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江遠的回答，嬴政嗤笑一聲，他看著一號坑裡擺放著的兵馬俑，幽幽的來了一句。
「哦？朕想聽聽，你們到底打了多少井，才能將如此多的陶俑給挖出來。」
江遠聳聳肩，一臉的理所當然。
「挖都挖出來了，本著保護的心態，就只好進行合理的開採咯。」
嬴政劍眉輕挑，沉默無言。
一句挖都挖出來了，都快給他整不會了。
他現在只想緩緩，但可惜身邊有個顯眼包，不想遂了他的願。
「陛下。」
江遠背對鏡頭，朝著嬴政俯身一拜。
「看到此處，您作何感想？」
嬴政聞言，整張臉仿佛淋上了瀝青一般。
還問他感想。
這小子倒是真的敢想。
挖了他的墳，還要問他是什麼感受。這挖的時候，也沒問他同不同意啊！
神色頗為複雜的看向坑道中，那正靜靜佇立著的兵馬俑。
歷經了無數個春秋，它們就如同一群，正時刻等待著他檢閱的士兵。
當然，現在的他，也確實正站在高台上，「檢閱」著它們。
「兩千年了，對於朕來說，不過才區區數年罷了。」
他呢喃著，低語著，內心中的複雜更是難以言說。
就仿佛有人跑到了百年以後，無意間看到了自己在前兩天，剛剛寫好的日記一樣。
這世界上的一切都變了，滄海桑田，時過境遷，在日新月異的新世界裡，他卻找到了自己曾經存在過的一片痕跡。
時間卑劣到，可以用簡簡單單的幾個成語，來描繪完一個王朝的覆滅。
它侵蝕，掩埋了一切。
可是，那熟悉的物品，就是那麼突兀的，出現在了嬴政的面前。
物是人是。
但是……
這裡終究不是他的大秦，他剛剛建造好的那些陶俑，仿佛被人直接搬到了這氣勢恢宏的建築裡面，以供後人嬉笑著參觀。
惆悵過後，見江遠依舊行禮，嬴政沒好氣的說了一句。
「朕，唯有感慨於歲月的無情。」
「可朕記得，這些陶俑上，可都是漆有彩繪的。可現如今，居然被你們給整成了這種灰撲撲的樣子。」
江遠直起身子，面對嬴政那略帶挑釁的目光，他的思緒早已凌亂成了一片問號。
演的很好很絲滑，可他想聽的不是這個回答啊！
「陛下，我這裡有一首詞，正好可以回答您的問題。」
不等嬴政回答，江遠連忙將張養浩的《山坡羊，潼關懷古》給背了出來。
當嬴政聽到，「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時候。
如此直白的話，瞬間便讓這位聰慧的帝王，給回過了味來。
對方看似回答，實則是為了諷刺他勞民傷財。
「朕再說一次，朕已經將修建陵寢的工程給停了。」
嬴政目光如炬的看向江遠，這小子現在的樣子，與那些嘮叨個沒完的腐儒一樣。
江遠昂首直視著嬴政的目光。
「可您只是停了不是嗎？晚輩只是想勸您，以民為本，勿要奢靡成性，斷送國本。」
嬴政憤怒的將袍袖甩至身後，對於江遠的勸說，他厲聲質問道：
「朕做此事，到底有何不妥？」
質問聲挾雜著濃濃的威嚴，嬴政的面上亦是浮現出一臉的傲然。
「朕乃始皇帝，在朕之前的歷代君主，都會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來為自己修建陵寢。」
「他們可以，朕便不行？」
「朕之後的那些帝王，他們難道就不修建陵寢了不成？」
江遠在嬴政的質問下也是來了脾氣。
「修，都修！」
「就連整個帝制的末代皇帝，都還想著給自己修建陵寢。」
「可然後呢？耗費大量的民脂民膏，建造了一大堆的瓶瓶罐罐，就為了守著自己的那堆朽骨，等待後人去挖墳掘墓？」
揮手指向下方的兵馬俑，江遠的臉上瀰漫著濃濃的嘲諷。
「您的帝陵，遲早會被打開。」
無視嬴政身上的殺意，江遠沉聲道：
「儘管我們這個時代不會主動挖掘，可等到五十年，一百年後，到那時候，可就不太好說了。」
嬴政如遭雷擊，揮手示意身前的王翦退下，他踏著沉重的步伐，來到了江遠的面前。
站定俯身，如同暴怒的巨龍般，他凝視著江遠，流露出嗜血的目光。
「爾等如此做派，便不怕被後人效仿，掘你們的墳墓，毀你們的屍骨？」
江遠聞言一愣，他先是搖頭輕笑，後又變得捧腹大笑。
「艾瑪！樂死我了，一把灰而已，我們有什麼好怕的。」
嬴政眼中凌人的氣勢帶上了一絲迷茫。
「什麼一把灰？」
江遠揉著肚子，斷斷續續的開口道：
「把屍體……放到爐子裡……給燒成一把灰……」
「哈哈哈，嗝，然後裝進盒子裡。」
「您說，這種東西，後人要來何用？」
「要拿來砌牆不成？」
嬴政聞言，目光呆滯，內心驚愕。
他此刻的臉上，已經不見絲毫的怒色，正呆愣在原地，不停的呢喃著。
「可總要，入土為安，蔭蔽子孫……」
蒙毅從一旁踉踉蹌蹌的走了過來。
「一把灰！你們居然將自己的屍身給焚燒了。你們就不怕自己的來世，會遭到報應嗎？」
蒙毅失聲開口，他現在的邏輯很亂，這種衝擊，狠狠擊碎了他數十年來的世界觀。
王翦在一旁拍著大腿，他亦是想感慨一番，只不過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江遠緩過了勁，十分臭屁的在原地轉了個圈。
「快看看，快看看，多俊俏的一個小伙子啊。可惜等我死了以後，這也不過就是一具臭皮囊罷了。」
「入土為安嗎？可腐朽發臭的屍體，無論擺在哪裡都會惹人嫌棄。」
伸手在嬴政的面前晃了晃，等嬴政回過神後，江遠接著開口道：
「至於蔭庇子孫？大秦二世而亡了，曾經存在的輝煌，也唯有那一座孤零零的墳墓了。」
嬴政失聲道：「那定是朕的風水沒有選對。」
江遠嘆了口氣。
「無關風水，一個國家的繁榮衰敗，從來都不是一個死人能夠左右的。」
「歷代的帝王，他們死後都被埋進了風水寶地裡面。」
「他們沒能為後人帶來什麼福澤，否則，又怎麼會忍心讓後世的子孫，遭受那百年的至暗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