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在瞬間陷入死寂。
只有倒懸巨樹的慘烈悲鳴在爆發擴散,浮現出龐大的傷痕。
祂在燃燒。
被奧西里斯正面鎖定,領受原初之裁決,就好像正面領受了宇宙重啟那樣的暴虐力量——其為原初混沌,太初精髓,哪怕只是一縷也足以恐怖的連鎖反應,重新演化出世界開闢和毀滅時的恐怖烈光。
正因如此,才將其稱之為至上的審判。
在這審判之前,萬物平等。縱然是存世餘孽,也依舊斷裂,被徹底的撕成了兩截!
不知道有多少深淵中的大群之主在祂的餘波面前灰飛煙滅,哪怕經過了重重阻攔,依舊在無何有之鄉上留下了深邃的創傷和破壞。
緊接著,彩虹橋的光芒自現境呼嘯而至,和無何有之鄉的力量硬拼在一處。抓住了這短暫的空隙,毫不留情的全力出手。
雙方彼此碰撞,在深淵中掀起了浩蕩潮汐。
一時間,不知道有多少身影浮現,想要渾水摸魚。不斷的轟鳴和爆炸中,無數人影交錯而過,又緊接著,一鬨而散。
虹光浩蕩奔流,捲住了存世餘孽大半截身體,連帶著腐夢女王的殘軀一起,強行從天梯導索中拔出,粗暴的扯下,封鎖,又迅速的消失。
緊接著,又去而復返,從存世餘孽的軀殼中拔出了屬於鏡界的統治威權,揚長而去。
而在這個過程中,白鴿的虛影一閃而過,撞開了一個背生雙翼的金色人影,捲住了腐夢女王的殘缺頭顱,同樣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同時,又有一隻古怪的老鼠從半空中大洞鑽出來,扯了一根存世餘孽的根系,掉頭就跑。
好像忽然跳出來十萬個趁火打劫的人。
黃金黎明策劃了許久之後的勞動果實瞬間就被奪走了大半,只有天梯導軌留下了小半截存世餘孽的軀殼,保住了瑪瑟斯最後一口氣。
火光擴散,又迅速熄滅。
很快,無何有之鄉擺脫了深空艦隊的糾纏,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深淵之中。
籌謀許久的收割計劃,就這麼在某個天文會萌新的一封舉報信之下灰飛煙滅……
「看著真慘啊。」
駕駛艙里,槐詩忍不住搖頭感嘆。
別西卜沒有說話,只是輕聲笑了笑。
寂靜里,槐詩聽見了奧西里斯崩裂的聲音,神情僵硬起來了。
心中最後的僥倖漸漸消散。
「你在難過個什麼勁兒啊,槐詩。」
投影之中,別西卜微笑著:「這不是最好的結局了麼?黃金黎明失敗,天文會取得了再一次勝利。而我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勉強為歐頓報了當年的一箭之仇……難道還有什麼可遺憾的麼?」
「……是啊,再完美不過了。」
槐詩疲憊的倚靠在椅子上,再沒有力氣動彈,感覺到頭疼欲裂:「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勸你了。」
「哈哈,幹嘛對一本書寄託那麼多的期望呢?」
別西卜平靜的面對著自己的結局:「『拉爾夫』已經死了,槐詩,《蠅王》也早就應該結束了。」
「到這兒就好。」
他說,「到這裡就足夠了,我的朋友。」
他微笑著,凝視著槐詩,告訴他:
「能認識你真好。」
「我也是。」
槐詩閉上了眼睛,輕聲訣別。
良久,良久,漫長的寂靜里,別西卜忽然問:「所以……你家真的有1000兆的邊境光纖嗎?工作待遇怎麼樣?有沒有五險一金和年終雙薪?」
「嗯?」
槐詩錯愕的睜開眼睛。
看到面前只是縮水了一大截的鋼鐵之書,感覺到哪裡不對。
「你為什麼一副我怎麼還活著的樣子……」別西卜茫然地反問,忽然反應過來:「喂,你該不會以為我要掛了吧?」
「……你把這麼多旗插在這裡,還怪我以為你要掛了!你說呢!」
槐詩大怒,拔出祭祀刀,對準了《蠅王》的封面:「浪費了老子這麼多感情,你還敢倒打一耙?我現在就送你上路!」
「大哥,別啊,我這不是渲染一下氣氛麼!難道你不覺得剛剛的台詞特別帥麼?我可想了很久的!」
別西卜狼狽呼喊:「我受傷了,真的受傷了,重傷!你看線都脫了……輕點輕點,還有!還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
「啥?」
槐詩也愣了一下,感覺自己好像真的把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實不相瞞,剛剛我啟用的是自毀模式,過載出力。」別西卜尷尬的說:「但我好像把緊急彈射裝置和救生艙拆了……」
「……所以?」
槐詩看著顯示屏上只剩下半分鐘倒計時,開始頭皮發麻。
「所以你還愣著幹嘛,快跑啊!!!!」
別西卜尖叫:「奧西里斯要炸啦!」
……
很快,隨著無何有之鄉的消失,沐浴在光焰之中的奧西里斯漸漸崩潰,暗淡,最終,在無盡之海上轟然爆炸。
無數殘骸分崩離析,落入了涌動的無盡之海中,消失不見。
海水之中,槐詩努力的撲騰著,露出頭來,艱難地爬上群星號的殘骸,回頭看到奧西里斯爆炸沉沒的樣子,忍不住雙眼濕潤,貓貓流淚。
「我的機甲……才開了一次就沉了。」他捶胸頓足,「我他媽的好心痛啊!」
懷裡的鋼鐵之書安慰他:「別難過,我把奧西里斯的核心組件都收起來了,以後咱賺了錢,再把東西氪回來就是了。」
「大概需要多少錢?」
「呃……」別西卜尷尬的思考了片刻,「別擔心,不算其他配件和升級的手續,主體還是挺便宜的,大概只要八百多個億吧……」
它想了想,補充:「美金。」
槐詩眼前一黑。
好像又看到自己的積蓄插著翅膀從口袋裡飛走的場景——嗯,自己攢了一輩子錢之後,老態龍鐘點上生日蛋糕,然後慶祝自己……終於買得起奧西里斯的一個腳後跟了!
想想那樣的未來就可怕。
算了算了,自己這種窮逼,開兩把過過癮就行了,不要閒著沒事兒想桃子吃。
「不過說起來,還有一個好消息……」
別西卜的話音未落,槐詩聽見背後傳來的沙啞笑聲。
如此的瘋狂。
當槐詩回頭的時候,就看到群星號燃燒的殘害里,破碎的車廂被緩緩推開,一個焦黑破碎的人影從裡面爬出來。
大口的喘息著。
身受重創,但他還未曾死去……歷盡艱險之後,從腐爛之夢裡逃出,又躲過了後續的恐怖戰爭,在巨人們的腳下艱難求生。
終於……逃出了一命。
「哈哈哈,我還活著,我還活著!」
莫蘭多狂喜的仰天大笑,興奮的手舞足蹈,當看到不遠處的槐詩時,笑容就變得越發愉快起來。
無比猙獰。
舔舐著乾燥破碎的嘴唇,他咧著嘴,露出尖銳的牙齒:
「啊哈,我們又見面啦……」
槐詩愣了半天,看了看他,又低下頭,看了看別西卜沒有說完的好消息。
在他的手裡,鋼鐵之書迅速變化,無數模塊升降,到最後,變成一把沉甸甸的左輪手槍,握柄之上的鱷首神明浮雕已經悄然變作了蠅王的模樣。
打開彈艙,便看到六顆翠綠色的子彈沉睡在其中,等待著槐詩的召喚。
於是,莫蘭多的笑容僵硬住了。
明明是焦黑的面孔,卻讓人感覺臉色漸漸蒼白。
「唔,那句話叫什麼來著?」
槐詩微笑著,歪頭問著變成手槍的別西卜。
於是,握柄上的蠅王浮雕就好像也露出了笑容:「當然是,有始有終。」
莫蘭多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等一下……」
他驚慌的後退,想要辯解:「我覺得……這是個誤會。」
他的眼神遊移著,一步步後退,
「莫蘭多先生。」
槐詩端詳著他的樣子,忽然問:「在很久以前,那些布道的神父們會講——人類曾經住在美好的天國之中,遵從神明的吩咐,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但卻不可吃樹上的果子,你知道為什麼嗎?」
如此熟悉的問題,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可是莫蘭多卻想不起來。
但在槍口的瞄準之下,他卻又無法沉默,懷揣著不安,他試探性地回答:「因為……吃了的人會有原罪?」
「錯啦。」
槐詩惋惜地搖頭,扣動扳機。
「——當然是因為這裡沒有你的好果子吃!」
統轄局亞洲2號對策室,煙霧繚繞之中,而來自燈塔的信使送上了最新的分析結果。
「象牙之塔已經證明了未知裝甲是曾經天國譜系所建造的奧西里斯。」
「理想國的升華者麼?」
「不,我們的專員已經確認過界碑上的刻痕——曾經的冥府審判者歐頓確實是在七十年前,天國隕落的時候一同逝去了。
但象牙之塔表示,他所契約的記錄體並未曾回歸。倘若重新有升華者繼承了歐頓的遺志的話,有很大可能的可能成為奧西里斯的駕駛員。」
「能夠以一具殘破的裝甲完成此等壯舉著實不易,可惜,奧西里斯已經被毀了。」有人嘆息,「駕駛員的身份有眉目了麼?」
「根據統轄局的情報對比,燈塔提供了初步的分析。」
信使沉默了片刻,將一張照片放在桌子上:「我們有理由相信,奧西里斯的駕駛員,是這一位因為意外遺留在了群星號上的監查官。」
照片上,少年呆滯的凝視著鏡頭的方向,突出一個懵逼。
「新海治安官,槐詩,男——」
一長排誇張的履歷瞬間占滿了投影的屏幕。
「天國譜系二階升華者山鬼、綠日克星、災厄樂師、深淵廚魔、傳奇調查員、樂園王子、亞洲新秀賽季軍、魔女之夜受膏者、內部評價S級的註冊武官……」
還來不及反應,一連串亂七八糟的稱號和功勳就堆在了桌子上,擲地有聲。
只要看一看那堪稱光輝耀眼的戰績,腦子裡就能夠勾勒出一個嫉惡如仇、精明強幹、人品崇高、性格堅毅的完美模板。
最重要的是……
「才十七歲?」
寂靜突如其來,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老人們喝著茶,可來自各方的專員們忍不住面面相覷著,總感覺哪裡不太對。
「你確定?」有人開始不太確信了起來:「還是太年輕了,需不需要觀察一段時間?」
「呃……」
燈塔的信使沉默了片刻之後,拿起遙控器:「他應該還在現場,我們的剛剛聯通了群星號上的監控,可以先看一下具體的情況。」
原本大屏幕上的各種報表迅速的挪開了位置,來自群星號上殘存監控的畫面不斷的浮現而來。
不到一秒鐘,終端就已經檢測出了槐詩的所在,無關的畫面迅速縮小,只有幾個拍攝到現場的鏡頭放大出來。
首先聽見的是一聲槍響,然後便是慘叫的尖叫。
緊接著就看到那個倒在地上滿地打滾的破碎人影,還有站在旁邊,持槍俯瞰的冷酷背影。
這氣氛,怎麼看怎麼不大對。
簡直就好像目擊兇殺案的發生現場那樣。
眼看著兇手扛著錘子,冷酷的砸斷了受害者的四肢,任由他慘烈哀鳴,最後粗暴地扯起了對方的頭髮,將燒紅的槍口頂在了他的腦門上。
嗤嗤作響。
「等一下,我投降,不要殺我……等一下!」
莫蘭多尖叫,眼瞳不斷的轉動,顫抖著:「活的總比死的好對不對,你一定是天文會的人,是吧!留我一命,我知道很多秘密,很多人的秘密,不止是腐夢的,還有牧場主的好幾個教會,我全都知道在哪裡……還有德古拉的神跡刻印,祂的配方,我全都可以交給你!」
在寂靜中,好像有些意動。
槐詩沉默著,似是進行著思考。
槍口抬起,落下,抬起,又落下。
猶豫不決。
很快,受害者的身份在屏幕上標註而出,旁邊附帶了正面照片和來自統轄局的通緝。
「呵呵,年輕人運氣不錯。」
架空樓層L4的負責人挑起眉頭,「看來是逮住了一條大魚。」
「年輕人做事,經驗還是太少,安排調撥人手吧。」抽菸的男人慎重發言:「萬一被莫蘭多逃走的話,恐怕又要再花不少功夫。」
「不是說要觀察麼?我覺得這就是一個挺好的機會。」
另一個人淡定的提議:「腐夢已經被存續院收容,一個主祭翻不出什麼浪來。」
在腐夢已經徹底翻船之後,區區一個良宵會對於統轄局而言,只不過是土雞瓦狗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此刻他們所好奇的,反而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會如何做出抉擇。
是慎密的將敵人擊斃,不留下任何隱患,還是粗暴的將這個囉里囉唆的傢伙轟殺至渣。再或者,好像貓玩弄老鼠一樣的留下他一命,輕描淡寫的掐滅他所有逃跑的可能,或者一著不慎,被敵人所逃走……
不論他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總能看出點什麼。
或者,更想要知道……他究竟在猶豫什麼?
寂靜里,只有群星號殘骸燃燒的細碎聲音。
汗水,一滴一滴的從莫蘭多的額頭上滴下來。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偷看著槐詩的神情,在火光的搖曳之中,那一張面孔的陰影也不斷的變化著,難以看出什麼意向。
在焚燒的傷痕之下,他右腿的筋膜已經緩緩接續。只要再積攢一些力氣,他就可以掙脫這一具繩索,逃之夭夭。
可是他始終在那一把手槍的瞄準下找不到任何的機會。
「喂,槐詩!」
別西卜不爽的催促:「你還在磨蹭個什麼勁兒?難道你真信了這個傢伙的狗屁嗎?」
「不,我只是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
槐詩嘆了口氣,蹲下身來,端詳著面前的莫蘭多,和手中的手槍:「有些沒內味兒,你知道吧?」
蠅王翻了個白眼:「你殺個垃圾而已,還想要品嘗初戀的青澀桃子味兒不成?」
「不,我的意思是說……這個傢伙,剛剛不是向天文會投降了麼?」
槐詩抬起抓槍的手,撓了撓頭,然後又把槍放下來,指著莫蘭多錯愕的面孔:「然後我就想起來,哦,這裡天文會的人就只剩下我一個了,也就是說,接下來我就要代表天文會了——我都拿了那麼多工資了,總不能給組織抹黑,要考慮的仔細一點對不對?」
「然後呢?」連提示都不用,別西卜充分的進入了捧哏的角色。
「然後我就想起來,哪裡不對了。」
槐詩一拍大腿,激動的感嘆:「這種事兒,果然還是得走流程啊!」
就在別西卜和莫蘭多錯愕的時候,槐詩已經愉快地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本監查官守則,現場翻看起相關流程的處理方式。
很快,書本合攏。
「好了,我會了!」
槐詩信心十足的點頭,從馬鞍包里掏出了紙筆,現場寫了一封逮捕文書,蓋上了新海監查官的印章,向莫蘭多展示著這一封還熱乎著的黑函。
「莫蘭多·M·藍度,你因涉嫌危害現境、組織非法教會、謀殺……邊境走私等罪行,經天文會新海支部批准,與今日被我執行逮捕。」
莫蘭多愣了一下,旋即大喜過望,瘋狂點頭:「我願意配合,我願意交代,只要留我一命……」
「很好。」
槐詩打斷了他的話,按照守則上的緊急流程宣布:「那麼接下來,你將會被轉交給邊境法庭進行審判。
作為此處天文會唯一的成員,我將臨時兼任法庭的庭長、審判員、副審判員,以及你的公訴人……」
他彎下腰,低頭,端詳著莫蘭多呆滯的面孔,露出微笑:「那麼,被告人莫蘭多,你因證據確鑿而被判處有罪,請問被告人的律師還有什麼疑問麼?」
「沒有任何疑問,我的當事人罪有應得!」別西卜愉快地扯起嗓子回答,「他一定會尊重評審團所給出的判決。」
「很好。」
槐詩掏出縮小版的苦痛之錘敲在旁邊破碎的車廂上:「根據臨時邊境法庭的判決,莫蘭多,你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就是現在,就在這裡!」
第二個公章蓋下。
莫蘭多的眼瞳擴散,張口想要呼喊說話,可是槐詩抬手,一把鐵漿塞進他的嘴裡,糊住,迅速凝結。
只剩下模糊的嗚嗚聲咆哮。
他奮力掙扎。
可是已經晚了,體內的地獄病毒在飛快的擴散,剝奪他最後的體力。
在燃燒的火光里,他呆滯的抬起頭,看到少年背後,沉重的鋼鐵在那一隻手掌的控制之下迅速的變形,扭曲,化作地台,緊接著,猙獰的框架迅速的升起。
在悲傷之索的懸掛之下,沉重的斧刃高懸,閃現憤怒的寒光。
「最後,我代表天文會,對你執行判決,這就是你的執刑方式……」
斷頭台的前方,槐詩展開了雙臂,愉快地向著莫蘭多宣告:
「——斬首!」
「嗚嗚!!唔……嗚嗚嗚!!!」
在槐詩的拖曳之下,莫蘭多撕裂嘴唇,尖叫,奮力的掙扎,咆哮或者怒罵,但是卻無法抗衡那一隻緊拽著自己的手掌。
一寸寸的,被拖到斷頭台之上,沉重的枷鎖落下,卡住了他的雙手和脖子,斷絕了他最後的希望。
「你不會有好下場的,你這個雜種!天文會的走狗!」
莫蘭多癲狂咆哮,用自己扯至鬢邊的大嘴嘶吼:「你一定會淪落到比我慘痛千萬倍的境地,在深淵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一定會!一定會!」
「嗯,這難道不是你所渴求的公正審判麼,莫蘭多?這難道不是遵循了法律、規章乃至你的意願所做出的判決麼?」
槐詩歪頭,蹲下身,凝視著他的眼瞳。
在他說話的時候,身後就好像有無窮的幻影浮現,漠然低頭俯瞰著斷頭台上的罪人,對這一場公義的審判。
觀賞著報應的到來。
「我是你的逮捕人,我是你的審判者,我是你的處刑人……莫蘭多,你可以怨恨,但結果不會改變。」
槐詩抬起了手指,當著他的面,打出了最後的響指。
「——請你記住,我的名字叫做槐詩。」
那一瞬間,懸掛在斷頭台之上的沉重斧刃呼嘯而落。
卡擦一聲輕響。
正義,執行!
影像到此為止。
決策室里,在目睹了槐詩的一條龍審判服務之後,所有人的神情都變得異常精彩,不知道如何評判。
「咳咳,雖然從流程上來說有些不太正式,但緊急從全嘛。」
架空樓層L4的負責人眯起眼睛,似是微笑:「我覺得吧,至少流程上沒有任何問題。不過這些都可以通過學習來解決,對不對?」
「判決上雖然有欠考量,但作為年輕人而言,也已經做的很不錯了。」來自邊境法庭的代表人喝了口茶,淡定地說道:「我看啊,什麼都好,就是少了一點經驗,正好,邊境法庭還缺一些新人……」
「不,他逮捕的流程也有些不太正式。」旁邊的人提高了聲音:「必須到我們這裡來培訓一下,不把壞習慣改掉,流毒無窮。」
「我倒是覺得,他有必要學習一下更先進的處決方法,嗯,我們可以內部交流一下,只要兩個月就行。」
「不行,他逮捕通知的格式……格式……」
秘書處的人下意識地張口想要拉人,想了半天,卻發現這個小王八蛋的格式寫的倒是一點問題都他媽的沒有,讓他想拉都沒有藉口。
「好了,都不要吵了。」
上首的中年人抬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歸根結底,是難能可貴的可造之材,表現和品行相信各位都有目共睹。
至於觀察什麼的,就算了吧。年輕人有點小秘密挺正常,我們也沒有權利要求他全都寫日記里給我們看……」
停頓了一下,中年人再繼續說道:「職務往什麼地方調動,你們自己下去商量,不過最好還是看看他個人的發展意願,人事那邊難道沒有讓他填表麼?」
「呃……」
秘書沉默了好久,一臉吃了狗屎的樣子:「填了。」
「嗯。」中年人風輕雲淡地端起茶杯:「填了什麼?」
在所有人專注的視線里,秘書端起表格,一臉麻木的念道:「發展期望:好好學習,用功讀書……然後,然後考上維也納音樂大學,咳咳,成為一個對現境有用的大提琴手。」
「……」
中年人的肩膀抖動了一下,憋了口氣,強行把嘴裡的茶咽下去,茫然抬頭:「他說……大提琴手?」
「對,大提琴手。」
秘書又重複了一遍:「考上維也納大學,成為對現境有用的大提琴手。」
「去維也納?」
「對。」秘書點頭。
「當……大提琴手?」中年人一臉你他媽在開玩笑的表情,還伸手比劃了一下拉琴的動作:「這個?」
「那個是小提琴。」旁邊的人糾正道:「大提琴是抱在懷裡拉的。」
此時此刻,在這個會議室里的人忽然都產生了一種飄忽的不真實感。
這絕對是天文會有史以來第一個表示將來要好好讀書去拉大提琴的S級評價武官。
不想當斷頭狂魔的監查官不是好的大提琴手?
這個世界是不是奇幻過頭了?
「哎呀,他們好像玩得很開心的樣子啊。」
圓桌之上,烏鴉端詳著不遠處的景象,輕聲感嘆。
此時此刻,無盡之海,群星號之外,一截脫離了主體之後孤獨在海上飄蕩的半截車廂里,燈光溫暖。
難以置信這麼大半截破碎的車廂還可以行駛在海上。
在車廂的正中,方圓兩米的範圍內,沒有一絲一的損壞的痕跡。
好像幸運之神庇佑的奇蹟。
那一場恐怖的動亂和爆炸好像根本沒有對這裡帶來任何傷害,哪怕是車廂在不久之前的爆炸中被掀起,落入海中,整個過程也平穩又輕柔,連茶杯里熱氣騰騰的茶水都沒有灑出一滴。
殘存的車廂恰好地遮蔽了海風的來處,為這裡保留了適宜的溫度。甚至連旁邊的報刊架都沒有被洶湧的海水淋濕。
坐在桌子的旁邊,讓人頓生一股歲月靜好的感慨。
穿著灰西裝的男人坐在她的對面,小口啃著過於發甜的茶點,膩的皺起眉頭,蜂蜜和糖放的太多了,簡直吃不下。
放下了手裡的餅乾,他擦了擦嘴,抬頭喝光了杯子裡最後的茶。
輕聲嘆息。
烏鴉看過來,好奇地問:是要走了?」
「嗯,我的職責已經盡到了。」
灰衣人摸索了一下口袋,掏出了一個小小的袋子放在桌子上:「這個給你吧,他應該會需要……」
透明的小塑膠袋,裡面裝了一根尾指指節那麼大的白色骨質物體。
好像是一截雞骨頭。
「孽物殘軀?」烏鴉驚奇鵝感慨,「這是特地為他從腐夢的身上拔下來的麼?看來你和我家契約者相處的很愉快嘛。」
「順手之勞而已,請不要在意。」
灰衣人難為情的擺了擺手。
從即將坍塌的椅子上起身,從支離破碎的衣架上取下了大衣和帽子,最後,從開始滲水的地板上提起了自己的公文包,他向著烏鴉頷首道別。
「還要繼續去工作?」
烏鴉說,「算了吧,沒有意義的。」
「可工作就在那裡,不是嗎?」灰衣人無奈搖頭:「總要有人去做,否則只會越來越多。」
「就是因為這個,你才會被人當作毀滅因素的啊,過勞死社畜。」烏鴉不快地評價:「這種毫無意義的工作做到什麼時候才算到頭啊?」
「直到做完為止吧?」
灰西裝的男人輕聲笑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滿是篤定:「我相信,總有一天這個世界會不再需要我這樣的災難警兆。
不過在那之前,總得把會長留下來的爛攤子收拾完才行——當助理的,不就是做這個的嗎?」
「隨你吧。」
烏鴉搖頭嘆息,「再見。」
「不。」
灰衣人靦腆一笑,揮了揮手:「我反倒希望是永別才對。」
他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彌散在黑暗裡。
緊接著,殘存的車廂開始緩緩傾斜,隨著波濤,和遠方燃燒的群星號殘骸一同沉入了海中。
黑色的飛鳥振翅而起。
在她的頭上,一頂小巧又精緻的王冠,屬於統治者的威權只顯露了一瞬,便迅速消失了。
隨著腐夢女王的隕落,嶄新的夢界統治者在風中展開雙翼,愉快地哼著歌,慶祝著豐收,就這樣消失在了天空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