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孽變

  第122章 孽變

  「臥槽?打雷了?」

  在小區之外的樹蔭下,季覺感覺地面忽然一震,不由得抬頭,看向遠處小區內……那裡噴薄爆發的靈質波動。

  宛如風暴。

  所能感受到的,是熟悉的氣息,可是卻再無溫柔和耐心,而是暴虐無比。自春風化為嚴冬的雪暴,暖陽蛻變為狂亂的熔岩。

  是老張?!

  「這……麼誇張的嘛?」季覺呆滯。

  「那當然哦,老張可是崖城安全局建立的時候,第一代的老人了。」

  童畫端著冰淇淋,眉飛色舞:「這麼多年了,都沒多少人知道。他退休了很久,只是掛名,局長都換了好幾個了,我爺爺當年還受他不少照顧呢。

  反正,有什麼事兒聽老張的,總沒錯。」

  「確實。」

  季覺點頭。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見慣了風浪和波瀾,再大的困難來了都不怕,況且是這種程度的隱藏大佬,再加上小安,區區一幫來崖城賺錢的大群小鬼,還不是輕鬆拿捏?

  只是,在他低頭嘬檸檬水的時候,卻聽見了,遠處的慘叫和巨響。

  牆壁坍塌,破碎。

  從裡面走出來一個渾身染血的身影。

  踉蹌,佝僂,不斷的抽搐著。

  可手裡卻拖曳著一把遍布缺口的沉重長刀,鮮血和塵埃泥垢,緩緩從上面滴落。

  令人,毛骨悚然。

  「嘿,嘿嘿嘿,聲音,聲音太多了。」赫伯特的殘缺面孔抬起,不斷的抽搐著,眼眸自猩紅中已經收縮為一點,凝視著面目全非的世界。

  一片血色里,好像有無數面孔浮現,悽厲的慘叫著。

  那些逝去的人。

  同伴,或者敵人,纏繞在他的身上,殘缺的手掌伸出,撫摸著他的面孔,拉拽著他的衣服,呼喚著他的名字。

  可他們都死了,又怎麼會再度重逢呢?

  「啊,原來如此……」

  他終於恍然,「這便是地獄嗎?」

  感受不到恐懼,反而由衷的感動,就連苦痛和煎熬好像都不重要了。

  幾乎熱淚盈眶。

  原來,煎熬一生,無數鬥爭之後,等待自己的不是一片虛無和絕望,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戰爭原來還在繼續嗎?

  遠方傳來了號角的聲音,是誰在呼喚自己嗎?

  赫伯特大笑出聲。

  再一次的,抬起刀鋒。

  吶喊。

  張開了雙臂,向著這殘酷又美好的世界,想要擁抱所有。

  嘭!

  淒嘯聲驟然迸發。

  那昂起的頭顱猛然歪斜,好像被大錘掄了一下……子彈?

  赫伯特回頭,望向了地獄的深處,那同樣獰笑著向著自己發起挑戰的惡鬼,再不由得,振奮歡呼。

  「我叼——」

  眼看那個瘋劈獰笑回頭,季覺再忍不住罵出了髒話。

  對面根本沒破防,可他有點破防了。

  怎麼又遇到了一個硬吃子彈的對手?

  他本來還想拽著童畫拉遠距離,仔細的觀察一下,可眼看那個渾身升騰著血焰的大群天選者徹底陷入瘋狂,周圍還有幾個不知死活的臭小孩兒還沒來得及跑。

  終究,還是選擇了先開一槍試試……

  結果,仇恨就這麼拉過來了。

  在被那一雙猩紅眼瞳的所凝視的瞬間,他扶在手槍上的左手就下意識的握緊了,戒指之上煥發出一縷微光,超然視界啟動。

  既然要開打,那BUFF就要上齊了再說。

  可就在那一瞬間,遠方的那個瘋子,卻好像忽然消失了。

  所留下的,只有一道筆直向此處呼嘯而來血色焰光,好像隕石一樣,掀起風暴,撞碎了攔路的汽車,在歇斯底里的狂笑里,朝著他們,疾馳而來!

  兩倍、四倍、八倍、十六倍!

  轉瞬間,戒指在季覺的靈質灌輸之下,已經燒的滾燙髮紅。此刻的他只慶幸,自己當初在鑄造的時候採用了最穩的方案,耐受力最強,靈質承受最多,最能將賜福的效果發揮至極限的設計。

  不然的話,要還是原本的蹩腳貨色,到了八倍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崩潰自毀了。

  可現在,就算是季覺拼著頭疼到睡不著,將賜福裝備的力量發揮到極限,對方的速度,依舊太難以清晰分辨。

  快,太快了。

  快到他完全,來不及做出反應。

  那短暫到極限的瞬間,他只來得及揮手,非攻的徽記顯現,層層水銀從外套的夾層之中滲透而出,刺破了水袋,向著手臂匯聚,千絲萬縷的纏繞,在物性干涉之下將韌性和強度拉滿,變成了一條彈射而出的水銀之索,纏繞在了小牛馬的車頭之上。

  再然後,伴隨著小牛馬的疾馳,他的另一隻手拋掉了手槍,向著依舊懵逼的童畫撈出,扯住了她的領子,瞬間,物性干涉,加固,確保不會扯斷。

  近乎爆缸的巨響從小牛馬的引擎之中迸發。

  在機械降神的命令和靈質灌輸里,猝然之間,爆發出足以將季覺手臂都扯斷的恐怖力量!

  轟!!!!

  風暴呼嘯,巨響擴散。

  當源自敵人的撞擊抵達的瞬間,季覺和童畫已經險而又險的脫離衝擊的範圍,近乎擦身而過,再然後,就在他們剛剛的落腳之處,那一株足足有三人合抱粗細的巨大榕樹,居然攔腰而斷!

  塵土和灰燼飛揚,卻無法遮蔽那個猙獰的身影。

  在放慢到極點的感知之中,季覺甚至看到了,那一張抽搐面孔上,死死的鎖定了自己的瞳孔是如何自眼眶中游移。

  自始至終,看著他!

  再然後,超然視界終於關閉,緊隨其後的,是劇烈的痛楚襲來——痛痛痛痛痛!

  瞬間,他的右手就已經麻木了,抽搐中,再用不上勁兒。不是來自於對手,而是猝然之間的拉扯,肌肉重度拉傷,骨骼浮現裂痕。

  一個位移自己就已經殘血了?!

  季覺呆滯,這就是大群嗎?

  這就是不需要保護僱主,不在乎金錢,真正性命相搏時的大群?!

  此時此刻,他才終於有機會,汗流浹背。

  可很快,他就看到了,在站穩的瞬間,赫伯特斷然轉身,狂笑著向著他,抬起手,投出了手中的遍布裂口的利刃。

  宛如炮彈一般,呼嘯,自氣浪中,迴旋而來!

  他甚至來不及控制小牛馬轉向,這個速度下,想要變換軌道,恐怕就會瞬間側翻。

  可至關重要的瞬間裡,原本跌的七葷八素的童畫卻從他的壓制之下,瘋狂掙扎,抬起了一隻手,從季覺的腋下穿出,五指展開,擋在他的前面。

  手腕上的鍊金作品浮現輝光。

  轟!

  無形的壁障浮現一瞬,利刃深深的楔入了虛空之中,季覺甚至能看到上面的裂隙。

  擋住了!

  「孽變,是孽變!」

  童畫抬起另一隻手擋住臉,遮蔽了另一邊看向季覺的視線,以太之眼已經鎖定對手,瞬間便察覺到了對方破碎靈魂中所湧現的黑暗:

  「那個傢伙開始孽變了!」

  這便是,天選者最悲慘的下場。

  不是死亡,卻比死亡還要更加可怕。

  當越來越多的賜福對靈魂形成壓迫,當漸漸渺小的人性無法負擔來自上善的力量,當賜福之間彼此產生了衝突,倘若矩陣從一開始的設計就存在缺陷,亦或者,遭受到了邪愚和孽物的感染……

  所導致的,便是賜福失控,人性消散,靈魂崩潰。

  屆時,曾經受到上善眷顧的天選者,其靈魂和意識將被傳說中現世之下的幽深淵面所吸引,感染,迅速的轉化為異類!

  這個過程未必是一瞬間,有可能是經年累月的煎熬和折磨。

  從一開始的異狀出現,到最後無法遏制,徹底崩潰之前,太多的人會選擇自我了結,以免徹底化為孽物。

  當升變一系的天選者出現失控時,精神就將開始不可挽回的分裂,自我的人格出現崩潰,癲狂。白鹿一系將會被獸性本能和貪婪所捕獲,漸漸沉迷血肉芬芳,甚至食人……血渴症這樣的詭異病症,便誕生自中土祭祀王的孽變之中,遺禍無窮。

  季覺所在的餘燼一系的孽變特徵,就是令無數工匠聞之色變的『物化』,失控的賜福和餘燼之薪將會熔鑄靈魂和血肉,將漸漸失控的天選者變成一件詭異的鍊金物品。

  而大群的孽變特徵,也最簡單。

  漸漸在無法克制的殺戮中迷失,被平生所殺死的一切生靈所詛咒,無法自拔,到最後,失去一切自我變成遵循本能的殺戮機器。

  就像是……現在!

  瞬間的毛骨悚然里,季覺的左手按在右臂之上,抓緊用非攻開始強行修補治療。眼睛再度看向了緊追不放的天選者,感受著對方賜福的氣息和數量。

  一二三四五六,六階!

  蛻變位階圓滿,距離重生位階只有一步之遙,渾身上下已經快要不存在要害了!搞不好砍了頭都還能再動彈兩下。

  壞了,這是副本里的怪物跑出來屠城了!

  「嘿,嘿嘿嘿——」

  自癲狂的痴笑里,赫伯特抬手,重新撈起墜在地上的長刀,向著他們,狂奔而來。

  敵人就在那裡!戰爭就在那裡!!勝利就在那裡!!!

  挽回失誤的機會,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他要贏,他一定要贏,只要這次贏了,就再也不用擔心被拋棄了,再也不用擔心變成喪家犬。

  他還可以回去,回到那一片熟悉的營地!

  可是,他已經想不起,營地究竟在哪裡了……他熟悉的地方,他認識的朋友,他遇到的人,全都已經消失在焚燒的火焰里。

  那一瞬間,失家的野獸嘶吼,仿佛啼哭一樣,垂死哀鳴。

  速度,再度暴增!

  血火焚燒,他再一次的,狂奔而至!

  而這一次的回應他的,是季覺從車斗里終於翻出來了槓桿式步槍,瞬間縮頭,水銀子彈已經轟鳴而出。

  崩!

  赫伯特嘶吼,手中長刀隨意的揮灑,竟然預先有所反應,守株待兔,凌空將子彈斬碎了!

  鬼知道這又是什麼大群賜福。

  季覺不敢停下,上膛的動作幾乎甩出了殘影,短短一秒鐘的時間裡把彈倉里預先填裝的五發子彈盡數打空。

  可竟然盡數都擋住了!

  甚至還有一顆,被純粹用牙咬住,碾碎,連帶著上面爆炸的水銀一起,吞入腹中!

  當季覺的攻擊停頓,子彈上膛的那一瞬,速度再度拉近至了百米之內,童畫幾乎看得見那一張扭曲的面孔,亡魂大冒,再顧不上倔強和尊嚴了,驚恐尖叫:「快上啊,季覺,妖怪追上來了!」

  那你趕快跳下去被他吃掉吧!

  犧牲自己,掩護我撤離!

  季覺也快要哭出來了,不比她更淡定。

  可為今之計,就只剩下了最後的辦法,那個壓箱底的絕招。

  他再不猶豫,深吸了一口氣,震聲吶喊:

  「——小安救我呀!!!!」

  嘭!!!

  赫伯特,倒飛而出。

  就像是迎面撞上了看不見的牆壁,顱骨之上,一枚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鐵片,深深楔入,腦漿都從縫隙中流出。

  然後,遙遠的聲音才從遠方傳來。

  在不遠處的制高點信號塔上,那個身影緩緩顯現,微笑著向他揮手:

  「好的,季覺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