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鐘後,當槐詩拋下自己的一次性狙擊槍,來到漸漸消散的迷霧中時,死寂的齒輪皇帝再次運轉,鋼鐵生長,補全,重新籠罩在了槐詩的身體之上。
宛如為新王加冕一般。
而就在地上,血泊之中,斷裂的焰形劍刺入了大地,在雨水的敲打之下無聲哀鳴。
垂死的野獸艱難的喘息著。
瞪大眼睛,看著漆黑的夜幕。
純粹以技藝相較,那是足以同羅老較量的對手,就這樣被槐詩以子彈擊潰。
可到最後的時候,卻毫無任何的惋惜或者不忿。
只是平靜的輕嘆:「我輸了。」
「是我用了詭計啊。」
槐詩不解:「難道不覺得憤怒麼?我玷污了對決什麼的?」
「哈,輸了,就是輸了,哪裡那麼多廢話。」艾弗利瞥了一眼槐詩,似是嘲弄:「你還真不像羅肆為啊……他的話,肯定會得意洋洋。」
槐詩沒有說話。
只是舉起了手槍,對準了他的面孔。
艾弗利閉上了眼睛,聽見了扣動扳機的聲音,然後,愣在了原地。
治療針射入了他的心臟,藥劑擴散。
「就當給雷蒙德一個面子。」槐詩收起了手槍,冷漠道別:「早點退休吧,老東西。一把年紀了,別跟所羅門一樣來跟年輕人卷了,很討嫌的。」
隨便丟下了一台廢墟里撿來的手機給他叫救護車。
槐詩轉身離去。
向著暴雨的盡頭。
而就在暴雨的另一頭,所羅門的腳步戛然而止。
身旁的黑暗裡,一隻手槍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伸出,毫無徵兆,仿佛幽靈一樣,對準了他的腦門。
直到這時,等候許久的馬面人才終於從虛無中浮現輪廓。
托尼。
槍膛中,專門為此準備的編號咒彈,蓄勢待發。
「我要去結束這一場戰爭了,托尼。」
所羅門問:「你要阻止我嗎?」
「難道非要這麼做不可麼,將軍?」統轄局的士兵無奈的輕嘆。→
所羅門不為所動,只是回頭,冷淡的看著頂在額前的槍口:「除此之外,難道,還有別的選擇麼?」
「你知道不可能成功的。」
「難道,這就是不做的理由麼?」
所羅門漠然的呵斥:「履行自己的使命,托尼,別忘記自己的身份,你還是士兵麼?
從一開始,你是就帶著決策室的監控命令來這裡的吧?必要的時候,處決我這個失控的老東西,難道不是你的職責麼?」
托尼沒有說話。
只是看著眼前的老男人,許久,顫抖的手掌,終究是無力扣下扳機。
累了。
太多的使命了,太多的職責,太多的面孔和身份。
當那樣的眼神化為最後一根稻草落下時,他竟然連扣動扳機的力氣都沒有了。
「士兵真可悲啊,將軍。」他輕聲嘆息。
「但依舊要去做,為了更多的人不再犧牲。」所羅門說:「這就是我們的職責,托尼,你想要瀆職麼?」
「職責讓我殺死你,可我卻不想扣動扳機。」
托尼疲憊呢喃:「你是我的指揮官,將軍,能不能教教我,我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履行職責,或者放棄。」
所羅門平靜的說:「這都取決於你,但是別忘了,選哪一樣,其實都是放棄另一個。」
「這就是士兵?」
「對,這就是士兵。」
所羅門頷首,坦然的承認:「這就是現境所需要我們變成的樣子。」
那一瞬間,托尼扣動了扳機。
轟!
憤怒的子彈掠過了所羅門的面孔,楔入古老的牆壁中,破碎,足以滅殺一切靈魂的詛咒迅速降解消散為無用的灰煙。
所羅門看向子彈的落點。
面無表情。
只是無聲的輕嘆。
「去他媽的職責吧,將軍,工具人累了。」馬面人後退了一步,拋掉了自己的手槍,「我要去休假了。」
「嗯。」
所羅門點頭。
「不斥責於我麼?」托尼自嘲一笑。
「指揮官的職責讓我對你的作為感到鄙夷,可作為所羅門,我卻為你而感到欣慰。」所羅門問:「你想讓我選哪個?」
「哪個都別選,留給自己吧,將軍。」
托尼最後道別:「這就是我能為你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裡,無聲遠去。
只有所羅門立於暴雨之中,無聲的輕嘆著,繼續向前。
向著前方,三條長街之外,那又一重嶄新的防線。
最後的防線。
「所有人做好準備。」
防線之後,暴雨之中,隊長舉起了武器:「敵人是現境的傳奇,之前的三道防線和截殺隊伍已經全軍覆沒了,不要輕敵,也不要忘記自己的職責。」
升華者冷漠的拉動槍栓,最後說:「在這裡,將他送進地獄!」
透過臉上的視鏡,他們的視線已經穿透了雨水,屏蔽了陰暗的干擾,鎖定了長街盡頭漸漸走來的身影。
可當來者摘掉了手中的軍帽,露出面孔時,卻令所有人微微一愣。
不是所羅門。
可資料庫的分析卻已經在瞬間完成了比對結果。
所羅門的副手,身份未知的神秘軍人,上校!
可是,視鏡所傳來的警報,還有無數數據分析所綜合的報告,卻令他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那足以拉響警報的威脅度……
「怎麼了?有點失望嗎?」
雨水中,露出面孔的上校微笑著:「我聽見了有人在說夢話,所以,我來專門讓他們清醒一下。」
那一瞬間,詭異的閃光重新從他的眼中浮現。
瞬間,跨越了數百米,上校已經破空而來,袖口之中的手槍落入了掌中,對準了隊長的面孔,扣動扳機。
可當隊長本能的仰頭,後退躲閃的瞬間,卻感覺到胸口一涼。
軍刀,齊柄沒入。
貫穿心臟。
「不必偽裝硬漢。」上校俯瞰著眼前雜牌的戰爭野狗們,冷笑:「我看到了,你們的恐懼。」
那樣紫色的流光在眼瞳中運轉,像是黑洞,吞盡一切。
在那稍縱即逝的瞬間,隊長在呆滯中,忽然回憶起那些捕風捉影的傳說和怪談,難以置信:「你是……食魂者……」
「我是『上校』,僅此而已。」
現境防禦局所豢養的無名劊子手,隱秘軍團的殺戮工具,如是回答。
這就是他為自己所選的名字和職責。
除此之外的稱呼,他都不想要。
再然後,屠殺,開始!
很快,就迎來結束。
當所羅門到來的時候,所看到的,便只有寂靜中的一片狼藉。
還有那個依靠在戰車殘骸上,正向著自己微笑的身影。
「還沒走嗎?」所羅門愕然。
「本來想走的,但又不想了。」上校無所謂的笑了笑:「我要走了的話,連個跟你抬槓的人都沒有,豈不是很無聊?」
「辛苦你了。」
所羅門頷首,忽然問:「是槐詩?」
「……」
上校沉默了一下,看向風衣之下,那一片漸漸浮現的血痕,苦澀一笑,微微搖頭:「是呂西安。」
回憶起,在從基地中離去之前的那一場死斗,還有肺腑之上因此殘留下來的裂口,以及,那個人身上的詭異性質。
血色從風衣內滴下,落在水泊中。
一滴,又一滴。
快要流干。
「那個人,比預計的還要可怕。」上校說,「請您小心。」
「嗯。」
所羅門點頭,問:「還走得動麼?」
上校微微搖頭:「讓我休息一會兒吧。」
「好。」
所羅門沒有再向前。
無視了至關重要的計劃和時間,留在了原地。
只是靜靜的看著這個男人蒼白的面孔,看著早已經既定的死亡將他漸漸吞噬,不知是否回憶曾經的歲月。
「上校,直到現在,你依然覺得我做得對麼?」他忽然問。
「當然。」
上校斷然的頷首,告訴他:「在下因此而榮幸,不勝感激。」
「謝謝你。」
所羅門最後道別。
無名的劊子手無聲一笑,微微搖頭。
「我已經看到了未來,將軍。」那個被稱為上校的男人閉上了眼睛,輕聲呢喃:「您必將……贏得勝利!」
「嗯。」
所羅門頷首,面無悲喜。
在他身旁,上校漸漸失去了氣息,血盡而亡。
寂靜的世界裡只剩下了雨聲。
只有所羅門伸手,為他扶正了衣領,平整了那一張面容。
當他轉身離去的時候,便察覺到逝者的軀殼之上,便有一線血火流轉而出,落入了他的手中,和傷疤纏繞在了一起。
就仿佛,看到了那個陪伴在自己身旁的朋友再度歸來。
「歡迎回來,我的朋友。」
所羅門回眸,凝視著那一片追隨在自己身後的血火,看向了這個被暴雨和雷霆所籠罩的世界:「走吧,讓我們去面對這一切。」
轟!
當驚雷橫過,電光如鐵墜落。
在市政廳的前方,那個鐵鑄的騎士騎乘著戰爭之馬,仿佛從雷霆中走出,踏破了水泊中的波瀾和倒影中陰暗的世界。
看向自己最後的敵人。
「我是不是應該打個招呼?」
鋼鐵之馬上,槐詩說:「或者,乾脆利落一點——」
那一瞬間,槐詩拔劍。
鋼鐵的騎士向著血火中的敵人,發起進攻!
雷鳴聲里,瞬間的碰撞。
火花照亮了他們彼此的眼瞳,同樣的漆黑,仿佛早已經被人世的苦痛和戰爭填滿。
而就在同時,市政廳內槍聲大作。
匯聚於所羅門身上的權重,開始了,急速的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