尺的地方站定,阻擋前來的官吏。

  房裡只剩下韋義節與中年文士。

  韋義節壓低聲音,怒道:「你瘋啦?此乃刑部衙門!你的海捕文書現在還躺在司門主事的案頭,你居然敢堂而皇之的來到此處,你自己不要命,還想害了某不成?」

  刑部掌律令、刑法、徒隸、按覆天下讞禁之政。隋初有司門侍郎,唐朝於刑部設司門司,掌國門的啟閉,檢查經過物品,著重檢查行人,並向天下各處頒布海捕文書……

  那中年文士呵呵一笑,神情悠然,絲毫不見惶恐之色,四下打量一一番屋內的陳設,微笑說道:「何必如此驚慌?某喬裝易容,便是至親之人一時亦不能辨認,你這刑部之中又有誰能認得出?再者說,任誰也想不到某長孫沖一個欽犯,居然敢深入虎穴,呵呵,韋侍郎敬請安心便是。」

  說著,也不用韋義節招呼,便自顧自的大咧咧坐到書案之後的椅子上,笑眯眯的看著韋義節。

  韋義節頭頂冒汗,心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這是要作死啊!

  可是長孫衝來都來了,想必是有重要事情商談,便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道:「大郎此來可是身有要事?但請速速說來,你我一起斟酌,而後便儘快離去吧。」

  構陷房俊這件事頂多算是失察之罪,敗壞的是自己的名譽和前程。可若是與長孫沖暗中勾連傳揚出去,那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要知道長孫沖可是謀逆的欽犯……

  長孫沖渾不在意,慢悠悠說道:「成大事者,當有執著之信念,更應有虎豹之雄膽。韋侍郎膽小怕事,實在是令在下深感遺憾。」

  韋義節不悅道:「本官是否膽小怕事,勿用大郎您來評說,有事說事,若是無甚要事,還請自便。」

  「呵呵,在下親自登門,韋侍郎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你到底有事沒事?」

  韋義節有些壓制不住火氣了!

  這個長孫沖怎麼回事?說話陰陽怪氣的,行徑舉止更是瘋狂荒誕。這裡好歹乃是刑部,你就不能穩重一些,有所避諱?就算你自己不怕死,難道就不怕牽連出無數的知情人?

  長孫沖哼了一聲:「自然是有事,否則你以為某當真願意看你這個膽小如鼠的小人?」

  韋義節氣極反笑:「本官是小人?行,隨你怎麼說,你到底所為何事?」

  長孫沖淡淡說道:「某要見房俊。」

  韋義節先是一愣,隨即失聲道:「你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