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老登的恩情還不完

  「這都多少天了啊———·

  季覺癱在輪椅上,長吁短嘆:「安全局怎麼還沒動靜呢?好歲來點大新聞啊·..」

  總不至於真讓自己去投孽了吧?

  在拋光完畢的鏡面之上,浮現出一張枯瘦憔悴的面孔。

  皮膚蒼白,仿佛已經多年不見陽光,瘦到皮包骨頭,呼吸遲緩,躺進IC

  U里都不會讓人覺得離奇。

  可偏偏,一根根浮現蒼白的頭髮之間,愈發漆黑的眼瞳里,卻隱隱有詭異的光芒浮現。自不經意的掃視和垂眸之中,無聲的陰燃,

  就像是寄宿在屍骸之中的鬼類妖魔,陰氣逼人。

  現在就算童植物在跟前,他恐怕都已經認不出季覺了。

  過了多久了?

  完全搞不清楚——

  好像僅僅只是過了短短几天,可在體感之中,卻漫長的好像有一兩個月。

  每日重複著填鴨和製作的循環,不得喘息。

  就連夢裡都難以解脫,自無數雜亂的理論和萃變公式之間,這輩子的無數噩夢和往事輪番浮現。

  那些斷斷續續、支離破碎的夢和繁忙到就嘔血的現實交替循環,以至於季覺已經徹底喪失了對時間的實感。

  或許,這就是兼元的目的之一。

  更或許,工坊里的時間——..·原本就和外面的不同——·

  幽邃的理論和技藝可不是高數那樣純粹枯燥的美好課程,恰恰相反,其中不乏滅絕人性但卻廉價可行的方便法門、包含血祭、犧牲和折磨在內的諸多素材處理和獲取方式,乃至更多潛移默化的污染-···

  即使是卷狗如季覺,如今也被這粗暴的填鴨式教導給搞的身心俱疲,滿腦子都是放假。不能放假沒關係,死了也行。

  一刀殺了我,痛快點!

  要說這狗屎的生活里唯一一點好的就是,素材管夠,而且不在乎損耗,

  即便是季覺假公濟私拿兼元的東西練自己的手,老登似乎也毫不在意。

  原本缺乏氪金導致拖後腿的萃變一項,進步神速。

  至於諸多滯腐技藝和孽化煉成的操作,雖然說起來很不好意思,但季覺已經完全上手了!

  不止是上手,簡直是突飛猛進!

  前有杜登和連雲的矩陣碎片和諸多零星技藝墊底,後有兼元老登傾囊相授與整合,季覺的進度一路狂猛進,短短几次練習的功夫,就已經學完了入門的基礎和後續的延展。

  甚至,已經足以開始賜福造物的製作。

  餘燼哥別難過,都是老登逼我的,我也不想的,我的心裡其實只有你一個,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我只是犯了任何一個工匠都會犯的錯誤而已!

  反正余沒說不讓,季覺就當已經默許了吧。

  只是你說,自己好好的餘燼英才,怎麼就忽然變成了幽邃棟樑了呢?

  萬一傳出去,老師應該不會親自提著刀來清理門戶吧?

  等等,這難道也是兼元的計劃麼!

  說不定自己日後成了工匠、大師,甚至宗師的時候,再遇到兼元,老鬼嘿嘿一笑,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照片來:季覺君,你也不想讓別人知道---」·

  季覺倒吸了一口冷氣。

  忍不住想要個腳罵兩句髒話,只可惜,現在腳的自由都快沒了。

  左臂、右肩、心臟、右腿——·

  都浮現出一條條鎖鏈一般的漆黑痕跡。

  只是稍微動一動,就感覺到鑽心的痛苦和折磨。

  這都是季覺這段時間以來不自量力的反抗亦或者試探的結果。

  轟!!!

  自熔爐之中,巨響驟然進發,猩紅的血色漫捲,粘稠的色彩噴薄而出化為狂潮,幾乎吞沒了爐前那個枯瘦的身影。

  季覺面無表情。

  自走神的恍惚之中,隨意的向著那一片舞動的猩紅抬起了手,撈出。

  五指收緊。

  「差不多得了。」他說。

  轉瞬間,爆發的血色消散無蹤,蠕動的猩紅迅速收縮,而充斥熔爐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仿佛怪物被捏住了七寸一樣。

  而就在季覺的手中,五指之間,熔爐之中破封而出的造物還在劇烈的震盪著,迅速的褪去高熱,顯現出鋼鐵的質感。

  只是在鐵色的寒光之中,卻有絲絲縷縷的猩紅流轉,時而顯現出血肉一般的質感。

  落入手中的瞬間,便饑渴的想要吞食季覺的血液和靈質。

  可惜,在非攻的壓制之下,宛如不自量力的小卡拉米一樣,迅速的,偃旗息鼓。

  最終,乖巧如雞。

  「孽化煉成?就這?就這?就這?」

  季覺笑,隨意的將造物丟進了輪椅旁邊焊著的盒子裡,毫不在乎:「一般貨色。」

  短短几天的嘗試和練習,他已經發現了現代鍊金術相比,兼元所改造的孽化鍊金術最大的不同。

  倘若現代鍊金術是以揚升、萃變、純化和統和四部,賦予死物以魂靈的話,那麼兼元博採眾長而自成一派的孽化煉成,就是直接製造凶靈!

  和剛剛出生的小白兔相比,肯定饑渴的獅子老虎更兇殘威風,用起來肯定也更加的順手和醋暢淋漓,即便是代價慘重···

  其本質在於,如何人為的引發孽化、催生畸變!

  在季覺看來,這跟窖並蓋子上面玩炮仗沒什麼區別,響動是肯定比一般的時候要大,走的時候,也肯定比平常更加迅捷和安詳。

  稍微一不注意,就容易失控崩盤,再一不留神,從爐子裡蹦出個什麼鬼玩意兒來,可就不是工匠說了算了。

  掌握了相關的技法和理論之後,確實能夠跨越自身的位階和極限,創造出超出自身極限的造物。

  可問題在於,可控性近乎於無。

  活兒是好活兒,就是有點廢工匠。

  倘若毫無準備的去進行的話,簡直就好像暴風雨之夜在高架上飆車油門,

  踩到死,別問爸爸去哪兒,走就完事兒了,哭也沒用,大不了帶你一起走!

  因此,在更要求工匠的控制、應變和才能。

  無能者和廢物,在入門這一關就列絕了,而倘若能夠登堂入室的話,那麼自身成長的速度就會如同坐火箭一樣的狂暴蹄升··

  正因為這樣,季覺越是學,越是特麼的不對勁。

  因為這些理論和技藝,他壓根就沒在別人身上見過!

  杜登這種朽木不可雕的廢物也就算了,連雲好列也算是你的親傳弟子呢,怎麼一星半點的都不會?

  自己學的這套教材,該不會是你個老東西一拍腦袋現編的吧!

  不對勁,十萬分的不對勁!

  季覺沉思著,很快,抬起眼晴看向了身旁的殘影:「老登呢?我要見老登!」

  殘影沉默了片刻,很快,抬起手指向了他背後的一扇門。

  門扉開啟,走廊顯現。

  「謝了。」」

  季覺調轉輪椅,慢悠悠的向著走廊而去,沒管身後的一片狼藉,

  整個工坊好像都是不斷變化的,即便是同一扇門之後的空間每次看的時候都有所不同。這一條走廊有時候通向的素材庫,有時候是季覺的地鋪,有時候是廁所,而現在又變成了兼元的工作室。

  哪怕走了不知道多少次,依舊能夠感受到,陰暗之中所投來的目光和窺伺。

  仿佛一舉一動都在無數人的眼中。

  卡擦。

  不遠處,一扇門緩緩關閉。

  一個僂的身影點頭哈腰的後退而出,恭敬的為自己的老師關上了門,

  笑容諂媚。

  只是回過頭,看到不遠處的季覺時,笑容便僵硬在臉上。

  漸漸鐵青,漸漸獰。

  雙眸之中,一根根猩紅的血絲緩緩浮現。

  咬牙切齒。

  「是你——」

  「哎呀,人生何處不相逢,這不存靈老兄麼?」

  季覺警著那佝僂狼狽的模樣,還有肩頭那和血肉生長在一處的傀儡,噴嘖感嘆:「幾日不見,怎麼這麼拉了?」

  膨!

  孽化的工匠面色鐵青,一腳掀翻了季覺的輪椅,然後,扯著他的脖子,

  將他從地上提起來,砸在牆上。

  手指如鐵鉗,寸寸收緊。

  「聽著,狗東西,不管你用什麼方法迷惑了老師,你的好日子不會太久!」

  存靈逼近,死死的盯著季覺的面孔,一字一頓的警告:「總有一天,你會落進老子的手裡,到時候,就是咱們算帳的時候了!

  自室息中,季覺張口,卻無法呼吸,眼前迅速昏黑。

  直到他看夠了季覺狼狽的樣子,手指緩緩鬆開了一隙。

  聽見了沙啞的嗆咳和喘息,乃至,戲謔嘲弄。

  「老兄,冤有頭,債有主,你淪落到這副樣子,可不是我害得啊,你得想想動手的是誰,對不對?」

  季覺喘息著,咧嘴:「真要這麼有骨氣的話,不妨回頭,一腳端開那扇門,然後把那老登亂刀捅死,也算酬謝師恩、報仇雪恨?」

  存靈的表情抽搐起來,克制著下意識的顫慄,勃然大怒:「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我就讓你碎屍萬段!」

  「是嗎?」

  季覺好奇:「我感覺自己可以多說好幾個字,但你或許不行-———-嗯,或許就快不行了。」

  自憐憫同情的話語中,那一隻掐著他脖子的手掌卻漸漸的,失去了力氣。

  不可抑制的顫抖著,鬆開了手。

  季覺掉在了地上。

  他扶著牆和地板,撐起自己的身體,將輪椅重新扶好,最後,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終於爬了上去。

  出了一身汗,氣喘吁吁。

  而此刻,在地上不斷翻滾掙扎的存靈,已經有進氣沒出氣了,口吐白沫,奄奄一息,本能的痙攣抽搐著,徒勞掙扎。

  卻掙脫不開····

  那兩隻扼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掌!

  來自他自己的背後,那一具從血肉中生長出的傀儡,此刻毫無徵兆的掐住他的脖子,迅速的合攏。

  在被撕裂的皮膚裂隙之後,滲出粘稠的血水,可還沒有流出,便被傀儡的雙手饑渴吸食。

  不止是肉體,此刻體內的一半血肉、一半矩陣、一半賜福和一半靈魂,

  瞬間掙獰,狂暴的發起進攻,饑渴的想要將他徹底吞吃。

  不論他如何的安撫,都毫無反應。

  室息、冰冷,還有徒勞掙扎。

  只有幻覺一般的狂笑聲響起,愈發清晰。

  直到在翻滾和掙扎里,他終於看到了輪椅之上那一張笑臉,還有冷漠俯瞰的漆黑眼瞳,好像瞬間便明白了什麼。

  存靈驚恐的瞪眼,手足並用的匍匐上前,拽住了季覺的褲腿,張口想要哀求,卻發不出聲音來。

  只能祈禱一般的叩首,額頭一次次的敲在了地板,鮮血淋漓。

  含糊哀豪。

  自始至終,季覺面無表情。

  無動於衷。

  直到他徹底絕望,再沒有力氣掙扎,才聽見了,清脆的聲音。

  季覺的手指敲在了輪椅的扶手上。

  瞬間,傀儡掐在他脖子上的雙手,終於鬆開了一隙,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腑,帶來了生命和世間一切美好。

  存靈劇烈嗆咳,吐出粘稠的血沫,涕淚橫流。

  已經動彈不得。

  「你看,有了相同的境遇之後,就會體會到彼此的難處。」

  在昏沉之中,他只看到輪椅從眼前經過,耳邊傳來了更高處的聲音:「咱們可一定要好好相處啊,存靈老兄。」

  就這樣,毫不停留的,從他身上緩緩的碾過。

  最後和他背後的愧儡擊掌道別:

  「」Bye,Bro~」

  傀儡獰笑,熱情的揮著手,目送他遠去。

  一直看著他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才回過頭來,看向了奄奄一息的宿主,

  宛如寶石雕刻而成一般的眼眸中,流露惡毒。

  遊戲繼續!

  門在季覺的面前被打開了。

  門後,工作室里,無以計數的零件懸浮在空中,起落如飛鳥,成千上萬,不斷的匯聚又分離,環繞的那個蒼老的身影。

  「何故喧囂?」兼元頭也不回的發問。

  「大概是發揮老帶新的傳統吧?

  季覺微笑,就好像真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一樣,衷心讚揚:「咱們幽邃工匠的職場文化真是太棒了。

  和睦友愛,攜手共進-你不覺得哪裡有點問題麼?」

  「餘燼殘虐,不恤凡庸。滯腐之暴虐,更甚於此。你們本來就是競爭者,何必浪費時間在毫無意義的偽裝之上?

  令事物的本質以最明晰的方式顯現,才是工匠之道的真髓。倘若你喜歡做夢的話,應該去尋求鏡與心樞。」

  兼元彈了彈手指,令眼前無數零件聚合成的龐然大物再度分散解離,許久,才漠然的回頭髮問:

  「何事?」

  「喏,大功告成。」

  季覺打開扶手上的工具箱,將剛出爐才沒多久的孽化作品拎起來,直接向兼元投出。

  破空之聲炸響。

  旋即,一線銀光就停在了兼元的面前,展露出自身的輪廓和模樣。

  細長的握柄,略寬卻短小的前端,大約有尋常的單手劍的長度。

  握柄筆直,可前端卻微微彎曲,分裂如爪。

  表面血色流轉不休,只是看著,就感覺到戾氣鋪面,心頭惡寒!

  可兼元,越是看,眉頭就皺的越緊。

  「這是個什麼東西?」

  「一件禮物。」

  季覺體貼的說道:「我看你最近老是牙咧嘴的樣子,怕是腳癢了當著別人的面不太好摳,所以專門給你做了個痒痒撓!」

  兼元的神情越發陰沉。

  「作用何在?」

  「痒痒撓還能用來幹什麼?當然是撓癢啊。」

  季覺興致勃勃的解釋道:「不過,宗匠你別看它樣子平平無奇,有一點,它特別厲害他停頓了一下,賣足了關子,釣足了胃口:

  它越撓越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