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鐘之前,灰岸的市中心,萬丈高樓沐浴著傾盆的暴雨,挺立在狂風之中。在高樓的最頂端,是占據了最高處和最好風景的華麗別墅,庭院之中,雨聲密集。
書房裡,一片死寂。
「失敗了?」
那個往日裡神情莊嚴,面相忠厚的蒼老男人失聲,「不是說十拿九穩麼?」
「威廉呢?」他追問,「威廉那個狗東西死哪兒去了?」
「不知道,我們也正在調查……」
「調查調查調查!一天到晚就知道調查!要你們這群廢物有什麼用!」會長賽德怒吼,奮力摔碎了電話,在室內反覆徘徊,許久,終於冷靜了下來。
伸手,自有下屬遞上了新的手機。
在打過幾個電話,確認了各方的狀況之後,他回到了位置上,陷入了沉思,很快就做出了決斷。
「丹波的事情我們不能攙和了。」
他抬頭,冷聲說:「放出公告,就說瀛洲的事情是威廉這個敗類一個人做出來的事情,和我們無關,剔除威廉的職位和部門。」
「可、可是這樣做的話。」下屬微微愕然:「倘若威廉回來……」
「他能回來麼?」
賽德冷笑。
那個傢伙惦記自己的位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一次背著自己和瀛洲那邊的交易,還想要拉其他人一起下水?
就當是為了你自己好,威廉,乖乖的死在瀛洲吧,將鍋背在自己一個人身上,對你的家人和對其他人都好。
雖然會損失一部分來自瀛洲邊境的營收,會讓他稍微有一些肉痛,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流浪者自由同盟之所以能夠作為一個混種組織在現境這麼多邊境吃得開,還不就是因為安全無害,和氣生財麼?
雖然丹波的出現戳破了自由同盟最寶貴的那一層面具,令他們這些日子以來的營收不斷下降……但經過這一次的試探,他們已經察覺到自己和丹波之間龐大差距,再不敢有任何報復的想法。
不止如此,他還準備去舔。
有錢一起賺啊,大家都是為同胞謀取福利,自己手頭還掌握著這麼多資源和渠道,只要舔的用力,舔的用心,難道還怕賺不到錢麼?
就這樣,心中火速的決定了未來的方針。
他拿起電話吩咐秘書:「替我接通瀛洲的線路,讓人去跟丹波接觸一下……找個機會,我要去和他們當面談一談。→」
電話中毫無任何回音。
一片寂靜。
賽德愣了一下,察覺到不對,拿起手機,卻發現完全沒有了訊號,下意識的起身,在聽到外面傳來的槍聲之後,便迅速警覺發生了什麼事情,果斷轉身,走向密道的方向。
可這一次不論他如何擰動樞紐,都再沒有了任何的回音。
只有房間外哀鳴的聲音不斷響起。
他的面色驟變,伸手,從暗格里取出了武器,小心翼翼的推開書房的大門,看到那個坐在隔間椅子上的人就鬆了口氣。
那是他每年重金所聘請的保鏢,在灰岸這個金融中心鼎鼎有名的四階高手!
「怎麼回事兒,梅爾——」
修德·梅爾沒有回頭,只是抬起手,扼止了他進一步行動:「老闆,你就在裡面,不要出來,這一次搞不好會很棘手。」
寂靜里,只有腳步聲從門外緩緩靠近。
槍聲不斷的響起,又迅速的熄滅,沉悶的倒地聲接連不斷,到最後,猩紅的血無聲的從門後流了進來。
令賽德的臉色漸漸蒼白。
一片死寂中,傳來了輕柔的敲門聲。
「請問賽德會長在裡面嗎……請不要激動,我要進來咯,把武器拿好,不要走火,不要傷到自己。」
一道纖薄到看不到厚度的鋒刃自門縫上一閃而逝,令厚重的實木大門無聲開啟。
展露出後面的地獄。
還有被血染紅的衛衣。
兜帽之下,少女張口,吹出了一個泡泡,啪的一聲,破碎,糊在了嘴上,又很快被嚼了回去。
瞬息間,修德起身,隱隱的火光纏繞在雙拳之上,殺意猙獰。
而阿妮婭像是根本沒有看到他一樣,視線從那個完全沒有正面戰勝可能的對手身上掠過,落在了目標之上。
「你好,賽德先生,應該是你沒錯吧……你可能不認識我,但你一定知道我的老師是誰,看你的樣子,應該猜到了吧?」
少女微笑:「因為你們的所作所為,我的老師讓我來給你一個教訓……」
「等等!有話好說!」
賽德驚慌的後退了一步,明明有高手在身旁保護,可是卻仿佛感受到那一道薄刃的徹骨冰冷,幾乎無法呼吸:「請等一下,我可以付出代價,什麼樣的代價都沒問題,我們可以展現誠意!」
「如果有接受教訓的準備,那就最好不過了。」
阿妮婭點頭,遺憾的嘆息:「不過很可惜,在宗教裁判所,教訓,從來只有一種。代價,也從來只有一個。
而這兩種東西都是同一個……」
死亡!
那一瞬間,四階升華者修德暴起,突進,怒吼,令整個樓層的玻璃轟然破碎,漫天風雨在那狂暴的一拳之下為之擾動。
颶風撲面而來,吹開了阿妮婭的兜帽,散落的長髮漫天飛舞。
而她滿不在乎的踏前。
任由鐵拳突進,最終,停在了她的鼻尖之前。
戛然而止。
「要阻止我的話,用這種打不到人的拳頭可不行哦。」
阿妮婭抬起眼眸,看向眼前的保鏢:「沒關係,不要害怕,如果你覺得在宗教裁判所的暗殺技藝面前保護的了自己的僱主,那你就應該試一試。
但你覺得自己能夠成功麼?或者說——」
她停頓了一下,咧嘴:「你真的有那樣的膽量?」
修德沒有說話,神情陰沉著,殺意涌動,可到最後,終究不敢主動發起任何進攻。哪怕他一拳就可以將眼前的少女碾碎!
「你要想好,保鏢先生。」
安娜打了個哈欠,雙手插在口袋裡:「倘若你攔在前面的話,你會成為誰的敵人。如果你要阻攔我的話,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明明敵我的差距如此懸殊,可是她卻完全毫不在意。應該說,從一開始,就沒有將對方的保鏢放在眼裡。
因為她所代表的從來都不是自己,選擇將這一柄刀送到賽德面前的,也從來不是阿妮婭本身。
而是相較眼前的對手,更加強大的東西!
比這種用錢換來的力量更加龐大,也比這種在灰暗泥潭中掙扎的東西更加耀眼的存在……
就這樣,她微笑著,審視著眼前的對手,認真的發問:
「——你要與我的老師為敵嗎,保鏢先生?」
死寂。
男人沒有說話。
鐵拳顫動著,那究竟又是憤怒還是顫慄呢?
「喂,修德!不要聽她鬼扯!」賽德的神情鐵青,嘶吼:「我們有契約的!我們有合同,你以為她會放過你嗎,別忘了,這個婊子是來幹什麼的!」
修德梅爾依舊沒有說話。
只是沉默著。
掙扎。
而安娜,踏前一步,伸手,按在了他的拳頭:「如果沒想好的話,你可以慢慢考慮,我的工作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你來得及。
但是現在,請不要礙事……「
她說,「我要幹活兒了。」
就那樣,輕描淡寫的推開了足以毀滅自己的鐵拳,和最後的阻攔擦肩而過……書房裡,賽德踉蹌的後退,抬起手,奮力的扣動扳機。
打空了所有的子彈。
可子彈不會有用。
他張口,想要說話,可阿妮婭只是略微的抽出了一隻插在口袋裡的手,揮灑,纖薄無形的鋒刃掠過,一截舌頭就從他的嘴裡掉了出來。
嘶啞的呼喊聲響起,還有含糊的怒吼和叱罵。
「噓,不要說話,安靜一些。」
少女抬起手指,抵在自己嘴唇面前,然後,彎下腰,摘下後背的上的小小背包,從其中,抽出了一把沉重的手錘。
還有一把漆黑的長釘。
足足有小臂粗細的長釘上暈染著一層層暗紅色,經過了無數異端鮮血的浸泡和侵染,幾乎變成了漆黑。
緊接著,便有嘶啞的慘叫聲響起。
就好像預見到了未來那樣,賽德驚恐的後退,跌倒在地,又手足並用的爬起,甚至不顧高度,想要衝出窗外。
可無形的薄刃揮灑,就截斷了他雙手和雙腿的筋膜,只留下了一截小小的傷口。
他跌倒在地,又被粗暴的拉起,左手,壓在了牆壁之上。
「不要動。」
阿妮婭的嘴裡咬著錘柄,含糊的命令,另一隻手拔出了一枚長釘,對著他抽搐的手掌比劃了一下位置,緊接著,慘叫聲便再度響起,長釘貫穿手掌,勉強固定在了牆上。
然後,她摘下了嘴裡咬著的手錘,對準了鐵釘。
砸!
伴隨著沉悶的聲音,嘶啞的尖叫便隨著樓板的震動而一同迸發。
「你們難道不是自詡為聖人麼?自詡為解救者?」
少女蹲下身,俯瞰著他的眼瞳:「既然如此的話,何妨代替同胞們,背負這一份原罪呢?為何又拒絕這一份於你相稱的下場?
在裁判所,這可是最高檔的待遇了哦。」
第二根鐵釘抬起,對準了他的右手。
賽德嘶吼吶喊,流淚哀求,可是卻無法阻止鐵錘的砸落。
阿妮婭後退了一步,端詳著牆上的男人,比劃了一下高度,便鬆了口氣,省得兩邊高度對不齊還要重新拔了再敲一次。
在牆壁上,賽德再沒有了怒斥的聲音,在痛苦中流淚,哽咽著哀鳴。
可哀鳴不會有用。
就好像他從未曾理會自己同胞的淚水一樣。
「希望和自由,尊嚴和未來,老師告訴我,這是世上最寶貴的東西。」
阿妮婭忽然說:「長久以來,你們以此為生,並以此牟利。壓榨自己的同胞,欺騙那些對你們付出信任的人,出賣他們的理想,理所應當的坐在他們的屍骸上享受果實,最後,工於心計的編制出一個個虛幻的泡影……可是卻不敢讓人看到真的東西。」
「因為真的東西一旦出現,所有人都會知道——你們是假貨!」
如此,轉達著來自丹波之王的話語。
阿妮婭抬頭,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告訴他,「這樣的人,沒必要存在與這個世界上。」
「——所以,你該死了。」
崩!
最後一枚釘子,貫穿了賽德的軀殼,飽蘸鮮血,楔入鐵石之中!
就這樣,她轉身離去。
半個小時之後,全境知名公益組織流浪者自由同盟的會長、慈善家、自由鬥士:賽德·艾頓先生死於自己的書房中。
血盡而亡。
令人疑惑的是,止血急救包就在他的腳下。
只可惜,無人救援。
再過了半個小時,來自明日新聞的重磅消息引爆了全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