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黎明之前(感謝OPPI的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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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寂突如其來。

  就在場外,就連所有的廚魔都說不出話。

  那一杯漆黑如墨的啤酒放在了吧檯之上,就好像占據了整個世界的軸心,拉扯著所有人的目光,不容他們脫離。

  只是看著,就感覺一陣睏倦,昏昏欲睡。

  這只不過是微弱到連餘波都算不上的影響而已。

  那一份珍貴而可怕的災厄已經盡數被濃縮在酒杯之中,一旦釋放出來……恐怕不止是整個地下廣場,就連上面的里見莊園和整個山頭都會被來自地獄的氣息所吞沒吧。

  並不追求美味,而是轉向極致的殺傷力和侵蝕性……

  這正是不折不扣的,深淵炸彈!

  「這、這是怎麼回事,犬江家老……」垂簾後面,黑齒的公卿也驚慌了起來:「為何廚魔對決中會出現這麼危險的東西,快,趕快讓她們停止!」

  「請恕在下難以做到。」

  蒼老的犬江俯首,面無表情的請罪:「這一切都是符合御前廚魔試合的規則的,況且,就算是想要讓那兩位參賽者停下來,她們也絕對不會願意吧?外來的廚魔們都是眼中毫無尊卑的狂妄之輩,說不定一個不好,冒犯了大人的玉體……」

  「實在、實在毫無恭謹,我可是代表上皇的!難道里見家就這樣目無君長麼!不要太放肆!」

  然後,有另一個嘲弄的聲音響起:「左右不過是沒見過什麼陣仗的廢物,既然是上皇的使者,就老老實實挺直腰杆觀看比賽!呵,如此軟弱之輩在將軍閣下的幕中恐怕一天都待不到……」

  「粗鄙武夫,你說什麼!」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麼?難道說,還要我為您頌詩一首?」

  在兩人之間的爭吵中,犬江依舊毫無任何表情,就好像石人一樣低著頭,任由雙方嘲弄和批駁,恭敬的頷首。

  而比賽,依舊在繼續。

  「真可怕啊。」

  懷紙小姐低頭,凝視著漆黑啤酒中浮現的深淵泡影,發自內心的感覺到敬畏:「不知道多少死亡才能堆砌成這樣壯觀的景象呢?」

  在啤酒的泡沫里,無數枯朽的屍山驚鴻一現,又迅速消散。

  那是死亡,死亡所留下來的殘骸。

  滅亡所存留的痕跡。

  「你應該能夠體會吧?和量比起來,質才是真正的精髓。」

  如今在黑暗的籠罩里,宛如地獄中的惡魔那樣,伊莉莎微笑:「不嘗嘗嗎?」

  「早知道,我也應該作弊的。」

  槐詩輕聲嘆息,伸手,握住了啤酒杯的柄,終於感受到自信所帶來的惡果:「說什麼也不應該放棄先手。」

  原本以為是勁敵,卻沒想到,對手已經不是勁敵的範疇,而是披著馬甲的霸王龍。

  不過,這也在接受的範圍之內。

  能夠在考古隊裡都被下達強制休息的命令,禁止她再進入地獄的人,難道能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嗎?

  「小看人就是要吃虧的,這是教訓。」

  伊莉莎看著她的眼睛,鄭重其事的,最後一次告訴她:「認輸吧,懷紙小姐,只是一場對決而已,犯不上賭上自己的生命,我也不想殺死你。」

  「你是這樣認為的嗎?那我勝算似乎又大了一些。」

  懷紙素子微笑著,抬起眼眸告訴她:「多謝你的慈悲,伊莉莎。但是,你不也同樣小看了我嗎?」

  話音未落,她端起啤酒杯。

  將滿盈地獄淨化的災厄結晶,一飲而盡!

  擁抱死亡。

  就好像擁抱過去無數次那樣!

  來自曾經的統治者的最後惡意精髓,名為傷逝的詛咒,在那一瞬間從槐詩的軀殼之中爆發,將一切都吞沒了。

  他的動作戛然而止。

  在手中,脆弱的啤酒杯悄無聲息的風化為粉塵。

  只有一滴殘留的酒水落在地上,瞬間腐蝕穿了桌板,向下,貫穿了鐵石地板,最後沒入了深邃的地層之中。

  消失不見。

  而整個地下廣場卻驟然被赤色的警報光芒照亮,尖銳刺耳的聲音迸發。

  超大型深度穩定儀發出不堪重負的警報。

  在這一滴酒水的侵蝕之下,竟然無法維持現境的深度!

  「這已經算不上料理了吧?」

  觀眾台上,郭老廚魔搖頭嘆息:「這種粗暴的運用方式,跟炸彈有什麼區別?現在年輕人,一個兩個的,為什麼都不好好琢磨一下廚藝呢?」

  他抬起腳,隨意的踢了一下腳下的一個竹簍,令夾縫敞開一隙。竹簍的黑暗裡,有什麼龐大的陰影浮現。

  緊接著,無形的引力拉扯著所有泄露的深淵沉澱,向著竹簍之內飄去。

  很快,便悄無聲息。

  寂靜里,只剩下端坐在原地的懷紙小姐。

  纖細的軀殼之下,傳來瓷器龜裂的清脆聲音,面孔……驟然破碎!

  裂開的面孔之後,黑暗噴薄而出,化作瀑布那樣狂暴擴散。

  無窮盡的災厄隨著詛咒從體內湧現,令槐詩的靈魂震顫,被淹沒,開始緩緩的溶解。

  就在懷紙素子的裸露在外的皮膚之上,瞬間,不知道多少只猙獰的眼瞳睜開,看向四面八方!

  安全指數迅速飆升的同時,感受到靈魂之中傳來的最深邃的痛楚。

  凝固。

  他在迅速的……凝固!

  只是一杯啤酒吞入腹中,來自統治者的詛咒便纏繞在靈魂之上,哪怕是鴉潮也無法觸及,深入骨髓,擴散到意識的每一個角落裡。

  恐怖的引力在拉扯著他。

  向著地獄的更深處去。

  現在,通往深淵的裂隙已經被打開了,無窮盡的黑暗化作瀑布那樣,從他破碎的軀殼中噴薄而出。

  迅速的污染著周圍的環境。

  在賽場之上,深度開始再度降低,就好像是他要拉著一整個賽場……不,一整個山脈,乃至大半個奈良一起墮入到地獄中去那樣。

  面孔破碎的裂痕之後,無數藤蔓和花草浮現,順著裂隙向外蔓延,搖曳的舞動著自身。那些在深淵中旺盛開放的詭異植物抽取著周圍的一切沉澱,迎來飛速的生長。

  而在懷紙小姐身後,她的影子……已經開始迅速的膨脹,變形!

  從人的模樣,向著更狂暴的狀態變化。

  到最後,那凶暴的陰影徹底突破了賽場的束縛,籠罩了整個地下空間。狂亂暴虐的氣息覆蓋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

  演繹出槐詩墮入地獄的形態!

  可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會在凝固之後變成如此可怕的姿態呢?

  好像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吃殆盡那樣。

  變幻不定的陰影之中有震怖的氣息緩緩升起,緊接著,無窮盡的黑暗匯聚而來,在陰影之上凝聚為神聖莊嚴的冠冕和光背。

  懷紙素子的空殼內,早已經和奇蹟融為一體的靈魂在迅速的向著災厄蛻變。

  沉睡在槐詩靈魂之中的凶戾意志終於被喚醒了,名為終末之龍的存在向著塵世投來漠然一瞥。

  盡顯猙獰。

  「來人!快來人啊!!!

  「緊急事態,立刻封鎖賽場!」

  高處的看台上,一個尖細如閹伶的驚恐聲音在吶喊:「趕快,趕快趁著那個鬼東西沒有凝固之前,將她解決掉!」

  大門轟然開啟,面目都籠罩在白衣之下的僧兵們應召而來。

  可是動作卻戛然而止。

  不止是因為廚魔們冷漠的視線,還有一隻蠕動著從郭守缺腳邊上的竹簍中延伸出來的手臂。

  帶著觸手的粘稠質感,宛如流體一般的不定型,可是細長的手臂之上卻長滿了尖銳的牙齒。

  人的、野獸的、昆蟲的、魚的……一切人類能夠想像得到的牙齒都匯聚在那一條流體一樣的手臂之上。

  攔在了僧兵們的面前。

  「廚魔對決,還沒有結束呢。」

  蒼老的廚魔從賽場上收回視線,傲慢的向後看去:「你們這群傢伙,想要干擾比賽麼?呵,連個女孩兒都不如,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

  真希依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未曾驚叫,也未曾不安。

  一臉茫然的看著周圍的樣子。

  好像……根本就沒理解究竟發生了啥。

  那個,懷紙小姐的聲光電效果這麼厲害,難道不是她快要贏了麼?為什麼你們這麼慌的樣子?

  「這裡不是你倚老賣老的地方,郭守缺!」

  看台之上的垂簾後,有人震怒質問:「倘若奈良有什麼損傷,你能負責麼!」

  「你們的地方關我屁事兒。」

  郭守缺抬起頭,遍布皺紋的臉上浮現嘲弄的笑容,「確切的說,對於老朽而言……爾等這種連下鍋都沒有味道的廢物,死多少都用不著可惜。

  「不過,老朽依然很仁慈的救了你們!」他咧嘴,張狂大笑:「難道你們瀛洲人不知道感恩嗎?」

  「老東西,你在說什麼瘋話!」

  「蠢貨。」

  肌肉廚魔弗拉米基爾抬頭,不屑的瞥了他們一眼。

  「瞧瞧,就連這個沙夷都看不下去了。」

  郭守缺幸災樂禍的大笑,根本對於他們毫無任何憐憫。

  正如他們所說的那樣,是郭守缺救了他們,雖然這個老鬼根本就沒有想過去救任何人。但讓這群僧兵衝進去,干擾了廚魔對決,那才是真正的糟糕……

  一旦懷紙素子徹底失控,這裡除了寥寥幾個廚魔之外,全部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況且……這不是還沒有結束麼?」

  郭守缺端詳著那個迅速龜裂破碎的背影,科科怪笑了起來,雙眸中煥發出興奮的光:「竟然全都吞下去了嗎?真是一幅讓人羨慕的好胃口!」

  那一剎那,賽場中,那個僵硬了許久的破碎輪廓,終於在黑暗中緩緩的抬起了頭。

  殘缺的面孔之下,嘴角微微勾起。

  像是在笑那樣。

  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嘴唇開闔,無聲的向著自己的對手致以讚賞!

  ——好酒!

  緊接著,宛如時光倒轉。

  自懷紙素子的軀殼中噴薄而出的黑暗瀑布瞬間凝固在賽場中,然後,開始倒轉,向內,寸寸收縮。

  所有生長繁衍而出的花草在收縮中迎來蛻變,一點點的隨著黑暗一起沒入了那一張漸漸合攏的輪廓中去了。

  到最後,裂隙彌合。

  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只不是短暫的沉睡,姣好的面目依舊,完美無瑕!

  只有在她身後,終末之龍的猙獰輪廓緩緩睜開眼瞳,最後看了一眼這淺薄的塵世,瞭然無趣的收回了視線。

  迅速收縮回原本的形狀。

  良久,槐詩睜開了眼睛。

  從這堪比宿醉的顛倒夢境之中,緩緩甦醒。

  在幻影之下的,屬於他的面孔緩緩勾起了一絲弧度,隨著懷紙素子一起……

  兩雙截然不同的眼瞳重疊在一處,迅速變得模糊了起來。

  再然後,懷紙素子緩緩的抬起頭,向著伊莉莎致意誠摯的感激。

  「承蒙招待,不勝感激!」

  不知是幻覺還是什麼,在沉默中,伊莉莎忽然覺得:在自己的面前……原本這位宛如畫中美人一般的對手,竟然變得鮮活了起來。

  好像終於從畫卷里走出來了!

  「是有了什麼變化麼?」

  她在吧檯之下的手指微微彈動著,死死的盯著眼前的對手,試圖分辨出任何一點點凝固的徵兆。

  可是她卻感覺自己什麼都看不出來。

  倘若之前她感覺自己看著一個空殼的話,現在她卻覺得這個空殼隱藏在霧氣里,甚至無法判斷對方是否真正的存在!

  「托你的福,姑且算是有那麼一點成長吧?」

  槐詩感懷的微笑著,看著手中啤酒杯的殘骸,:「真是飽足啊,恐怕我再也喝不下了。」

  這一份以傷逝詛咒所締造的作品,不愧是深淵炸彈。

  一旦吞下去,就好像有一整個地獄在肚子裡爆炸了那樣。直接快要撐爆了自己的極限,甚至連迷夢之籠里的烏鴉們都險些醉死過去。

  哪怕再多一點點,他也無法再繼續喝了。

  來自統治者的詛咒刻印所締造的災厄太過龐大了,哪怕是槐詩,也在過程中有好幾次險些迎來凝固。

  但可惜的是,他徘徊在凝固邊緣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

  經驗過於豐富。

  而更巧的是……他身上還套著一個專門用來代替自己被深淵所侵蝕的小號!

  不存在的幻影·懷紙素子在這災厄中迎來了成長,就好像那些騙錢的遊戲裡說的什麼精英化啊、靈基再臨啊、一轉二轉啊之類的一樣。

  舊有的局限迎來了突破了,數值得到了增長了,虛影的凝實程度大大提升了。

  遺憾的是,最大的變化也好像騙錢遊戲一樣——卡面更加好看了!

  呆滯貓貓頭

  現在,伊莉莎凝視著這個已經看不清深淺,無比詭異的對手,最後警告她:「這樣的酒,我還可以再做三杯。」

  「我知道。」

  懷紙素子說,「但你不會有做下一杯的機會了。」

  「在這一輪結束之後,你就會認輸——」

  她重複著自己曾經的話,微笑著,往昔的妖艷和嫵媚之中展露出一絲令人敬畏的莊嚴:「因為,我已經找到你的弱點了。」

  鍛造熔爐,再次啟動。

  這一次,有純粹而神聖的光芒從清酒之中升起,照亮了那一雙宛如深淵的漆黑眼瞳。

  就這樣,雙手捧著小小的酒杯,如此親切而恭敬的呈上了自己最後的作品。

  「太陽升起的時候到了,伊莉莎女士。」

  她問,「準備好迎接黎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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