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黃金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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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不該這麼問的。

  為了彼此之間的氣氛融洽,槐詩知道自己應該表示出漠不關心的樣子,哪怕內心中再如何好奇。

  但他就是想知道一下……

  與其回去之後悄咪咪的偷查,何必不當面直接搞清楚呢?

  倘若之前兩人對話的氣氛不甚愉快的話,那麼此刻他的話語就可以解讀為『不識抬舉』,但既然交流良好,那麼為什麼不把問題都放在明面上呢?

  他又不打算摻和。

  純屬八卦。

  沙王沉默了片刻,端倪著槐詩的神情,似乎試圖尋找著任何一絲反悔的跡象。

  可到最後卻發現,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可能純粹只是出於好奇。

  實際上,他並不在乎槐詩是否會變卦。

  作為受加冕者,他不在乎自己會多一個二階的敵人。哪怕這個敵人是天文會所屬,具有著種種戰績和履歷也一樣。

  他已經為此籌備了多年,為此付出了絕大的代價,不論前面是誰他都不回停止。

  因此,他也不打算對此進行隱瞞。

  在沉吟片刻之後,他仰頭將餐前酒一飲而盡,並擺手拒絕了侍應生的服務,將酒杯放在了一邊。

  「所謂的黃金琥珀,只是一種代稱。

  本質上來說,它的主體是上一代羅馬的五階升華者·德墨忒爾的顱骨。

  那是她所遺留下的賢者之石。」

  沙王平靜的解說道。

  得墨忒爾,來自羅馬譜系中的一道主要分支之一,希臘譜系的五階聖痕,傳承著來自耕種與豐收之神的奇蹟。

  在羅馬譜系中的地位,就好像東夏譜系中的青帝那樣。

  大輔助和大後勤,對於整個譜系而言,或許可以少一兩個打手,但這樣的存在永遠都是不可或缺的一員。

  要知道,耕種和豐收類型的奇蹟除了種植深淵植物之外,往往指代著某種能夠加速升華者成長的特殊技能。

  據說只要讓青帝摸一下,所有的植物的成長年份都能夠憑空增加一定年份——而年份的多寡取決於青帝的意志,而上限則是升華者的年齡。

  不存在任何消耗,就好像呼吸一樣。

  也就是說,青帝越老,那麼這一份聖痕的力量就越可怕。哪怕不是所有藥草和植物都是年份越多越好,但應用範圍依舊恐怖的嚇人。

  得墨忒爾的聖痕效果槐詩不清楚,但既然能夠和青帝並列,那麼其珍貴程度自然可想而知。

  可是,槐詩卻越發的不解。

  「羅馬譜系會放任它流落在外麼?」

  「在她去世之前,向羅馬法王廳奉還了先代所積蓄的修正值。」沙王回答,「而她的遺體,根據她的意願,被加工成了聖痕遺物。」

  他說,「一件一次性的消耗品。」

  槐詩無法想像個中的詳情,但依舊能夠想到其背後紛繁複雜的內幕和無數爭鬥與妥協。能夠讓一位五階升華者心甘情願的將自身的遺體都為之付出的,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在停頓了片刻之後,沙王嘆息了一聲,說出了最重要的訊息:「它的效果,是通過消耗修正值,最少將三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變為連年豐收的沃土。」

  槐詩愣在了原地。

  他隱約猜到了一點什麼,正因為如此,才有些難以置信。

  「你想要使用它?」槐詩問:「還是說,你打算毀掉它?」

  「親手毀掉救贖的希望?」

  沙王反問:「我給人的印象是那種暴虐又瘋狂的野心家麼,槐詩先生,難道會有人為了鞏固自己的權位,會不惜做到這樣的程度麼?」

  正因為如此,槐詩才不可置信。

  沙王的修正值來源,正是來自於這一片荒漠,還有無數礦工,源源不斷開掘出的高質量礦石……

  可以說,這一冠冕正建築在如今澳洲的苦痛之上。

  但凡荒漠能夠後退一寸,那麼他所具有的力量就會少一分,但凡有一個人能夠尋求到出路,不再去成為朝不保夕的礦工,那麼他所具備的權力就會少一縷。

  可以說,倘若沙王想要使用它的話,完全就是在給自己的王國自掘墳墓。→

  「為什麼?」槐詩問。

  「因為我需要它。」

  沙王平靜的回答,「因為澳洲需要它。」

  「——難道這裡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具備著足夠的修正值,去使用這一件寶物麼?」

  「所以,必須是我才行。」

  他說:「這一犧牲,非我不可。」

  槐詩陷入沉默。

  端詳著面前這個蒼老的男人。

  忽然就明白,為何他不顯露自己超越常人的力量,不使用暴力、不運用自身超凡的權能和地位,卻能夠獲得如此高的人望與那麼多人瘋狂的追隨了。

  他並沒有將自己當作國王。

  哪怕頭頂已經冠戴著莊嚴的冕。

  令人折服和敬仰的,並非是他的力量,而是他所做出的許諾和他如今所表露出的這一副坦蕩姿態。

  哪怕面前的有可能是他的競爭者,他也會以禮相待。

  就算將來會成為敵人,他也不會放棄述說自己的景願,去爭取對方的支持。

  就算彼此真正的地位相比起來判若雲泥,一個二階的升華者,和一個高貴的受加冕者也能夠在同一張桌子前面共進晚餐。

  不論他所說的是否是謊言,究竟有幾分真摯,但如此坦蕩的氣魄,著實令槐詩感覺到敬畏。

  他思索許久,開口問:「你想要拯救澳洲嗎,沙王閣下?」

  「那並非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沙王搖頭:「哪怕耗盡我的修正值,能夠改變的也只有坎培拉周圍的土地吧?但我相信,哪怕只是如此微小的變化,對於如今奄奄一息的澳洲來說也已經足夠了——對於我們而言,再沒有什麼比希望更加珍貴。」

  「你不怕其他人反對?」槐詩問:「據我所知,礦業出口才是如今澳洲最大的收入源泉,在這一過程中收益的人不計其數。」

  「可我的同伴和我的孩子們正在這一過程中受苦。」

  沙王說:「如果有人反對,我就會去說服他,如果有人攔在前面,那我就會殺死他。和這一份希望相比較,所有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哪怕反對的人里會有你的下屬和曾經的同伴?」槐詩問。

  「不,他們和我站在一處。」

  沙王驕傲的露出笑容:「從一開始,我就未曾向他們隱瞞過我的目的。

  槐詩先生,這是我曾經向先代的沙王,還有我的兄弟,我的孩子們做出的保證——沙王的傳承將在我的手中斷絕。」

  「我要拯救我們飽受苦難的祖國。」

  他凝視著旋轉餐廳的窗外,灰濛濛的天空之下,城市之外延伸到視線盡頭的位於今黃沙:「至少,我要拯救我的故鄉,這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地。」

  「僅僅是如此?」槐詩問。

  「或許不止。」

  沙王回答,「我不否認,從某些角度上看來我的目的並不單純。但希望得到權力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對吧?想要有人能夠敬仰和感謝我的所作所為,也不能夠說居心不良吧?」

  「確實。」

  槐詩頷首,表示贊同。

  有人感謝自己確實挺爽的,他也沒有什麼反駁的立場……升華者做好事兒,不就圖這個麼?

  「那麼,我想我們的晚餐可以開始了。」

  沙王露出笑容。

  接下來的就是一次完美的晚餐,賓主盡歡。

  在沙王告辭的時候,槐詩將老人一路送到酒店外的車前。

  在臨走的時候,沙王很鄭重地同槐詩握手。

  「根據我所知,你應該是山鬼聖痕,對吧?」他邀請道:「你願意參與到這其中來麼?」

  「免了。」

  槐詩微笑著聳肩:「感謝您的盛情招待,奈何,我行程緊迫。」

  沙王頷首,「那麼,恕我不能遠送,祝你一路順風。」

  「我會的。」

  槐詩微笑著,站在原地,目送著那一輛車遠去,轉身回到酒店裡,把礙事兒的領結拉開,總算喘了口氣。

  和大人物聊天就這一點不好。

  容易緊張。

  客套話雖然講了很多,但對話姑且還算真摯坦誠。

  差一點,他就被沙王一起拉進自己的澳洲改造偉大事業中去了……

  「真的一點都不動心?」烏鴉似笑非笑的站在椅子上:「得到黃金琥珀的話,哪怕是對少司命而言也能夠具備相當強的增益哦。」

  「我當然動心啊。」

  槐詩搖頭,躺在床上,忽然說:「世界上好東西多得是,沒道理全都是我一個人的,對吧?」

  「放棄了?」

  「嗯,放棄了。」槐詩頷首:「雖然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但我被他說服了。就算拿到了這個東西,我恐怕也會交給本地的天文會,讓他們自行決斷是否幫助沙王吧?」

  「本地的天文會未必會放棄中立的立場。」

  「那就保持中立唄。」槐詩搖頭:「至少不用擔心他們會做壞事,是吧?」

  「你真看的開啊。」

  「只是清楚了自己有幾斤幾兩而已。」槐詩伸手,從馬鞍包里拔出美德之劍,端詳著殘缺的劍刃,撫摸著上面的缺口:「倘若這些日子我稍微有那麼一點收穫的話,那大概就是恐懼了。」

  「害怕?」

  「害怕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對吧?」槐詩說:「我只是,不太想將太多事情寄托在僥倖上了。」

  「成長了啊,槐詩。」

  「拜你所賜。」

  烏鴉恬不知恥的笑了起來:「那你可要好好感謝我啊。」

  「是啊。」

  槐詩疲倦的閉上眼睛:「我簡直恨不得謝你八輩子……」

  「用不著那麼誇張,一輩子就夠了。」

  睡著之前,聽見了耳邊傳來這樣的話語,槐詩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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