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逃
怕了?
在短暫的錯愕里,明岩幾乎忍不住獰笑出聲:晚了!
可惜,他高興的太早。
根本不明白在,在戰場上,當敵人擺出這樣的姿勢時,究竟意味著什麼……
緊接著,他就看到了,陸鋒臥倒之後,顯露出的那個人影。
季覺。
乃至,他手中那一把尺度誇張到驚人,足足有季覺肩膀那麼高的沉重武裝,與其說是槍,倒不如說是,炮!
猛獁II型突擊槍,聯邦軍用動力外骨骼裝甲標準武器模塊,自中土歷戰數十年之後,被無數血跡染紅的槍口之上,依舊綻放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光芒。
就這樣,用自己的身體作為支架,將槍尾抵在了車框的A柱之上。季覺的手指拍了拍槍身,笑意溫柔:
【開火】。
那一瞬間,仿佛整個樓宇都陡然一震!
所有的玻璃,『無聲』的破碎了,因為所有人的聽覺都被那呼嘯而至的可怖雷鳴所奪走,劇烈的耳鳴之中,只剩下了令人頭皮發麻的寂靜。
不折不扣的戰爭武器自垂死之中,再度咆哮,噴吐烈火,威光,與毀滅!
它所配備的,是哨衛軍工所專門量身定製的22.4毫米口徑錨式高速穿甲彈,儘管在遠距離的射擊中效果可以說近乎於無,可它生來的目的並非是遠在萬米之外為敵人帶來死亡,而是近在咫尺時掀起酣暢淋漓的屠殺。
在戰場,裝甲騎士們手握著這樣的武器,與同樣的對手為敵時,會將它抵在對方的裝甲之上,然後,扣動扳機。
它被稱為『開罐器』。
不論多難啃和棘手的罐頭裡被它正面鑿穿之後,都會流出甘甜鮮美的番茄醬汁!
現在,當雷鳴與震盪過後,所有人抬頭時,便看到了,緩緩從地上爬起的陸鋒,乃至他面前,支離破碎的殘骸。
巨盾無蹤,甲冑無用,裂紋從鋼鐵上迅速的蔓延,崩潰,落下,露出那一張毫無血色的呆滯面孔。
就在他的胸前,已經出現了險些將他徹底打成兩段的恐怖大洞。
透過那個洞,能看到後面被撕裂開來的牆壁,貫穿,貫穿,再貫穿,一直到飛出樓宇之外,翱翔在茫茫夜空之中,最終,墜入大海。
恐怕再也沒有人找得到那一枚殘存的彈頭了。
也沒人能救得了仰天倒下的明岩。
「走!老闆,快走!」
白遺的面色劇變,甚至顧不上痛心自己被按在地上暴打的影獸,將癱軟的姜盡拽起。
就算是姜盡這樣做見不得光的地頭蛇不清楚,可出身中土的僱傭兵可他媽在噩夢裡見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了。
當對方掏出這麼離譜的玩意的瞬間起,他們的反抗就再沒有任何的意義。
不,早在他們衝進這裡的時候,就應該當機立斷!
這根本不是他們想要釣上來的翹嘴,而是不折不扣的雙頭食人鯊!
他再度吹響了口哨,令無形的影獸瞬間回返,扛起了自己和姜盡之後,從身後奪門而出,
「老闆,你先走!」
他推搡著姜盡,「我去拖住他們!」
遺憾的是,當姜盡剛剛走過拐角之後,他便已經迫不及待的騎著影獸,沖向了窗外,直接從樓上安穩落地,急速狂奔而去!
斷後?拖延?
此時此刻?
怕不是開玩笑吧?!
自己只是想賺錢,又不是天生賤命一條找人賣,一定要死一死才高興。老闆和自己的命誰更重他怎麼可能分不清?
一個老闆,死了就死了吧,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
可就在疾馳之中,影獸的腳步,卻又戛然而止。
不論如何呵斥和命令,都無法上前。
不能,或者說,本能的不敢,越過那一條無形的界限。
在人跡罕至的小巷裡,有個纖細苗條的身影坐在台階上,正專心致志的玩著自己的掌機,瑩瑩的微光照亮了齊肩的短髮,姣好精緻的面孔有種男女莫辨的美。
有一根拐杖斜斜的靠在旁邊的牆上,劃下了看不見的界限。
「麻煩呆在那裡,別動,等我打完。」
來者專心致志但又蹩腳無比的試圖對屏幕上的怪獸使出登龍斬,卻又屢次無可奈何的登空,說話的語氣,便帶上了一絲不耐煩:「再往前走一步,就死定了哦……」
白遺,僵硬在了原地。
再不敢動。
此刻,就在辦公室的廢墟里,季覺終於從劇烈的耳鳴和眩暈中,恢復了過來,勉強的,恢復了一點。
感覺,自己抱著一根熾熱的鐵柱,手指幾乎都要被燙傷了。
他低下頭,喘了口氣,望向了懷抱中的武器:【滿足了嗎?】
【……謝謝你】
一炮過後,猛獁的槍身之上已經浮現出無數裂隙,只能依靠銘刻在上面的上善徽記·【荒墟】勉強維持著自身的完整。
但此刻,槍身之內,那殺戮無數所累積而成的凶意,卻無比釋然又滿足的迎來了潰散。
像是在臨終之際再度同敵人搏殺而勝的老者一般。
它安詳的迎來了死亡和報廢,再無遺憾。
只有絲絲縷縷的靈質從槍身里流出來,毫不抗拒的融入了季覺的能力里,頓時,他感知之中,上善大群的徽記越發的明亮和複雜。
經驗條大漲!
「呼……」
季覺緩緩鬆開手,小心翼翼的將它拆開,重新放回了包里,答應了萊拉是借的,那就得原樣還回去才行。
然後,才聽見歸來的腳步聲。
「好慢啊,鋒哥。」他抱怨道。
「不能怪我啊。」
陸鋒拖著死狗一樣的姜盡,氣喘吁吁:「這老登跑的是真他媽的快啊,矯健的跟特麼運動員一樣,我差點沒追上。」
「另一個呢?」季覺問。
「跑了吧?」陸鋒無所謂的回答:「看膚色,應該是個中土人,在見到動力裝甲的武器時就嚇破膽子了。自從聯邦和帝國的人來了之後,當地的人晚上嚇小孩兒都不講妖魔鬼怪的,戰場上見的太多了,經驗豐富,要跑攔不住。」
「運氣真好。」
季覺嘆了口氣,低頭,看向廢墟和死屍里,灰頭土臉的那張蒼老面孔,忽得展顏一笑:「姜儘先生是吧?」
姜盡的表情抽搐,白髮從額角垂下來,染著血,如此狼狽。
「要找我的話,沖我來就是了,何必搞這麼多事情呢?」
季覺伸手數了一下:「你看,這麼多人都被伱們害死了……一個,兩個,三個,四……起碼得有十七八個吧?」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姜盡咬牙,從喉嚨里擠出了聲音:「你逃不掉的,季覺!」
「我為什麼要逃?」
季覺笑著,好奇發問:「在崖城裡,我有家有口,有老師還有靠山,我跑什麼?況且,該跑的不應該是你麼——就算我不殺你,你覺得自己,能活到明天天亮嗎?」
有那麼一瞬間,姜盡的臉色慘白。
尤其是他發現,季覺手裡拿著他的手機,正仔細認真的給他拍著照片的時候,心徹底沉入了谷底。
這麼多年,做了這麼多見不得光的事情,說句天怒人怨都不為過。一旦失勢,背後的靠山都未必願意拉自己一把,甚至其他的同行也肯定會不假思索的落井下石,就像是曾經的自己一樣……
他活不到明天早上。
這不是一句空話。
而是他貨真價實的命運寫照。
「所以,跑吧,姜盡。」
季覺微笑著鼓勵,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跑起來,讓我們哥兒倆看看,你能跑多遠。」
姜盡的面色變化,好想要怒罵或者痛斥,可當季覺手中的槍口對準了自己面孔時,終究還是沒有說話,咬牙從地上爬起,手足並用的,向著門外狂奔。
嘭!
尖銳的慘叫聲響起,狂奔的姜盡跌倒在了地上,哀嚎怒罵,抱著自己的粉碎的膝蓋。
「加油啊,姜老師!」
罪魁禍首季覺笑容越發燦爛,揮舞著手槍,熱情鼓勵:「真正的勇士是不會被一時的挫折所擊倒的,你要勇敢的站起來,快點,再快點……要不然的話,就要死了!」
嘭!
又一發子彈,打在了他的鬢邊,打碎了他的耳朵。
姜盡哀嚎,拖曳著斷腿,努力的向前爬行,可緊接著,槍聲再度響起,令他再度倒在地上,狼狽翻滾。
這一次,是右腿。
陸鋒吹了聲口哨,吹散了槍口的硝煙:「你說,他多久能跑到門口?」
「不知道。」季覺搖頭察覺到他的想法,從善如流:「要賭一把嗎,五十塊,我賭十分鐘。」
「跟了!」
陸鋒咧嘴,抬起槍:「我賭他爬不到門口。」
「喂,姜盡,聽見了嗎?」
季覺提高了聲音,吶喊:「你要加油啊,別怕,漫畫上說,努力+友情=勝利!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
「啊啊啊啊啊啊——」
姜盡在血泊里撕心裂肺的吶喊,哭嚎,咒罵,用儘自己所會的一切髒話和威脅。
嘭!
陸鋒又一次扣動了扳機,這次是左手,從掌心鑿出了個血洞,筋斷骨折。
「就知道你要作弊。」
季覺嘆了口氣,抬起了手,同樣瞄準,射擊,姜盡的右手!
好了,現在四肢全沒有了,壞消息。
可好消息是,他至少還可以咕涌兩下,在自己的血里,哀嚎蠕動,翻滾向前。
就像是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媽媽。
「看來你輸了。」
陸鋒搖頭,最後一次,扣動扳機。
瞄準了他的腦袋。
那一瞬間,空氣里,傳來了冷哼的聲音。
如此低沉,卻驟然迸發,化為了不折不扣的……雷霆巨響!
令兩人幾乎,忘記呼吸。
有耀眼的電光從夜空之中,驟然迸發,疾馳而來,在剎那間,從天而降,掀起了狂風和巨響。而就在激震之中,一個人影毫無徵兆的從雷霆之中顯現,抬起手。
輕描淡寫的,捏住了那一顆飛來的子彈。
電光一閃。
在他的指縫之間,融化的銅汁,緩緩滴落。
而收縮的五指,居然毫髮無傷。
——熵之一系,矩陣·驚蟄!
此刻,來者那一雙細長陰冷的目光緩緩抬起,環顧著四周,最後落在他們兩個身上時,便浮現出瞭然。
眼看對方出現,姜盡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樣,狂喜嚎啕,像是忠犬見到了主人。如果不是沒了手腳,幾乎快要撲上去了:「余組長,救救我啊……我,我……」
「閉嘴。」
余含光瞥了一眼地上那丟人現眼的貨色,最後看向了季覺,輕聲一嘆:「果然是個只會惹是生非的小雜種。」
毫無徵兆,毫無空隙。
他伸手,一點。
遙隔十餘米。
可殘破的空間內,卻已經被無窮雷霆所充斥,浩蕩雷鳴之中,萬丈烈光收束,奔流,向著他,呼嘯而至。
瞬間,將兩人,徹底吞沒!
屍骨無存!
可惜,並沒有。
季覺甚至沒有掉一根毛,陸鋒也沒有,他還打了個哈欠,鼻毛痒痒的。
而就在他們的衣領之上,一粒不起眼的晶石紐扣,無聲的碎裂,晶體生長,化為了瑰麗而鋒銳的花瓣。
輕而易舉的,將眼前狂亂的雷霆,停滯,凍結!
——荒墟之道·靜滯帶!
那一瞬間,季覺終於鬆了口氣,抽搐的小腿筋都恢復了平靜。
安全了。
他看向門口的方向:「聞姐,你再不來,我倆可就要投了。」
「耐心才能釣得到大魚,這不是你說的麼?」
伴隨著話語,聞雯的身影自舞動的塵埃中走出,似笑非笑的看向神情一滯的余含光:「余組長,好巧啊,居然在這裡碰到你?」
余含光的表情變化,沒有說話。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北山,好像是我的轄區吧?」她歪過頭,好奇的問:「什麼時候,輪到麗英區插手了?」
修長的五指握緊,骨節摩擦,發出宛如晶體破裂的清脆聲音。
她冷聲問:
「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今晚凌晨上架,會有更新,稍後上架感言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