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黎躺下後，休息室內的燈光被戎邃逐一熄滅，只留下了床邊一盞昏黃柔和的暖色燈。

  不過沒多久，她就聽見戎邃在某一時刻以累了為託辭，「強行」結束了會議。

  ——完全不顧親舅舅暨陛下大人，在另一頭的熱切呼喚。

  至於呼喚的是什麼，芙黎沒太聽清。

  她翻過身來，眨巴著眼睛問戎邃：「舅舅好像還有事沒說完，你就這麼退了，會不會不太好？」

  她也知道戎邃忙了很久了，但是事關這次大型異獸潮，往大了說是全星系的安危存亡，往小了說也是希爾帝國的。

  在其位謀其政，總要有取捨，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如果是要緊事沒說完，就怕因此耽誤後面的安排。

  芙黎的擔心不無道理，只是……

  戎邃邊在通訊器上回著什麼人的消息，邊抽空垂眸與她對視了一眼，口吻隨意道：「他要說的事，不著急。」

  低沉有磁性的嗓音透著幾分漫不經心，反而勾起了芙黎的好奇。

  這麼關鍵的時期，帝國之陛下，還能有不著急的事？

  「什麼事啊？」

  「他外甥孫的事。」

  「……」

  那還真不著急，急不得一點兒。

  -

  翌日一早。

  被從被窩裡「請」出來的溫煜，歪著身子靠在停放在起飛區域的小型戰艦旁，半睜不睜的眼裡沒有一點光，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寫的——困。

  「單叔，你真的確定我哥就是這麼安排的？」

  半小時前才臨時通知他，要他陪嫂子去倍科做精神力等級評定就算了。

  可也不能說讓他陪同，就真的只有他一個人吧？

  單侍官臉上掛著慣有的標準微笑，一派官腔式的回答：「是的，殿下就是這樣安排的。」

  「第三軍團內其他人都各有各的任務，只有小殿下您……」他頓了一頓，似有不忍，但還是說出口：「最閒。」

  最……閒……？

  兩個字，仿佛一刀扎在了溫煜幼小脆弱的心靈上。

  「我？」他指了指自己，「你確定，我最閒？」

  單侍官對此不置可否，但遇事搬出戎邃總沒錯：「殿下的原話就是這麼說的。」

  溫煜：「……」

  好，很好，是他錯付了。

  仿佛振聾發聵的沉默不過數秒，一道嗓音夾帶著散漫隨意的口吻在耳畔響起。

  「有什麼問題？」

  這嗓音的主人，問與再熟悉不過了。

  他一臉不甘心和不敢言扭過頭，看見並肩而來的兩人，先打了招呼：「哥，嫂子。」

  單侍官也緊隨其後：「殿下，芙黎小姐。」

  戎邃一貫只頷首，不搭腔。

  倒是芙黎，神采奕奕地眨了眨眼，彎唇笑著回應：「早啊。」又看了眼天色，「雖然天還沒亮。」

  第三軍團臨時借用駐紮的未命名小行星擁有可供人類生存的水源和大氣條件，但地處在整個星系的邊緣地帶，受到恆星光輝照耀的時間非常之短。

  因此，這會兒四人頭頂上都還籠罩著大片大片的暗色。

  「要不是知道現在已經八點了，我都要以為還是半夜呢。」芙黎感嘆道。

  單侍官笑眯眯地搭話，「這邊的白晝時間是會短一些。」

  閒聊的時間並不多，芙黎看了眼戎邃，又看了眼不甘都化為哀怨的溫煜，失笑一瞬，替某人哄起弟弟：

  「好了，你哥也不是那個意思，其他人雖然都有任務，但又不是完全抽不出空，你哥也是最放心你，才讓你陪我去的。」

  這個說法，顯然比「最閒」要更能讓人接受。

  溫煜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好看了不少，「真的？不是因為我最閒？」

  被他這股較真的勁兒逗樂，芙黎忍俊不禁道：「當然是真的。」

  話音落下她又補充道：「要說最閒，當然是我最閒了。」

  現在誰能閒得過她呢。

  「是吧？」芙黎睨向戎邃，揶揄求證。

  戎邃看了她一眼，沒認，也沒否認，只有四個字的叮囑：「早去早回。」

  芙黎歪頭笑了一笑，眉眼彎彎透著打趣，「還有呢？」

  「還有什麼？」

  戎邃反問著，執起芙黎的手，將薄唇在手背上貼了一下。

  還有什麼，不言而明。

  芙黎心滿意足，無以復加。

  「那我們就出發吧，弟弟。」她看向溫煜，尾音上揚一字一頓重複了戎邃的話：「早去早回。」

  「沒問題！」

  話音落下，溫煜率先爬上駕駛艙，啟動戰艦。

  芙黎緊隨其後，只是在登上戰艦之前又看了戎邃一眼，同他道：「我們走啦，你和單叔回去吧。」

  戎邃頷首，似乎在這時才忽然想起什麼，不緊不慢道：「回來有禮物送你。」

  正要轉身的芙黎聽見這話，眸色微動，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什麼禮物？」

  「你回來就知道了。」

  戎邃保持神秘，溫柔地拍拍她的腰，「上去吧，早去早回。」

  好奇心得不到滿足，芙黎不滿地輕哼了聲，轉過身登上了小型戰艦的駕駛艙。

  落座，系好安全帶，做好飛行前的各項檢查。

  不多時，小型戰艦滑行，起飛升空，最終脫離磁場吸引進入靜謐無垠的太空。

  整個過程中溫煜的操作都行雲流水。

  既熟練，又穩當。

  視野里的景象成了亘古不變的深色星海，漫天的星光無規律地相繼撲閃。

  前方一片曠闊，沒有任何阻礙。

  溫煜面無表情在戰艦系統的虛擬屏上確認提速，而後將操縱杆推到底。

  察覺芙黎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他像是忽地想起了什麼，露出一個臭屁得意的表情，挑挑眉問：「怎麼樣？」

  一時沒聽明白他在問什麼的芙黎眨了下眼，懵出一聲：「嗯？」

  什麼怎麼樣？

  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就聽見溫煜緊接著又問：「我開戰艦跟我哥開戰艦一樣帥吧？」

  好一個突如其來的攀比。

  芙黎有些意外地愣了兩秒，旋即有些哭笑不得。

  這要她怎麼回答？

  她要不要告訴他什麼叫做情人眼裡出西施？

  又或者告訴他這沒有什麼可比性？

  會不會有點太打擊人了？

  思忖兩秒後，芙黎果斷選擇轉移話題：「你們軍事學院還會安排學習戰艦駕駛？」

  「當然不會。」溫煜目視前方答道，「軍事學院是為各大軍團培養人才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會選擇加入軍團，戰艦駕駛只有加入軍團才有資格學習。」

  難怪在軍校里從沒聽說過這門課程。

  不過轉瞬，芙黎反應過來：「所以你開戰艦是你哥教的？」

  溫煜並沒有加入任何軍團，但他又會開戰艦，還特意提出戎邃作對比，答案貌似不難猜。

  然而溫煜卻抽出一隻食指，在兩人的視線中晃了兩晃。

  似乎是否定的意思。

  「不是嗎？」芙黎脫口而出心裡的疑惑。

  溫煜答道：「不全是。」

  「什麼叫不全是？」

  「因為準確來說，我哥只教了一半。」溫煜斟酌著措辭，無奈道。

  說一半可能都多了。

  芙黎揚起半邊眉，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溫煜會意，說起了自己學習戰艦駕駛的心酸故事。

  「我當初說想學開戰艦的時候，我爸不同意，因為按照規章，我要到加入軍團的時候才可以學習，所以我就去找我哥。」

  溫煜頓了一頓，解釋道：「因為我哥總有辦法說服我爸。」

  「後來我就被同意了學習戰艦駕駛，但是因為身份和年紀的原因，沒有教官敢教我，所以我哥就親自教我。」

  說到這裡，他似乎回憶起什麼，兀自笑了聲。

  芙黎聽出其中的微妙。

  這是氣笑了。

  她適時發問：「他怎麼教你的？」

  溫煜嘆了口氣，回道：「他就讓我坐在副駕駛，也就是你現在這個位置，開著戰艦帶我繞帝都飛了兩圈，叫我自己看操作學習，就沒了。」

  這話乍一聽，似乎沒什麼問題。

  但是芙黎卻是清楚，戰艦駕駛並不是看一遍操作就能會的。

  否則她剛剛盯著溫煜看了那麼久，也該看會了。

  畢竟是人類穿梭在浩瀚星域裡的載具，稍有不慎就是屍骨無存的下場。

  戎邃這樣的教法，她也是不太能認同。

  「那你就這樣學會了嗎？」

  話雖這麼問，但問完芙黎立刻自我否定道，「應該不能吧。」

  「當然不能啊！」溫煜激動得語速都快了起來。

  他指著眼前一堆眼花繚亂的屏幕，「這麼多的儀錶盤，數據指標，還有一堆系統，哪是我看一遍操作就能全部學會的！」

  說完他還不忘吐槽，「我又不像他那麼變態。」

  芙黎聽著，敏銳抓到重點，「他是這麼學的？」

  「對。」溫煜再度嘆氣，「里斯托元帥說他就是這麼教我哥的，他上午教完，我哥下午就能通過軍方的戰艦駕駛三級考核。」

  「嫂子你說，這是不是人比人氣死人？」

  他本來只是想耍個小帥，聽兩句好聽的誇獎，結果順著話說到這又氣結了。

  更過分的是，芙黎竟然還在一旁補刀。

  只見她摩挲著下顎認真道：「你要跟你哥比的話，確實有點困難。」

  「不拿這些後天學習的東西來說，就說大家都有的精神力，與生俱來的，對吧？可他的等級就是毫不費勁就能夠超越絕大多數人，這種先天性的東西又要怎麼論呢，是不是？」

  溫煜：「……」

  他毫無反駁之力。

  芙黎還在補刀式的寬慰，「看開點弟弟，別跟你哥比，他經常不是人。」

  最後這句也不知道是夸是損，總之溫煜知道，這個話題是徹底不能繼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