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雷霆與雨露

  第281章 雷霆與雨露

  時光匆匆,又是一場黑雨。

  人在捲起來的時候,總是不在意時光流逝,尤其是對於余這樣喜歡和同行打交道的工匠,互相惦記起來的時候,總能進發出驚人的效率和創意來。

  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攜手共進了。

  用姜同光的話來說,我們協會實在是蒸蒸日上啊!

  而當清脆的鈴聲響起時,居然有不少排位靠後的參與者,也悄悄的鬆了口氣。

  可算來了!

  再不來的話,他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下去了。

  一方面是面對對決的緊張志忑,可一方面又是面對環境的擔驚受怕。

  自從上一場黑雨下過了之後,路葉島的環境惡化趨勢簡直就像是跟著季覺一起宰人航天了一樣,坐火箭一樣上升。

  如今,外界的環境已經污染到令人髮指的程度了。

  空氣之中時常漂浮著灰黑色的霧氣,天穹之中陰雲密布,時不時電光閃爍,

  卻聽不見雷鳴。稍縱即逝的電光照亮日漸獰的世界,稍微走神,便好像能看到角落裡模糊的黑影。

  如同噩夢中顯現的驚悚幻覺。

  可偏偏幻覺卻未必是假的,倘若不能緊守心神維持鎮定的話,有可能在妄和幻視之中,自內心之中再塑造出什麼不存在的惡靈來。

  時至今日,所有人才明白,所謂的無光之災,究竟是什麼意思。

  上善之光黯淡,大孽之染暴虐橫行。

  升變沉淪至絕淵,荒墟漸漸溶解於漩渦,余日漸滯腐,鏡之幻光顯現黑暗之影,以太化為穢染、昂升之熵漸漸寒如幽霜------天元無存,唯有遙遠的殘缺高塔之影,白鹿失控,顯現狼之暴虐。

  所謂的末日之雛形,自孽化的污染之中顯現。

  整個路葉島如今就好像已經掉進了漩渦之下的混沌。

  能夠像是季覺那樣輕鬆寫意仿佛回家一般的怪胎終究是少數的,絕大多數人都受不了這種糞坑蝶泳一般的生活狀態。

  只能說,兼元那老登的補習班雖然強買強賣,但好歲乾貨十足,半點水分都沒有。

  如今絕大多數人還在孽化侵蝕中煎熬的時候,季覺的工坊已經再度變化,自地下延伸向上,占據了大半座山。層層孽化沉降和淨化之後,依然保證著工坊內的絕對穩定和掌控。

  甚至必要的時候可以把化糞池打開,讓對手體驗一下糞坑潛航的感覺。

  不過,這麼缺德的招數,實在是過於有傷天和,而且傳出去也不好聽。

  季覺還是很看重名門正派這個身份的!

  自己可是崇光教團認證的海州帶善人,協會的新生代棟樑,怎麼能使用這麼下作的伎倆呢?!

  主要是在評委的眼皮子底下掏出自己那登堂入室、爐火純青的孽化鍊金術來,多少都沾點不知死活。況且,贏得邪門點就算了,要是贏得太猥瑣丟人——」

  就算拿了第一,想來葉教授也不介意多開上幾節靈質攻防課來教教季覺做人的道理。

  果然,真正勝負,還是要依靠友情、熱血和羈絆來達成,才稱得上是王道哇!

  就這樣,他搓著小手兒,看著眼前流光之中的人影變化。

  滿懷著期待。

  直到第三輪的對手自眼前浮現。

  滿面鬍鬚和長發編織,渾身刺青籠罩,赤裸著雙臂的男人。

  與其說是工匠,倒更像是大群。

  只是這氣息·—

  獵魂騎士?

  季覺恍然,並未曾因第一輪的勝利而有所僥倖,只是,隱約有些失望。他本來還以為能立刻跟排行第二的那位碰一碰的。

  看來,在評委看來,似乎還不到時候。

  排行第六位,北風工坊所屬,弗雷德里克·考斯古姆!

  在看到季覺的瞬間,眼瞳不由得收縮,那一張遍布著刺青的面孔上看不出有任何的畏懼,反而有克制不住的興奮顯現。

  抬起手,按在胸前,微微頜首。

  然後,按在腰間的短劍上。

  等待回應。

  不像是工匠,反而如同大群。

  這便是來自北境極地的鬥爭邀約。

  在那一片白雪的極寒世界之中,部落之中沒有對錯亦或者道德的裁定,

  只有大領主的律令和條約,除此之外,一切紛爭皆可以決鬥解決。

  即便是工匠之間,也早已習慣了殘酷直白的生死之爭。

  於此,向他發起正式的挑戰。

  自短暫的時間裡,季覺不假思索的頜首。

  雙方幻影消散無蹤,只有天穹之上的雷鳴炸響,暴虐黑雨之間,驟然有刺骨的寒潮席捲擴散。

  悽厲的野獸咆哮聲響起。

  隨著哨聲的召喚,巨狼之幻影自擴散的寒霜之中走出,渾身是身披皮毛的工匠鏡像,只不過,此刻鏡像的面孔之上,沉寂的刺青已經浮現出耀眼的灼熱之光。

  一道道刺青自皮膚之上顯現,遊走,如鐵盔,如巨獸,如屍骨,紛繁變化。

  鐵蹄聲如雷鳴。

  涌動的寒霜冰霧裡,一個個獵魂騎士的身影重現,呼嘯而出。

  再然後,嶄新鑄就的狂戰士們咆哮著向前。

  不只是如此,地動山搖的巨響如腳步一般擴散開來,一個個數米餘高的巍峨身影自弗雷德里克的身後走出,那些以鐵木岩石塑造而成的巨人如同活物一般的行進,甲冑之下,渾身都被靈質迴路構成的繁複符文所籠罩。

  此刻,當十一個征戰巨人拖曳著超出常人尺寸的龐大的巨兵,一步步向著工坊走來時,便如同鐵牆推進,海嘯侵襲。

  不同於其他多數工坊的獨立和超然,北風工坊作為北境至關重要的一部分,

  忠誠於歷代大領主,遵從鐵則和律令,自歷史上不止一次協助暴君們發起戰爭。

  四次白河之戰里,每一次都有北風工坊的蹤跡和身影,甚至就是其中的核心。

  正因如此,才更擅長於大規模的侵襲、掠劫和鬥爭。

  如今,伴隨著巨人的顯現,弗雷德里克的動作卻毫無停滯,從腰間摘下了一個靈質封鎖的口袋,掏出了一把又一把的種子來,撒在地上。

  落入泥土中的瞬間,種子就生根發芽,汲取著其中儲存的靈質和給養,迅速成長,一具具如同骸骨一般的魁梧身影就如同死者復生一般從泥土之中,破土而出。

  殘缺的身體在迅速的生長復原,而空洞的眼眸之中,神采顯現,靈動之處更勝其他造物。

  不僅僅是如此,甚至還自帶了武器和護甲,每一把都是寒光閃爍動人心脾的利刃,每一具鎧甲之上都遍布經年征戰的污垢和劃痕。

  甚至每個人的模樣面貌都截然不同,唯一相似的,便只有那臉上如出一轍的狂熱和惡意,迫不及待的,想要衝向戰場。

  「英雄之種?」

  浮光之外的姜同光挑起眉頭,吹了聲口哨:「看來『大鬍子』很看重他啊。」

  古斯塔夫冷聲提醒:「黃須最討厭別人叫他大鬍子,你最好小心點。」

  姜同光咧嘴一笑:「沒人說他怎麼知道?』

  古斯塔夫漠然,看著他,令姜同光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你不會說吧?」

  古斯塔夫沒有說話。

  但似乎並不代表他以後說話的時候會不會多。

  英雄之種,同樣是北風工坊的招牌,隨著大領主四度跨越白河殺向千島殺出赫赫威名的恐怖作品。

  立足於餘燼,融匯渦與以太兩系,只需要一顆符文之種,就可以重現曾經的英雄。瓦爾哈拉序列正因此而得名。

  他們是不死的英雄,即便是死亡,也將會在瓦爾哈拉之中復活重現,自金宮之中饕餐飲酒,等待鼓聲和號角響起,再度追隨神明而開啟新的戰爭。

  弗雷德里克的掌握和理解已經登堂入室,種出的英雄雖然時間短暫,但依然具備天選者的體質和虛假靈魂。隨著工匠歷戰多年的英雄之種甚至可以植入矩陣和融入賜福,如同真正的英雄那樣摧堅斬敵。

  倘若是黃須至此的話,恐怕在口袋裡找找,隨便丟上一顆,都足夠長出個重生位階的大群來了。

  仰賴模擬鬥爭的機制,他根本不必在乎損耗,大可放心揮霍。

  倘若是其他的工匠,損失一顆恐怕都要心如刀割了。

  現在,數十名英雄拔劍咆哮,而走在最前方的征戰巨人,已經抬起了手裡那長達數米有餘的古銅巨炮,巨響之中,烈光噴出。

  在經歷了鍊金術的先後加工之後,自凡鐵蛻變的巨大炮彈上籠罩著烈焰,內部更是蘊藏著堪比火山的高熱和毀滅。

  此刻,炮彈破空而至,焚盡黑雨,毫不客氣的就正面撞在了工坊的大門之上。

  足以將一整堵城牆都是炸上天的恐怖力量爆發,山體之上大片的岩壁塌裸露出下面的金屬結構,泥石流滾滾落下,地動山搖。

  而工坊的大門,居然也在這一炮之下被徹底掀開,四分五裂,送上了天。

  進攻之順利,就連鏡像都遲滯了幾秒鐘,懷疑這其中是否有什麼陷阱----可緊接著,門後的黑暗裡,所響起的便是刺耳的悲鳴和哀豪。

  就像是,打開了地獄的大門一樣··

  倘若弗雷德里克親身至此,目睹這樣的場景,恐怕也會忍不住髒話吧?

  一隻巨大又枯瘦的手掌率先從黑暗裡伸出,五指之間飽蘸著粘稠的鮮血,蠕動,攀爬,再然後是獰的輪廓,和早已經面目全非的身軀!

  堪比征戰巨人一般龐大一般的邪物張口,自痛苦和癲狂之中,縱聲嘶鳴。渾身上下,一顆顆血眼開闔,猛然看向了此刻的來犯之敵。

  早已經,飢腸輾輾。

  伴隨著鐵鏈的破碎聲,此刻不假思索的飛撲狂奔而來!

  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門後深邃的黑暗裡,一個又一個詭異獰的輪廓,

  乃至接連不斷的鎖鏈破碎聲····

  無數猩紅的光點自黑暗中,迅速的放大。

  數十隻在苦痛和折磨之中徹底狂暴的邪物,瞬間,破門而出!

  就在它們的頭顱、脊髓和四肢之上,還殘留著穿刺的裂口,破碎的身體上還有縫合的疤痕,乃至直接以鐵漿沃灌澆築而成的護甲!

  四十一隻邪物,化為了工坊的第一道防線。

  為入侵者,獻上驚喜!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精打細算的細水長流、量入為出才是過日子的正確答案。

  作為窮鬼小能手季覺,自然不能容許自己手裡出現任何浪費,哪怕是一顆大米掉在地上,他都恨不得叫所有人去門外排好隊。

  伴隨著工坊的發展,如今已經不需要那麼多邪物奉獻青春獻子孫,待遇自然就相對的提升了那麼一點。

  雖然在孽化污染之下,它們源源不斷的試圖進攻工坊,想要給季覺搞一點小破壞,但季覺依然慷慨大方的原諒了他們,並且大方的接納它們進入了工坊這個大家庭。

  只需要出賣一下肉體就好。

  在摘除了必要的素材之後,倘若還能活著喘氣兒的話,那季覺就會將這些邪物原樣縫好,甚至植入金屬對骨骼進行置換和補強,以孽化水銀代替血液,用粗製濫造的引擎代替心臟。

  然後拴在門外面,替他看個小門,望個小風。

  如今,每一隻邪物的頭顱之上,都或多或少的浮現出金屬結構,亦或者是銀光閃閃的龐大鉚釘。

  那些由季覺喪著良心親手製作而出的植入物,可以確保在沒事兒的時候,它們的意識和身體處於斷連狀態,同時,源源不斷用電流刺激有關感官的組織,確保它們隨時饑渴和痛苦,能夠全力開飯。

  至於聽不聽話·.·栓門口能看得了門就行了,聽話有什麼用?

  看到自己懂得搖尾巴,看到賊會牙就完事兒了。

  當季覺的手掌抬起,便有單調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炸開。

  所有的癲狂邪物都仿佛聆聽到了至高無上的御令,片刻不敢猶豫,在脊髓注入的興奮劑催化下,再度膨脹,饑渴咆哮著沖向了觸目所見的一切活物。

  地獄的潮水從大門之後的黑暗裡,呼嘯奔流,同征戰巨人碰撞在一處!

  時間,一幫奇形怪狀什麼玩意兒都有的邪物就跟北境之軍廝殺成了一團——·

  而就在另一片的模擬之中,惡猩紅的裝甲自暴雨中抬頭,看向前方,一道道火焰照耀之下,眼前高牆聳立的壁壘。

  甲葉摩擦、刀兵碰撞之聲不絕於耳。

  眼前哪裡有什麼工坊?

  壁壘之下,便是一片片延綿的營寨,不知道多少身披甲胃的魁梧身影·---這分明就是一座守備森嚴的軍營!

  此刻,當壁壘之上,來敵進犯的號角聲響起時,高聳的城門轟然洞開,一個個披甲的愧儡自呼喝咆哮之中推進向前。

  根據季覺本人一比一復刻的入侵鏡像,仿佛邪魅一笑,揮手向前。

  身後頓時無數狂暴邪物衝出·

  才怪。

  根本毫無任何的反應。

  鏡像茫然的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自己身後空空蕩蕩一一慢著,我狗呢?狗沒帶過來?!

  很遺憾,一隻都沒帶過來。

  季覺,擦邊失敗。

  本來這種模稜兩可的玩意兒算不算得鍊金造物還在兩說,況且看看那一大堆玩意兒吧,季覺充其量也就廢物利用了一下,再改造了幾個零件栓了幾根鐵鏈.·—·

  能留在工坊里給他看個大門,都是姜同光嗜血難耐,想要看血流成河了,怎麼可能讓他帶到對面的模擬中去。

  而現在,在號角聲中,壁壘一震,一個個巨大的裂口顯現,然後露出了——

  黑洞洞的巨炮炮口!

  靈質鎖定完成。

  剎那間,轟鳴聲沖天而起,擾動暴雨黑雲。而黑暗的世界,便已經被一顆顆如同大星一般升起,向著他呼嘯而來的狂暴焰光所充斥!

  自轉瞬即逝的短暫時光中,將一切照耀的亮如白晝。

  毀滅,從天而降!

  裝甲仰望著天穹之上無數墜落的炮擊,就好像,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一般。

  只是,緩緩的抬起了手。

  拔刀。

  清脆的鳴叫聲如飛鳥,展翅而起,切裂了風暴的回音和雨水的嘈雜,越過了炮擊的巨響,響徹在海天之間的每一寸角落。

  看不到任何的動作,就好像剛剛的聲音只不過是幻覺。

  可壁壘最深處,弗雷德里克,卻不由得已經—··-汗流瀆背!

  那一瞬間,在近乎停滯凍結的時光之中。

  猩紅,一閃而逝!

  再然後,當時間再度奔流的那一刻,傾盆的暴雨、呼嘯的狂風、橫掃的氣浪乃至宛如繁星一般墜落的烈光一一盡數被,一分為二!

  而就在裝甲抬起的鋼鐵之手中,已經出現毫無聲息的出現了一把數米餘長的詭異利刃。

  澄澈如水晶,卻又猩紅如血。

  當斷裂的雨幕再度落下,浙瀝瀝的黑雨自刀脊之上劃下,沿著刀身,自刃口再度凝結匯聚,落向大地。

  一聲細微的水滴聲掀起。

  如泣如訴,如淚如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