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焚化爐

  十秒鐘之後,槐詩平靜地坐在門房裡,熄掉了爐子裡的火,把金光閃閃地祭祀刀從乾枯地屍體上拔了下來。

  小馬寶莉進來逛了一圈,對剛剛槐詩的刀法嘖嘖稱奇。

  而槐詩則端詳著門房後面的通道,隨口問道:「老柳啊,這後面藏得是什麼?」

  「應該就是他們的齋戒圈了吧……」小馬寶莉隨口說道,旋即被嚇得跳了起來,「我操你怎麼知道是我?」

  槐詩回頭看了他一眼,「我就隨口一問,畢竟我認識的人里這麼騷的不多。」

  「咳咳,我也就隨口一說。」小馬寶莉無辜地看著他,「老柳是誰?」

  「一個禿子。」

  「你夠了啊!」

  兩人在門房裡互相對視著,許久,柳東黎無奈地移開視線。

  「你究竟是什麼人?」槐詩問。

  「如你所見,一個牛郎。」柳東黎聳肩,「兼任天文會四等治安武官等一堆七零八碎的職位……」

  「嗯?」槐詩愕然,「啥玩意兒?」

  「算是繞過規定設置的雙重保險吧。」

  小馬寶莉臉的牛郎坐在椅子上嘆息:「在部分敏感地區,天文會引用的是雙重監察制度,兩位監察官一明一暗,前者接入糾紛,而後者負責如實記錄,並且在前者不方便的時候進行暗中調查……就好像這一次的歸淨之民一樣。

  一方面來說,我是艾晴的考官,負責審核她是否能夠公正地使用監察官這一份權利,另一方面,我也是保鏢兼打手。但為了避免直接部署升華者而引起敏感問題,所以只能繞個彎,你懂吧?」

  「所以你就犯事兒了?」

  「差不多。」

  柳東黎嘆了口氣:「總之,這件事兒結束了我就真撤了。為了避免我的年終考評通不過,你得裝作不知道才行,我這邊也在報告上說你天生神力不會武功,大家互相幫個忙怎麼樣?」

  槐詩警惕地看著他:「不幫忙會被滅口嗎?」

  「不幫忙的話你就要把我送你的禮物還回來……」

  「我幫,我幫!」槐詩瞬間露出笑容:「真是的,咱倆誰跟誰啊,還用得著這麼生分的……回頭我再送你兩套霸王!」

  「……」

  柳東黎很努力地忍著把這個小王八蛋就地擊斃的衝動。

  「對了,那艾晴的成績究竟通沒通過?」

  「第一年就過了好麼。」柳東黎在面具之後翻了個白眼:「要不是這裡還牽扯到深度地獄魔都的話,我早就閃了,哪裡還用得著遭這罪。」

  「還有,魔都是什麼?」

  「回頭問艾晴去!我說得已經夠多了。」

  柳東黎起身,不想跟他掰扯了,和這傢伙扯上關係之後自己就沒遇到什麼好事兒過。

  花了點時間搞定了監控之後,他拿著從門衛衣服上搜出來的鑰匙,打開了通往後面的門,只看到一堆被打開的箱子堆積在牆角,空氣中氤氳著一股子令人作嘔的惡臭。

  像是腐爛的味道。

  進入了這裡之後,槐詩就感覺到不知道多少散逸源質向著自己匯聚而來,原本用來裝劫灰的袋子瞬間變得鼓鼓囊囊。

  空氣中漂浮的絕望近乎令他窒息。

  那些死亡的記錄絕對是從這裡飄出去的沒有錯。

  可出乎他的預料,這裡根本沒有什麼人看守。

  「為什麼人這麼少?」

  柳東黎環顧著四周,悶聲說:「只能證明一件事,他們要撤退了……外面的周邊人員姑且不論,真正的高層恐怕都已經跑路了吧?」

  說著,他走進了房間的最深處。

  簡直就像是一個廣場。

  絲絲縷縷的深淵沉澱蕩漾在空氣之中,散發著常人難以抗拒的猛毒。

  地上銘刻著難以理解的紋路,好像是什麼祭祀的現場一樣,就連槐詩懷中的祭祀刀都開始激動地顫抖了起來。

  槐詩步入其中,除了正中央布滿血漬的高台之外,周圍只剩下一面面巨大的鏡子。每一塊都有商場大門的大小,錯綜複雜地豎立在龐大的廣場中。

  可明明是鏡子,卻倒影不出兩人的身影,看上去詭異的要命。

  「這就是齋戒圈。」

  柳東黎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歸淨之民用來在現境飼養邊境異種的方法,看到那些鏡子了麼?其實都是經過儀式之後被賜福的籠子,通往一個個單獨地被稱為鏡界的地獄。

  他們通過鏡子將邊境異種從地獄帶回來,然後在鏡界裡養大,通過血肉飼養,最終得到聽命於自己的獵食者……如今,所有的籠子都空了。」

  啪!

  有個蜷縮在角落裡的影子好像踢倒什麼東西,察覺到他們看過去的視線,轉過身,踉蹌想要逃跑,可緊接著就被槐詩按倒在了地上。

  「饒命!饒命!」

  那個痴肥的胖子趴在地上,顫抖著:「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我只是負責燒鍋爐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的脖子上掛著好幾條款式不一樣的金鍊子,手臂上帶著各種鑲金或者玉石的鐲子,就連十個指頭都帶滿了各色戒指。

  可明明身上掛滿了各種珠寶,甚至就連鞋子看上去都像是高等手工活,可不論怎麼看都像是一個賊,根本和身上那些昂貴的飾品搭不上邊。

  被槐詩按住,他便哆嗦了起來,胯下甚至散發出一股腥臊味,已經尿了出來。

  「我真得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只會燒鍋爐,他們幹的事情和我無關,我也是想要活命啊,饒了我,饒了我……」

  槐詩皺起眉頭,正準備問話,卻察覺到柳東黎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前方。

  那裡有一扇小門。

  「別、別動我的家人……」

  那個胖子瞪大了眼睛,奮力掙扎:「有什麼沖我來,沖我來,她們是無辜的,不要動我的老婆和女兒,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柳東黎沒有說話,快步上前,奮起一腳。

  嘭!

  門被踹開了。

  露出後面狹窄的空間。

  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巨大的鍋爐,火焰在裡面跳動著,濃煙不斷地順著煙筒升起,熱得人受不了。

  可敞開的爐膛中,除了燒到通紅地碳和煤以外,便是幾團依稀分辨出是手足肢體的焦炭,已經快要燒成灰燼了。

  當槐詩的目光移開時,才看到,奢侈品、奢侈品、奢侈品……

  各種各樣的奢侈品幾乎掛滿了每一個角落。

  被剪開當做床單的高檔西裝,塞著鍋碗瓢盆的名牌挎包,串起來掛在牆上的昂貴手錶、項鍊、手鐲、堆積如山的錢包……

  只有角落裡有一張髒兮兮的床,床上還躺著一個貼滿膠帶的充氣娃娃,旁邊還有兩個芭比小人兒,被打扮地精緻又可愛。

  那個胖子尖叫了起來,奮力掙扎,掙脫了槐詩的拉扯,爬起來,手足並用地撲到床上去,將那個充氣娃娃和小人抱在懷裡,嚎啕大哭著,回頭說著什麼求饒地話。

  槐詩張口想要問什麼,可是卻說不出話來。

  只有柳東黎走上去,挽起袖子,將那個胖子扯起來,不斷地詢問著什麼,甚至動用了自己的能力,許久,沮喪地鬆開手,將那個死胖子丟在了地上。

  「沒用的,已經瘋了。」

  柳東黎煩躁地點了根煙,「媽的,和這群神經病牽扯上的就沒什麼好事兒。」

  「那就走吧,不是還有一條岔路麼?」

  槐詩有些受不了了,轉身想要離開……鬼使神差地,他不小心看到了那個胖子的手指,確切的說,是右手的食指。

  然後,愣在了原地。

  走在前面的柳東黎察覺到他沒跟上來,困惑回頭:「走啊,怎麼了。」

  「你……先去吧。」

  槐詩沉默了許久,「我有點事情,稍後就跟上你。」

  柳東黎疑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想要問話,可是看到少年的眼瞳,卻問不出來了。

  他從未曾從槐詩的臉上看到過那麼平靜地神情。

  平靜地讓人不適。

  就好像那一層外殼後面藏著什麼讓人不寒而慄的東西一樣。

  「我在門口。」

  柳東黎轉身走了。

  寂靜里,槐詩傾聽著他的腳步遠去了,走進了那個焚化室,輕輕地關上了門。

  「那個戒指……」

  他低頭看著胖子右手的食指,看著那一枚嵌著碎鑽的鉑金戒指,「那個戒指,你哪兒得來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哭號地瘋子茫然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將右手藏在身後,向後躲閃著:「我撿的,都是我撿的!」

  嘭!

  他的腦袋砸在了牆上,擠扁了他的充氣老婆,肥胖的臉幾乎變形了,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狀。

  「我問你」

  槐詩低下頭,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那個戒指,你從哪兒得來的!」

  在劇烈的碰撞中,那個瘋子錯亂地尖叫起來:「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是個燒鍋爐的,饒過我……饒過我……」

  槐詩閉上了眼睛。

  手掌捂住了那個瘋子的嘴。

  再次睜開的時候,那一雙眼睛裡已經遍布瘋狂地血絲。緊接著,漆黑地劫灰自從掌心之中湧現,灌入了他的軀殼之中。

  最後一次,他俯下身,凝視著那個瘋子的面孔:「戒指,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那個人瞪大了眼睛,提淚橫流,張口想要尖叫,卻發不出聲音,直到槐詩一隻手拿起他掉在地上的兩個『女兒』,一個一個地捏成粉碎。

  在他的眼前。

  「我不知道!我真得不知道!」

  那個人終於崩潰了,嚎啕大哭:「你為什麼要殺了她們!為什麼!我只是老老實實燒鍋爐而已啊!那些東西,那些東西……他們都說是不要的啊……我只是想……只是想給她們一些禮物……」

  槐詩鬆開了手。

  那個瘋子發狂一樣地撲上來,想要掐他的脖子,卻被他一腳踢開了,到最後,蜷縮在角落裡抱著幾個娃娃地殘骸,絕望抽泣。

  「對不起。」

  槐詩垂下眼睛,走上去,扯著他的手,粗暴地將那個戒指拽下來,轉身離開了。

  門在他身後關上了。

  「你還好麼?」

  角落裡靠牆抽菸地柳東黎問。

  「挺好的。」槐詩看著掌心裡的戒指,將它裝進口袋裡。

  他說,「好的不能再好了。」

  轟!

  那一瞬間,劇烈的爆炸驟然從他們上層傳來,地動山搖,無數碎片從頂穹中剝落,砸了下來,將空空蕩蕩的鏡子壓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