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壁之上,佇立著兩道人影,隨著那眉眼凌厲的女子一抬手,山間呼嘯的風便安靜了下來,不再能吹到兩人身邊。
洪香芸這個名字,姜陵上次來北秦的時候從北羅幫的人口中聽說過,是她殺死了原本負責統率北秦區域叛神者的副統領楊雲定,楊雲定死後這個位置才被松鶴宗的涼匡撿了去。
姜陵對對方的了解也僅限於此了,他打量一下面前這個面容成熟、氣質冷艷的女子,客氣躬身回禮道:「多謝洪庭主能親自到來。」
洪香芸站直了身子,平靜道:「神子聖諭,只要感應到天門石的召喚,當第一時間與你取得聯繫,並予以支持。」
聽到對方如此言語,姜陵這才安了心,上一次在神子那學習了神術的操控之後,神子還教會了他一種法門,日後再進入戰場,只要按照對應的法門以神術催動天門石,便可與最近的神塔相互感應,到時便會有神庭的人趕來支援。
果不其然,當姜陵降臨之後,便發動天門石後,感應到了西方兩千里處有一座神塔,他就朝著這邊趕來。洪庭主親自到場,態度還如此客氣,想必要不然這洪香芸便是神子的忠實擁躉,要不然就是烏海寧的下場讓神庭的其餘人不敢再拿姜陵不當盤菜。
姜陵開門見山道:「我此時剛剛進入戰場,還沒有正式開打,之所以喚您來見面,一來是想從你這諮詢些事情,二來也是希望在這場戰鬥中能取得神庭的幫助。」
「但講無妨。」洪香芸也不拐彎抹角。
姜陵便問道:「先告訴我神子那邊怎麼樣了,他不是說要去找太乙教掌門幫忙麼?有成功請動那位老前輩出山麼?」
洪香芸略作思索,道:「太乙教的老前輩有沒有出山,我並不知曉。神子前幾日去了蘭茵皇都,與那位國王交談了一番,蘭茵國王同意和談,與我神庭休戰。昨日,神子動身趕來玄武大陸,現在應該在東周那邊落腳。」
「好吧。」姜陵點了點頭,無論太乙教那位使徒有沒有出面,總之靈元大陸能暫時安穩下來,也就無需多操心了。姜陵繼續道:「那還是說說北秦的事兒吧,現在什麼局勢了?」
「自上次伊闕一戰,柳池青庭主向我們轉達了你的提議,這段時間神庭沒有插手戰局。當然,我們也對北秦的戰況保持著關注。」洪香芸俯視遠處的大地,接著說道:「失去我們的支持後,三皇子本是做好了繼續後撤的打算,並且再次與西唐取得聯繫,以割讓秦國西南部十七城為條件,請求西唐發兵相助。」
姜陵念叨了一聲這三皇子真是狗急跳牆,但轉念一想,本來正面戰場上三皇子就不是北疆王的對手,幾次交手是一敗再敗,原本有神庭支持他,好死不死還能苟得住,當神庭表明不再插手之後,三皇子心態肯定是崩了,想要頂住北疆王,只能是不計後果了。
洪香芸繼續講道:「然後南宮在伊闕向天下宣告,指控北疆王荊自如手段卑劣、不仁不義,她將率領北羅幫投靠三皇子,並願意將泰阿劍送還。與此同時,有人暗中向遼東王送信,講述了北疆王在伊闕城的陰險計劃,指明北疆王有意在除掉南宮之後也會向他下手。遼東王因此與北疆王翻臉,決意撤軍退回遼東大本營。」
姜陵問道:「這遼東王是真信了,還是說故意趁此機會把北疆王扔下面對亂局,他自己則保存實力,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呢?」
洪香芸搖了搖頭道:「還不清楚,我們東部的神庭損失慘重,情報獲取的也比較困難。」
「節哀順變。」姜陵輕嘆口氣,道:「您繼續往下說。」
洪香芸表情一直沒有變化,平鋪直敘道:「北羅幫反水、遼東王撤軍,三皇子不顧一眾大臣反對,再次集結五萬軍隊上北反撲,北疆王部隊受挫,不得不採取守勢,勉強將三皇子的部隊擋在浩川河以南。」
姜陵聽到這,不由輕笑一聲,他明白那些大臣反對的是有道理的,畢竟三皇子的軍隊所剩不多,而且幾場失敗下來士氣已經很差了,萬一這是北疆王與遼東王、南宮一起設下的圈套,三皇子這一次反撲很可能就是羊入虎口了。謹慎起見,三皇子應該先觀望觀望,試探試探,再決定是否要進軍才合理。不過這三皇子是出了名的自大狂躁,見到有反攻的機會那是真敢上啊,還真就讓他逮到了北疆王防禦最薄弱的時候,打了一場翻身仗。
當然,也只是相對的「翻身」而已,因為在南宮的劇本里,根本就不是誠心投奔三皇子,他遲早是要死的....
姜陵心中思索著,也沒有打斷洪香芸,聽她往下講道:「之後北疆王派出萬人軍隊,北上掃蕩北羅幫叛眾,但這一萬人多是普通人,根本抓不住北羅幫眾人的影。北疆王只好聯繫涼匡帶領其手下的叛神者相助圍剿,又暗中指派夏侯昇隱藏在普通士卒之中留作殺手鐧,意圖一舉殲滅北羅幫勢力。但由於北羅幫早早做了安排,反而是北疆王一方踏入陷阱,那魏窮也偽裝成了北秦的士卒,偷襲之下直接摘下了夏侯昇的腦袋,之後南宮斬殺了涼匡,又除掉了不少涼匡的親信死黨,而以余千華為首的部分叛神者,南宮並未趕盡殺絕,而是放任他們離去了。」
南宮身為一幫之主,還是很聰明的,她若是想問鼎天下,那就眼前來講,真正的敵人只有北疆王和三皇子,至於叛神者,能留一份善緣還是得留下一份善緣。當然,那涼匡明顯是北疆王的忠犬,肯定是要宰的。
有南宮這位幫主坐鎮,還有周巍然鍾渠等北羅幫死黨堅定擁護,又有屈坤這位大學士輔助,在加上一個對北疆王內部熟悉、實力極為強大、論起玩陰的誰都比不過的魏窮壓陣,就算北疆王手握數萬雄兵,這隻隊伍還真不是那麼容易收拾的。
https://
「現在南宮選擇繞路雪谷,準備從西線去與三皇子匯合,三皇子委託西唐的軍隊幫忙接應,而叛神者大統領蘇良受北疆王委託,要對南宮出手。」洪香芸說到此算是把這一場戰鬥的前情徹底交代清楚了,也停頓了下來,看向姜陵。
姜陵之前和南宮有過交談,這故事走向他本就猜到一些,所以很快消化了洪香芸說的內容,只是追問道:「叛神者大統領蘇良什麼實力,與北疆王關係如何?」
洪香芸回答道:「蘇良是玄極上境,他入上境時間不長,單論實力應該不比我強,但不知在何處尋覓到不少法寶,很難對付,之前西唐神庭有庭主與其交過手,卻沒能拿下他,反而被他所傷。他與北疆王之間是盟友關係,他調動叛神者支持北疆王南下,北疆王幫他對付我們神庭。」洪香芸接著提醒道:「兩者彼此信任程度,應該不算很高,但在共同利益的前提下,想離間他們比較難。」
姜陵點頭應下,稍稍琢磨了一會,突然問道:「這個蘇良以前是幹什麼的?」
洪香芸說道:「是西唐某一宗派的供奉,原本修為天賦不算超群,在他七十五歲的時候、也就是十年前破玄,之後的表現也相對低調,卻不知是有什麼奇遇,亦或是他隱藏的太好,在我們神庭眼中一直以為他的修為在玄機下境沒有什麼突破,直到一年前他突然出世,驚人的展現出玄極上境修為,並且聯絡組織玄武大陸各地叛神者,搖身一變成了叛神者首領。」
「有點反常啊。」姜陵眯起眼睛,說道:「你們確定這十年來他一直在玄武大陸?」
洪香芸不解道:「你是什麼意思?」
姜陵問道:「比如說他有沒有去過風隱大陸?」
對於姜陵這個問題洪香芸感覺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先回答道:「我畢竟一直身在秦國,對蘇良的了解也僅停留在西唐那邊神庭傳回的情報,至少那邊沒說他有去過其他大陸的記錄。」洪香芸好奇道:「你想到什麼了麼?」
「也只是猜測,雖然這些年神庭的確是由於傲慢自大等問題而招致一些人的不滿,又隨著神明的沉寂而降低了威信,但反神的號角一吹響,每個大陸都會『恰逢其時』的冒出幾位實力接近頂峰的強者來統御各地的叛神者,實在是有些奇怪。」姜陵說道:「上一次我與神子交談,我們認為可能是有某個人,或是某個勢力,暗中推動了這一切。」
「當今天下這亂局,是某個人策劃的?這怎麼可能?」雖然這推測出自神子之口,但洪香芸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要知道全天下四個大陸之間極難互通,哪會有人有能力一舉將四個大陸的反神勢力都調動起來啊。
「我明白,當今亂局的形成是各種因素互相推動導致的,不可能是以人力策劃得了,但不排除一種可能,就是有某個人大致看到了未來天下大勢的發展,所以做了一些相應的準備,讓局面朝著他想要的方向去前進。所以我說是『推動』而不是『謀劃』。」姜陵說完又搖頭道:「當然,這都是猜測,具體能不能抓到一些證據,還得等神子去血原看一看才知道。」
洪香芸凝眸思索了片刻,還是感到不太現實。
姜陵轉而又問道;「西唐那邊出兵多少?」
「根據目前傳回的情報,西唐調動了七千人的勁旅踏入北秦國境之內,現在應當就在此地往南一千八百里處駐軍。」
「七千人?」姜陵有些奇怪道:「是不是少了點?北疆王那邊可是十幾萬的部隊呢。」
洪香芸肅然道:「這七千人,都是修行者,雖然絕大多數普通士卒都只有地轉境修為,但也遠不是尋常軍旅能夠比擬的。如果情報無誤的話,還有兩位玄極中境的高手隨軍出征。」
「娘的,還真是精銳啊...」姜陵摸著下巴想了想道:「我沒記錯的話,之前有很長一段時間,蘇良一直待在西唐對吧?」
洪香芸點頭道:「的確如此。」
「但現在蘇良幫北疆王,而西唐皇室出兵幫三皇子...嘶...西唐這幫玩意要玩大的啊。」姜陵嗅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洪香芸順著姜陵的思路想了想,而後道:「你認為蘇良和西唐軍方並不是敵對關係,反而私底下有聯繫?」
「不確定,但我認為還是有的。」姜陵又琢磨了一會,而後道:「行了,我得抓緊回去聯繫南宮了,神庭這邊幫我調些人馬吧。」
洪香芸問道:「需要我們神庭做什麼?」
姜陵道:「幫我攔一下西唐的兵馬,能做到麼?」
「攔下西唐的兵馬?至少現在西唐是幫助三皇子,也是會出手幫助南宮的,算是對你有利才對,你確定要我神庭去阻攔西唐的人?」洪香芸面露驚疑,不明白姜陵在想什麼。
姜陵也沒有細說,只是篤定道:「北秦的事兒,就得北秦的人內部來處理,這樣北秦才能真正得到太平。不管西唐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都不能讓他們入局。」
洪香芸雖然不太接受姜陵的看法,但也沒有反駁,而是問道:「本來西唐的人可以幫助南宮,我們神庭也可以協助你,現在你讓我們神庭的人去攔著西唐,一下子少了兩個幫手,到時蘇良和北疆王的人來對付南宮,你要如何應對?」
姜陵認真想了想,然後一拍手,聳肩道:「能談就談,不能談就干,還能怎麼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