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年時間,書生看盡生死,見證了無數亡魂往生,也親手粉碎了無數生靈的新生,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他一言斷生、一念送死,經由他手的亡魂,足以堆滿一個忘川。
盛開的彼岸花,就是見證。
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書生的修為境界,也隨之水漲船高,不僅一隻手觸碰到了那常人無法窺及的至高的不朽之境,還參悟了生死秘法,更觸及了輪迴的真意。
三萬年之後。
書生辭去了生死判官的職務,在奈何橋前,向孟婆道別。
「感謝您當日准允我面見輪迴。」書生拱手一禮。
孟婆舀著孟婆湯的動作並未停下,也並未抬眼看向書生,只是淡淡一笑,道出了一句讓書生很是費解的話,「這是老身欠你的。」
書生困惑,正欲追問。
「你,該去了。」
孟婆卻先一步下了逐客令。
書生遲疑著點了點頭,不再多問,再度拱手一禮,而後轉身走下奈何橋,身入忘川之中,漫步逆行而上,用渾濁的忘川水洗滌著自身的肉身和靈魂。
不知是在用這種方式修煉,還是在用這種方式……逼自己忘記過去。
忘記那個心愛的女人。
他的愛人已經輪迴往生,他哪怕尋得了她的轉世,也終究……不再是她。
悠悠歲月,如驚鴻過隙。
書生也不知自己在忘川中行進了多少年,只覺歲月漫長,好似歷經了桑田滄海,記憶早已在無盡時間的侵蝕下,如同裹挾自身的忘川水一般渾濁。
終於,書生來到了忘川的源頭。
黃泉的起點。
在這裡,盛開著一朵皎潔的彼岸花。
不同於尋常的彼岸花,是五個花瓣,這一朵是六個。
潔白六枚花瓣上,似有氤氳的玄奧,仿若蜿蜒的忘川黃泉水,都是從這六枚花瓣中流淌而出一般。
書生看著這朵彼岸花,怔怔出神。
忽而,心底生出莫名的衝動,伸出手將其摘下。
吞入腹中。
嗡——
早已參悟的輪迴真意爆發。
輪迴大道迅速生出,顯化為六道輪迴虛影,映照在書生的身後。
忘川黃泉水涌動,向六道輪迴虛影流淌,充盈著這道輪迴。
又是數年之後。
書生緩緩睜開了雙眼,右掌攤開,背後那已凝若實質的六道輪迴迅速縮小,飛入掌心,帶著輪迴的玄奧氣息,緩緩地轉動著……
重點標註,這道輪迴是在正向轉動。
「原來如此……」
書生看著掌中的輪迴,恍然一笑。
而後,將輪迴納入掌心,雙手探入虛空,竟直接撕開了虛空,呈現出一道深邃的虛無裂縫。
書生漫步踏入其中,於虛無中緩慢地行走。
觀其神色,仿佛在尋找著什麼。
又是漫長歲月。
無以紀年。
書生經歷了很多,又好似什麼都不曾經歷。
他的記憶已經被輪迴封存。
這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只有書生自己知道。
總之,他若沒有取出的意願,便永遠遺忘。
忽而。
書生停滯了腳步,趨於渙散的雙眸重新聚焦,低聲一笑,「找到你了……」
雙手撕開虛無,重新踏足現實。
在諸天的某方極盡虛無之地,輪迴撐起,書生走出,深邃的眼眸微抬,凝望著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是……道聖界!
「不差!」
書生淡淡一笑。
而後,重新踏回虛無。
……
嗡——
大夢結束。
一身冷汗的江玄,猛然睜開了雙眼,臉上還殘留著心有餘悸。
而丹田原界中。
嗡!嗡!嗡!
輪迴虛影瘋狂轉動的速度,終於開始放緩,且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凝實!
片刻之間。
已然呈現出巍峨浩瀚之態。
可見,此時的輪迴虛影,已有了六道輪迴的模樣,如同六瓣的彼岸花,已有六分之一,呈現出皎潔的白色,逸散著氤氳的玄奧。
這六分之一,正是完整的地獄道輪迴!
「地獄道輪迴……」
江玄有感,右掌托起,輪迴虛影在掌心呈現,那實質化的六分之一,十分醒目,緩緩地逆轉著,帶著輪迴的玄奧氣息。
「書生……生死判官……輪迴大帝……輪迴寶術……」
江玄回憶著方才的大夢,終於得以明悟,恍然一笑,「原來……這一切都在輪迴之中。」
他指點了孟婆,孟婆還以人情,准允書生面見六道輪迴,書生得道,在明悟之後,還以人情,為他參悟輪迴寶術提供便利,並在之後助他穩定大道神通秩序輪迴,成功逆轉時空竊奪陰陽大道……
這是一場輪迴。
而一切,也都在輪迴之中。
包括……剩下的那一部分地獄道輪迴。
這應該也是書生留給他的。
這時。
咔咔咔!
江玄置身的這方趨於剝離、坍塌的空間,終於迎來了崩潰,迅速崩塌,剝離成了一塊塊碎片。
抬頭看向正在崩壞的這方天地。
江玄思忖一二後,催動了掌中的輪迴。
嗡——
輪迴轉動。
一股特殊而無形的拉扯生出。
那些剝離的碎片,好似「回家的浪子」,瘋湧進了輪迴之中。
半個時辰後。
這麼一個「縫補」起來的陰間地府,蕩然無存,全都收納在了江玄掌心的輪迴中。
「所以,我這算是開啟重建陰間地府的第一步了嗎?」
江玄對此不是很確定。
不過,無論怎麼說,他的實力在這個過程中,算是有了一次長足的進步。
畢竟……他已掌握完整的地獄道輪迴,對輪迴大道這麼一條至高大道的掌控,又精進了一大步!
至於體現在戰力上,他的進步是何種程度,還有待驗證。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該去滄源界域了。」
江玄將輪迴重新納回丹田原界,低聲自語道,「洛城那邊……希望還來得及!」
旋即,江玄原路返回,同太蒼等人匯合。
……
在無從探尋的某方虛無中。
漫步而行的書生,腳步微滯,扭頭回望,深邃的眸子泛過一抹光亮。
而後,右掌托起,輪迴浮現,緩緩地正向轉動著。
書生看著掌中的輪迴,輕聲一笑。
「你我人情已了,再見……就該是敵人了。」
……
半日後。
白界所在。
江玄、太蒼、涅塵道、龜神壽、帝九鎩和東皇天焱皆已匯聚在此,只待江曌歸來,便可啟程通過鴻蒙金塔核心之地的古老門戶前往滄源界域。
「白江玄還真給你們放水了?」
江玄聽聞龜神壽等人的講述,眉毛一挑,有些意外。
龜神壽幾人互視一眼,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白江玄會那麼果斷地認輸……原來還是依仗了江玄,跟著沾了光啊!
「江兄,還得是你!」龜神壽豎了個大拇哥,由衷地敬佩。
江玄笑了笑,並未多言。
「你們說那帝明煌在白江玄面前屢戰屢敗,是怎麼回事?」江玄轉而問道。
對於這位人皇玄孫,他還是比較關注的,畢竟……未來統帥人族,他當仁不讓,那小子很可能會擋他的道,礙事。
不過,對方終歸是人皇的玄孫,他對人皇帝禹還是很敬重的,所以在帝明煌沒有做出什麼出格之事前,他也不太好發揮優良傳統,先行將其扼殺在搖籃中。
「這……」龜神壽等人遲疑,他們其實了解的也不多。
「帝明煌一直在挑戰白江玄,僅是這十餘日功夫,便挑戰了三百餘次,但無一例外,全都被白江玄無情碾壓。」太蒼解釋道。
他一直待在這裡,為涅塵道傳授經驗,所以帝明煌挑戰的一幕幕,他都看在眼裡。
「直到半日前,帝明煌應該是認清現實了,才灰溜溜地離開。」
「十天功夫,挑戰了三百多次?」
江玄不禁咂舌,這個玄孫還真挺有韌性的嗷!
「爹爹!」
這時,江曌歸來,人未至,聲音已率先傳來。
眾人迎聲望去,神情一呆,滿目不可置信。
尤其是龜神壽,更是一個勁地揉著自己的眼睛,十分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江玄也是如此。
他不是眼花了吧?
這小妮子……小聖了?!
江曌飛身而至,親昵地挽住江玄的手臂,「爹爹,我厲害吧,十天功夫,直接小聖了哦!」
「你……是怎麼做到的?」江玄很是奇怪。
「很簡單呀!」
江曌嘻嘻一笑,「我闖過了五十層挑戰,揭開了一層血脈封印,然後就小聖了呀!」
眾人:「……」
心底掀起驚濤駭浪,良久震驚難以平復。
當真……這麼簡單?
不是,十幾天前,這個小祖宗不還是初入聖人的修為嗎?
只是揭開一層血脈封印,直接就把聖人五衰劫全都給渡過,邁入小聖境了?!
真龍血脈……這麼逆天嗎?!
江玄看著江曌,卻是一陣失語,他已經隱約明白了點什麼。
這個小妮子這般急於突破,恐怕是為了他。
而,揭開血脈封印,恐怕也遠沒有這小妮子口中說的那麼簡單!
「這孩子……」
江玄心底涌過暖流,更有些心疼。
摸了摸江曌的腦袋。
輕聲訓斥道,「下次不允許這樣了!」
江曌會意,爹爹應該是看出來了,吐了吐舌頭,撒嬌道,「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