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槐詩皺眉。
「呃……」下屬吞吞吐吐的說:「根據監控的記錄,她離開了監獄之後,就躲進您的房間裡,還鎖上了門……現在不知道究竟在搞什麼鬼。」
不必說,這貨肯定腦補出一大堆少兒不宜的變態東西。
槐詩愣了半天,忽然有種莫名的愧疚感。
自己是不是說這閨女說的有點狠啊。
這都關起門來作檢討了,還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頂著鍋,實在太慘了一點。
「她發現異常了麼?」槐詩問道。
「沒有。」下屬說:「我們沒有驚動他。」
「很好。」
『麗茲』頷首,嚴肅的說道:「那個王八蛋雖然長得好看,但不要被他迷惑了,這個人狡猾的很。
先集合我們的人手,把那一塊封鎖起來後再全力進攻,不要給他任何逃跑的機會!」
「是。」下屬頷首,但還站在原地,明顯是等著她一起過去。
槐詩這個西貝貨哪裡敢跟真人去對峙啊。
到時候沒有米歇爾佛祖他都要露餡了好麼?
實際上他已經打算撒腿走人了,只能找個藉口,擺手說:「你們先去吧,我要去和米歇爾老師匯報。」
下屬愣了一下,旋即神情困惑起來:「可是米歇爾校長已經帶隊走了啊,麗茲小姐你忘了麼?」
「……」
短暫的沉默里,槐詩幻象之下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汗毛倒豎,只能勉強維持著鎮定,咳嗽了一聲:「我都被那個混帳氣糊塗了……虧我曾經那麼愛他。」
「嗯……嗯?!」
下屬先是一愣,旋即再是一愣,最後接著一愣。表情迅速變化,內心劇震,狂震,好像塞了一台打樁機進去一樣,目瞪口呆。
大姐你說啥玩意兒?!
為了掩蓋掉剛剛的謬誤,槐詩不得不甩出一點勁爆消息轉移下屬的視線。
此刻,雖然良心過意不去,但槐詩還是努力擠出一副黯然的樣子,伸手撫摸著自己的小腹,悲涼嘆息:
「他果然都是騙我的……」
「嗯?!!!!!!!」
下屬呆滯的看著『麗茲』的動作,臉都綠了。
啥玩意兒啊?咋回事兒啊?
大姐你這動作究竟是啥意思啊!
「抱歉,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吧,我想靜靜」
槐詩低下頭,揉了揉臉,努力的深呼吸,從指頭縫裡看到呆滯的下屬離去,終於鬆了口氣。
可算他媽給哄走了。
他轉身鑽進了走廊里。
到了拐角之後,身上的衣服和面目迅速變化,變成了剛剛那個下屬的樣子,匆忙拐進廁所。
麗茲的身份早晚是要露餡的,但那個下屬的樣子也未必保險,必須找一個無害的身份。
泡影之種的持續時間大概還能撐個十分鐘。
槐詩反手關上洗手間的門,利索的從馬鞍包里翻出了一根小小的火柴,點燃。
一點火光明滅。
竟然隱約映照出了鐵晶座之上的景象。
而鐵晶座艦橋中的老人好像有所察覺的回過頭,隔著火焰看向槐詩,露出笑容。
事務長的虛幻聲音從槐詩的腦海中響起:「看來已經成功了麼?」
「一半左右吧。」
槐詩回答:「你們該不會讓我一個人單槍匹馬去越獄吧?支援呢?」
雷蒙德的聲音從槐詩的腦海中響起,混雜著發動機粗暴的引擎聲,還有一陣陣轟鳴:「我會在三分鐘之後接近你所在的空域,到時候,一旦你發出信號,狼狗會幫你撤離。」
「如果你需要幫手的話,這個給你。」
伴隨著事務長的聲音,槐詩感覺到迷夢之籠里忽然多了一個東西。通過虛幻的夢界作為中轉,槐詩艱難的從少司命的聖痕里抽出來。
發現是一沓印刷精美的卡牌。
卡面上赫然是一個個經過改造的巨大鼠人戰士,樂園護衛隊的素體,總計二十六張。
這是繆斯俱樂部的立繪召喚術。
通過某種方法將生命壓縮封印在小小的卡片中,在必要的時候可以釋放出來,相當於隨身攜帶的召喚獸。
「工具人的工具人,真是夠了。」
槐詩嘆了口氣,將卡片踹進口袋裡,抓緊火柴燒光之前的短暫時光問道:「那麼,我的任務呢?」
「逃出來。」事務長停頓了一下,認真的說:「自然,在保證你逃出來的前提之下,鬧得越大越好。「
遠方驟然傳來了一陣轟鳴,緊接著刺耳的警報聲爆發。
天花板震顫了一下。
槐詩聳肩:「這個目標的話,應該已經快要完成了。」
「……那麼,早日平安歸來。」
火焰熄滅之前,事務長最後叮囑道。
「我會的。」
火焰一震,在槐詩的指頭前面熄滅了。
一陣微弱的青煙裊裊升起。
槐詩甩手衝掉了火柴,按著脈搏靜靜倒數,數到了一百零二的時候,遠方再度傳來一陣轟鳴。
保管庫爆炸了。
緊接著,越發刺耳的尖銳警報聲響徹了每一個角落。
槐詩推開廁所的門,洗了把臉,傾聽到混亂的腳步聲從外面走廊里響起,有人狂奔著沖向了遠方。
尖叫聲音隱約傳來。
他扯了一張紙,把手擦乾淨之後,往每個馬桶里都丟了一個鍊金炸彈之後,推門而出。
混在人群里,向著出口的方向混過去。
依靠著不斷改變長相,他的一路上沒有任何的預料之外的阻攔發生。反而是因為不認路先後走錯了兩次,才好不容易找到地方。
而這個時候,槐詩已經變成了一個穿著幹練的升華者模樣,穿著一件飛行員夾克,大步的走向飛空艇的停機倉。
此刻停機倉里一片繁忙,不斷的有冒著煙的飛行器從外甲板的滑軌上被推過來,無數工人們正在緊張的維修,而同時也還有更多的飛行編隊從遠方的外甲板上衝上了天空。還有受傷的噩夢之眼從機艙里被抬出來,進行緊急治療。
就好像處於戰爭狀態。一片繁忙和混亂,到處都是人員來往。
正合槐詩所願。
他低下頭,加快腳步,混入了這一片混亂里,毫不起眼。
可漸漸的,卻變得舉步維艱。
明明外甲板只剩下一步之遙,可是卻好像扛著千鈞重擔一樣,難以邁動腳步。
臉色鐵青,汗流浹背。
感覺到如芒在背,可是卻不敢轉身。
周圍的人也注意到了他的異常,愕然的看過來,旋即,在鋼鐵摩擦的尖銳聲音里驚慌後退。
自面前敞開的機庫大門中照進了一束昏黃的光芒,照亮了槐詩的面孔。
筆直夕陽之光將他的背影拉長了。
向後。
一直延伸到機庫的盡頭,鐵靴之下。
在光芒找不到的昏暗中,有披甲的男人緩緩走出,肩膀之上噩夢之眼的徽記無聲的睜開,放出冰冷的紅光。
獅子頭盔覆蓋在他的面目之上,冷漠又平靜。
「回去吧,槐詩。」
那個曾經在艦橋上見過一次的男人發出沙啞的聲音:「再往前跨一步,就是地獄了。」
來自噩夢之眼的萬夫長——靜默的艾弗利,如是說道。
「就算是您這麼說,我也很難從命啊。」
槐詩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混亂的腳步聲響起,奔跑而來的守衛們抬起了槍口,對準了那個孤獨的背影,嚴陣以待。
就連機庫外面,外甲板上,有尖銳的聲音響起。
那是石齒劍刮擦甲板上的鋼鐵所發出的尖銳聲響,深邃的溝壑里,火花飛迸。
麗茲一步步向前,碧眸之中一片冰冷,毫無任何感情波動。
看起來衣著有些狼狽,頭髮像是被什麼東西所燒焦了,白皙的皮膚上沾染著煤灰一樣的痕跡。
而在她的身後,有太陽升起。
那是虛幻的日輪。
來自第一太陽的賜福,也是神明之血中殺意的浮現。
一點點漆黑的日蝕自其中浮現,到最後,那黑暗的太陽化作猙獰的光輪,昭告黑暗紀元的到來。
第一個太陽紀要結束了。
神明將拋棄世界,化為虎豹,將自己的子民盡數吞吃。
這就是美洲的神話中最原始的毀滅。
「槐詩,就站在那裡,不要動。」
她凝視著槐詩的面孔,一字一頓的告訴他:「我這就過去——」
前所未有的殺意籠罩在槐詩的身上,令他感覺到一陣陣刺痛。
可就在最後的短暫空隙中,槐詩卻忍不住回頭,看向身後:「問個老套的問題,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顏色。」
艾弗利說:「我看到過你靈魂的顏色,槐詩,唯獨這種顏色騙不了人。」
「我就不問我的靈魂是什麼顏色了,我現在就只有一個疑問……」
槐詩尷尬一笑,指了指不遠處步步向自己走來的對手,已經在狂怒之中失去任何理智的大祭司麗茲:「如果我現在束手就擒,回到牢房裡去,你能不能幫我攔住她?」
艾弗利依舊漠然,「那是你們的事情,與我無關。」
「那就沒有辦法了。」
槐詩收回視線,看向前方,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的麗茲,露出微笑。
然後,緩緩的壓低了身體,在緊繃的肌理之間積蓄力量。
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他閉上了眼睛,然後——
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一瞬間,寂靜到來。
所有人的動作愕然一滯。
「對不起,麗茲小姐,是我騙了你。」
槐詩彎下腰,兩隻手墊在甲板和額頭之間,大聲吶喊:「請看在我們未出世的孩子的份兒上,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你這個混帳東西……」
麗茲的牙齒摩擦,迸發火星,緊接著,姣好的面孔之上浮現難以言喻的猙獰。
「——給我去死吧!!!!!!!」
燃燒的石齒劍怒吼,裹挾著熾熱的火光,向著槐詩的頭顱斬落。
而比石齒劍更快的,是天空中驟然迸發的巨響。
無盡灰色的雲海之下,驟然有一道黑影破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