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救贖 死亡和星辰

  第175章 救贖 死亡和星辰

  咔!

  骨刀再度崩裂出一道縫隙,殘片脫落,就像是剝離的無關的枝幹,修整主軸,令澄澈的利刃越發飄忽。

  它在生長,不,更像是,孕育亦或者是冶煉。

  自這上善、邪愚、生命、死亡、希望和絕望交織而成的無形之爐里,在工匠的手中,非攻之力無聲流轉,再塑慈悲之光!

  啪!

  氣泡破裂的聲音,再度響起,自斷續的哀鳴聲里,一具殘缺的屍骨在季覺的吶喊之中,從血肉之中拽出。

  一直到現在,那殘缺身影的手中,都抓著一片飽蘸血色的布帛,死死的握著,不肯放鬆。

  暗淡的眼瞳睜開了,仿佛在流淚一樣,嘴唇無聲開闔了一瞬。

  宛如祈求。

  「我知道。」季覺說,「交給我吧。」

  於是,屍骨破碎,灰飛煙滅,暗淡的靈質之光飛散,卻有一線,無聲的融入了季覺手中的刀里。

  令短暫的刀鋒,再度生長出微不足道的一絲。

  2號患者,治癒!

  再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季覺喘息著,幾乎快要站不穩,半身都已經被蠕動的血肉所淹沒,可他的速度卻越來越快,愈發嫻熟。

  令童畫漸漸地快要跟不上,手忙腳亂。

  「組織剪。」

  「拉鉤,用力一點。」

  「別喪氣,再來。」

  「擦汗,眼睛。」

  「給我老虎鉗還有骨板……」

  童畫頭暈眼花,茫然的回頭,在手推車上摸索,卻沒找到,直到季覺再度出聲,驚慌失措的時候,才看到一個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身旁的身影。

  是謝嵐。

  他拍了拍童畫的肩膀,代替她將工具遞過去,然後,另一隻手接過了童畫手裡還拽著的拉鉤,線繃筆直,再度拉開創口。

  代替她作為一助,在這一場手術中,履行醫生的職責。

  「掃描。」季覺頭也不回的說。

  童畫再度伸出了手,將感知到的一切傳入季覺的眼中,於是,骨刀斬落,遊走,一刀又一刀,自糾纏的血肉之中,融成一團的靈魂自虛幻的刀鋒之下再度被分割開來。

  剔除腐害和污染,割裂融合和畸變。

  再度,將沉寂的靈魂從腐爛的肉瘤之中扯出。

  「謝謝……謝謝……」依稀能夠分辨出輪廓的面孔抽搐著,仿佛落淚,可很快,便徹底僵硬,破碎。

  灰飛煙滅。

  死亡。

  遲滯了這麼多年之後,宛如救贖的死亡,此刻自醫生們的歡歌和落淚之中,紛至沓來!

  一個,再一個……

  崩裂的聲音不絕於耳,天穹之上的裂隙宛如蛛網。

  隨著肉瘤的乾癟和破碎,白館的投影在迅速的消散,可從其中投來的視線卻仿佛漸漸增多,嘲弄亦或者輕蔑,但卻都未曾移開眼睛。

  遵從這一份昔日誓言所傳承的禮節,專注的凝視,見證這一切。

  見證著救贖的到來和死亡。

  .

  此時此刻,時墟之外,早已經亂成了一團。

  早在絕淵氣息從時墟里出現的時候,整個崖城的警報就已經提到了最高,可緊接著,無聲而至的卻是升變。

  上善的徽記自時墟的漩渦之中顯現,顯現賜福與神髓。

  再然後,降臨的卻是白館。

  可沒過多久,餘燼之薪火卻從晦暗之中亮起,映照一切。

  外側,才剛剛動員完成的搜救隊和應急部門已經陷入了徹底的混亂,所有人都一頭霧水,童山已經站到了漩渦之下,瞪大眼睛,不放過任何一絲端倪。

  「怎麼回事兒?」

  南麓區的陸神州才剛剛趕來,光頭之上滿是雨水,看著眼前的狀況,完全摸不到頭腦:「這麼多上善和邪愚的氣息?」

  「我懷疑上善和九孽在裡面開會呢。」

  旁邊撐著傘的童聽開了句玩笑,倒是讓整個現場僵硬的氣氛稍微放鬆了一點。

  可在他旁邊,正雙手抱懷手指敲打手臂的聞雯卻動作停滯了一瞬,仿佛想起了什麼來,難以置信。

  「善孽相轉?」

  她下意識的放低了聲音,「不是說已……」

  「噓!」

  童聽抬起一根手指湊到嘴邊。

  相關的話題,談都不要談。

  最後,只是輕聲說道,「現世不行,時墟和裂界獨立於現世之外,誰又能說得清呢?搞不好……」

  那一瞬間,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手中的傘,微微壓下,像是想要掩飾眼角那一絲驚愕的神情。

  而已經無人在乎他的話語和神情了,所有人都震驚的抬起頭來,望向了漫天的烏雲和暴雨……

  乃至,陰暗雨幕之中,驟然顯現的一縷閃光。

  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

  一絲絲舞動的微光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奔騰如河流,或是矯健如豹、又或是沉穩如象、輕靈如飛鳥展翅、莊嚴如長鯨高歌。

  那截然不同的千萬道輝光之河彼此匯聚,生命的支流層層收束,重疊,到最後,化為了一道循環不休的瑰麗之環。

  自那耀眼又澎湃的流淌里,億萬支流匯聚,便顯現出上善的輪廓。

  生死之主宰、萬靈之循環。

  ——上善·【渦】!

  「這是什麼?」

  童山昂起頭來,脫口而出,「上善徵召?」

  上善之型自此刻,君臨崖城。

  而且不似往日之隱匿和飄忽,居然罕見的,堂而皇之的顯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時隔幾個月以來之後再一次!

  就像是,向著什麼,發出了呼喚!

  可是,卻無人回應。

  落寞的雨水之中,許久,閃耀之光消散,君臨的上善轉身而去,再不復現。

  只有震驚的吶喊,恐慌的呼和驟然從臨時的營地之中響起,人聲鼎沸——因為就在半空之中,那瀕臨崩潰的漩渦再度劇烈震盪。

  最終,徹底,分崩離析!

  一道道烈光從其中噴薄而出,可又被架設在周圍的秘儀和封鎖隔絕,狂風鋪面,暴雨漸息。

  所有人,如臨大敵。

  可伴隨著時墟的破碎,卻並沒有預想之中的孽化污染噴薄而出,甚至再沒有任何的惡孽氣息。

  只有隆隆回音和轟鳴之末,最後一聲細微的餘響。

  就像是,滿足又欣慰的,一聲輕嘆。

  隨風而去,再也不見了。

  再然後,擾動的碎光里,才浮現出十幾個人影,或是完整或是破碎,狼狽亦或者從容……天選者們,歸來!

  而所有人的視線,都已經被最前方的身影所吸引。

  血染的白衣自風中搖曳著。

  胸牌舞動。

  手提著一具層層靈質封鎖的鐵箱,季覺沐浴著薄雨,徑直向前,自所有人的凝視之中,走向了童山。

  「感染了不死之症的血肉,全部都在這裡了,交給安全局了。」

  不等童山發問,季覺就說道:「檢查一下之後,就處理掉吧,不是什麼好東西,就別留了。」

  童山愣了一下,看向身旁,立刻就有渾身籠罩在防化服里的人衝上來,接過鐵箱,衝進了旁邊的隔離屋中。

  並沒有過多久,警報聲里,幾個人又沖了進去。

  陷入沉寂。

  最後,只有一個人影從窗戶後面出現,向著童山比劃了一個手勢。

  【無泄漏風險】

  童山,終於鬆了口氣。

  瞪了一眼縮在季覺身後的童畫,他終究沒在這個場合說什麼,只是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一段過於漫長的培訓故事,做不了輕喜劇,也稱不上合家歡,只是血淚煎熬的醫院生活罷了。」

  季覺微微聳肩,直截了當的說道:「幕後黑手是化邪教團,崖城之事不是孤例,禍患在泉城。他們已經深入了泉城地窟,而且絕對不止一個人……恐怕接下來還會有什麼大規模的行動。

  希望安全局早作防備吧。」

  童山聞言,原本穩定的心神再度紊亂,眼角劇烈抽搐,神情越發陰沉:「你確定麼?」

  「這不是有史官在旁邊麼?」

  季覺讓開了位置,下巴點了點見證全程的童畫:「問她吧。」

  童畫震驚瞪眼,沒想到,才特麼剛出時墟,自己就被隊友給徹底賣完了。可這時候,童職務也顧不上兄妹情誼了,直接揮手,立刻就有下屬將童畫帶走了。

  就好像要犯逮捕現場一樣。

  倘若不是場合不對,童畫恐怕直接就要立功舉報了:老娘只是幫凶,季覺這狗東西才是主謀啊!

  就是他炸的醫院!

  時墟里還算完整的東西全都給他炸完了!除了這幾個天選者之外,能動的都被他全殺了!

  你們倒是趕快抓他啊!

  而將童畫送走之後,童山回過頭來,卻換了一副和煦面孔:「今晚先在安全局休息如何?如果有什麼傷勢的話,也及早治療。

  走個流程,放心,我保證,絕對不會有麻煩。」

  「應該的,有勞費心。」季覺頷首。

  再然後,就被壓著火兒的聞雯給扯著臉拽一邊去了,帶著小安從上到下,好生一通檢查,確定沒什麼傷勢和遺留什麼禍患之後,才終於鬆了口氣,借著抽菸借火兒兩人單獨相處的功夫,忽然問:「確定沒什麼問題?」

  「沒有,一切正常。」

  季覺點頭保證,他明白聞雯的意思和擔憂,也並沒有留下任何能夠追溯的痕跡和線索。

  別問,問就是老師給的掛!問就是喚魂鈴牛逼!誒?你怎麼知道我把聖賢殘影給搖出來了?我從時墟里出生入死,活著出來,靠的就是我的操作和我自己努力!

  等聞姐鬆了口氣拍拍肩膀走了之後,他才回過頭,在人群之中尋覓。

  最後,視線落在角落裡。

  禿頭的乾巴老頭兒穿著背心和拖鞋,手插口袋裡,懶洋洋的和身旁的後輩說話。

  旁邊幾個擔架上面奄奄一息的試驗品天選者還在抹著小珍珠,怒視著謝嵐,嘴裡喊著要投訴什麼的,卻無人理會。

  察覺到季覺的視線,謝嵐微微點了一下頭之後,向老張道別:「你們聊吧,我先走了。療養院裡今天還沒查房呢。」

  「去吧去吧。」

  老張無所謂的揮手,示意封鎖開啟,放謝嵐離去。

  回過頭來的時候,就看到季覺遞過來的記錄冊,還有一個小盒子,盒子裡裝著手術刀上剝落下來的一枚骨片。

  「這是什麼?」

  老張好奇的拿過來,翻了翻記錄冊,神情頓時微變:「這麼離譜,你確定?」

  「理論可能,實踐也沒有問題,具備可重現性。」

  季覺點頭,「通過孽化和上善之力的融合,轉而摘除不死之症,重新分割患者靈魂……算不上治癒,只不過是如何有效的殺死患者而已。

  我一個萌新都做得到,其他人練練應該也行。

  可思來想去,我找不到其他合適的人……所以,還是得麻煩你,把這東西去交給真正可靠的人吧。」

  老張沉思了許久,從口袋裡掏出老花鏡來,仔細端詳著童畫製作的記錄冊,許久,一聲輕嘆:「這是……誰研究出來的?」

  「當然是醫生啊。」

  季覺斷然回答,告訴他:「全世界最好的醫生。」

  老張沉默了,收起了記錄冊與盒子,珍而重之的放進了口袋裡。

  「交給我吧。」他保證道,「我會跟認識的幾個神經病們好好講講的。」

  季覺點頭,再沒有說話。

  在這漫長又漫長的夜色中,他靠在牆上,靜靜的吹著遠方冰冷的風,眯起眼睛。

  在他胸前,染血的胸牌隨風搖曳著。

  宛如舞蹈。

  許久,風停了,稀疏的雨水隨著烏雲而去,遠方霓虹的映照之中,星空燦爛。

  他抬起頭,望著天穹。

  好像看到有星星點點的光芒從夜空之中升起,匯入了那一片絢爛的星辰之中去了,再無分彼此。

  回眸,望向塵世時,看到仰望著他們的季覺,便愈發閃耀。

  仿佛眨眼一般。

  季覺抬起手來,向著他們揮舞了一下。

  笑了起來。

  醫神阿波羅,阿斯克勒庇俄斯及天地諸神為證,鄙人敬謹宣誓,願以自身能力與判斷力所及,遵守此約。凡授我藝者敬之如父母,作為終身同世伴侶,彼有急需我接濟之。視彼兒女,猶我弟兄,如欲受業,當免費並無條件傳授之。凡我所知無論口授書傳俱傳之吾子、吾師之子及發誓遵守此約之生徒,此外不傳與他。

  我願盡余之能力與判斷力所及,遵守為病家謀利益之信條,並檢束一切墮落及害人行為,我不得將危害藥品給與他人,並不作此項之指導,雖然人請求亦必不與之。尤不為婦人施墮胎手術。我願以此純潔與神聖之精神終身執行我職務。凡患結石者,我不施手術,此則有待於專家為之。

  無論至於何處,遇男或女,貴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為病家謀幸福,並檢點吾身,不做各種害人及惡劣行為,尤不做誘姦之事。凡我所見所聞,無論有無業務關係,我認為應守秘密者,我願保守秘密。倘使我嚴守上述誓言時,請求神祇讓我生命與醫術能得無上光榮,我苟違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希波克拉底誓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