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沒有對烏海寧解釋任何事情,而是直接輕飄飄的開口,放逐了這位神庭近三百年來最年輕最天才的庭主。
作為死忠黨羽的魚嫦等司命面如死灰,沒有人敢應聲。
烏海寧抬起頭看向神子,雙眸顫動。
神子身材瘦弱,穿著十分平常的素袍,衣角還粘了些灰塵,那年輕的面容看上去剛脫稚氣,只有十八九歲的樣子。
沒有驚人的氣機從他身上散發,沒有神聖的光輝照耀世間,他就像是一個平常的青年,唯有那一雙眼眸清澈明亮,像是一片平靜透明的湖水。
但是這湖水上倒映著星光,倒映著太陽,倒映著碧空白雲,倒映著...世間的一切。
烏海寧再次緩緩低下了頭,原本心中的質疑和反駁沒能說出口,這一刻驕傲的庭主將頭顱碰觸地面,恭敬道:「謹遵神子口諭。」
神子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更沒有理會那些跪在地上的司命,而是對斯沃格擺了擺手示意他過來。
斯沃格靠近了過來,頭顱下低,神色恭敬。
神子開口道:「自今日起,神庭人員減少外出,除非有叛神者趁機為非作歹傷害無辜,否則神庭不要主動與叛神者交戰。對於雲神宗、譚月閣等近來相助我神庭行事的宗門,也讓他們低調行事,不要招惹是非。當然,既然人家是幫我們神庭做事,無論出於什麼目的,我們都得表示一下謝意,補償些丹藥寶器,好生勸慰,莫要讓人寒了心,若有叛神者惡意報復這些宗門,神庭需要出面調解。至於叛神者那邊,我會親自去與他們商談。」
斯沃格低頭應聲,沒有任何疑問,而是說道:「靈元大陸局勢混亂,難以處理,勞神子大人費心了。」
神子輕嘆了口氣道:「和其他三個大陸相比,靈元大陸的麻煩還算是小的。」
斯沃格怔然道:「這是為何?」
神子沒有急著回答他,而是看向了姜陵。此時姜陵確認師弟已無性命之憂,簡單交代了幾句,這才站起身看向神子。
神子卻是先問道:「你師兄弟二人與雲神宗有仇怨?」
姜陵沒有隱瞞,答道:「確實。」
神子略作沉默,而後道:「我看你師兄弟運轉靈力的方法,與雲神宗極為相似,想來你們二人學習的就是雲神宗的運靈心法。再結合你修習通靈之法,莫非你們的師父,便是雲神宗上代宗主的親傳弟子李輕舟?」
「正是家師。」
「李輕舟中年修道,展現出不俗天賦,甚至雲神宗宗主將觀天書的機會都給了他。而他最後選擇了通靈之法,更是讓人驚掉眼球。」神子聽說過此事,所以記憶深刻,他不解問道:「可你師父不是自願離開的雲神宗麼?最後是被封崎派出的鬼怪所害,怎麼還與雲神宗有仇怨?」
神子雖說俯視天下,但也並非全知全能,對於姜陵與雲神宗的矛盾根源,他還不清楚。
姜陵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你問這個幹嘛?想調解我們兩人與雲神宗的矛盾?」
神子坦誠說道:「你要做這天下的救世主,當然要讓絕大多數的人心悅誠服,雲神宗是靈元大陸第二大宗門,最好能安撫他們老實聽話,不能讓一把刀懸在他們頭頂。」
姜陵直白道:「雲神宗當代宗主柳輕鶴,是我師父的師弟,他當上宗主後,唯恐我師父修道有成,威脅他的宗主地位,便一再排擠我師父,我師父這才『自願』離開雲神宗,他老人家孤身一路北上,後來停留在歸隱山隱居,與世無爭,潛心鑽研通靈之法。」姜陵目光看向遙遠北方的風雪,接著說道:「但那柳輕鶴依然不願罷休,帶人找到歸隱山,在山腳下的村落大開殺戒,以無辜村民的性命逼迫我師父立誓今後永不修行。」
「那村子有八百口人,男耕女織,樸素淳樸,原本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姜陵說到此,轉頭看了一眼師弟,眸子之中帶著悲涼道:「但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了。」
神子聞言也看了一眼正盤膝閉目調息的李當歸,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後嘆息著說了一句:「別牽連無辜的人。」
「我們師兄弟會處理好的。」姜陵一句帶過,而後道:「說說正事吧,靈元大陸的戰事如何平息?」
神子說道:「靈元大陸,主要是叛神者與神庭之間的直接矛盾,但是牽連了許多宗門,如醉花樓、百靈谷都站到了叛神者那邊,雲神宗、譚月閣等相助我神庭,但只要我神庭能與叛神者達成休戰協議,這些宗派倒也不會繼續死斗下去,只是需要時間溝通商談罷了。」
姜陵問道:「如何與叛神者達成共識呢?」
「戰爭延續到今日,各方勢力都死傷慘重,只要神庭願意主動退步,像喻白虎安玉瑾等人都能夠接受。」
「可喻白虎和安玉瑾,都不是能一錘定音的人吧?」
神子應道:「靈元大陸叛神者統領,便是蘭茵國的國王,人皆稱之為劉皇。」
經過白落城一戰後,姜陵也知道在安玉瑾背後的靠山便是蘭茵國王,由其擔任叛神者統領倒也不意外,姜陵疑惑說道:「當時我就很奇怪這件事情,五百年前叛神者各族被神庭全力清繳,只留下了極少數的後裔,而且這些年來神庭也沒有閒著,叛神者後裔那是逮著就滅。這種情況下,在玄武大陸南晉,霍家改頭換姓一路做到南晉第一世家就已經足夠奇蹟了,沒想到這還有在神庭眼皮子底下做皇帝的?」
那劉皇,根本就不是叛神者後裔。」
「哦?」姜陵聞言眯起了眼睛,思索後有些驚奇地喃喃道:「那這貨倒是挺有魄力。」
神子繼續說道:「這位劉皇本身有著玄極中境的修為,在位已有三十三年,其頭腦心性確實不俗,足以統御一國之地,這些年將蘭茵治理得也是井井有條。但他的野心還遠不止於此,一個蘭茵國並不能讓他滿足,他在位期間幾度找藉口向鄰國宣戰,想要開疆擴土成就霸業,但每一次都是剛打了幾場仗就被我們神庭叫停,他對我們神庭的怨念越積越深。」
姜陵已經明白了這個傢伙大致是怎麼想的,嗤笑道:「合著人家覺得你們神庭擋著他征服天下的野望了唄。」
神子肅然點頭道:「可以這麼說吧,所以這位皇帝敵視神庭,一直以來故意庇護叛神者後裔,在五年前得知神明沉寂的消息後,更是看到了機會,開始暗中蓄積力量,就等著有朝一日能借著『反神』的東風,完成他雄霸靈元大陸的美夢。」
「那的確需要和他好好談談了,你覺得你能說服他麼?」姜陵問。
神子輕笑道:「總要試試看。」
姜陵關切問道:「你現在恢復到什麼修為了?這皇帝不會腦袋一熱對你下手吧?」
神子道:「勉強能有玄極上境,應該還不至於被他算計。」
姜陵回想起那一日神子變成孩童、修為全無的樣子,這才個把月的功夫便恢復到玄極上境,實在是難以理喻。
不過玄極上境雖是鳳毛麟角、擎天架海的存在,但作為堂堂神庭共主,天下至尊的神子,這樣的修為還是有些不夠看。
姜陵擔憂道:「萬一那皇帝想稱霸天下想魔怔了,調動國脈之力什麼的對付你,還是不太保險啊,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沒關係,這靈元大陸還是有幾位庭主可以調用,他們倒不至於會像烏海寧這樣把我的話當耳旁風。而且在找劉皇之前,我還要先找另一個人,只要能與他談妥當,這靈元大陸便鬧不起來。」神子看向姜陵,認真說道:「你也暫時不用想著靈元大陸的事情了,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姜陵自然很是好奇神子要去找的是何人,但聽到他後面的話語,還是先問道:「靈元大陸先不用我管了?你的意思是另外三個大陸有棘手問題?」
神子道:「目前風隱大陸和玄武大陸,都有著迫切需要解決的麻煩。」
「風隱大陸和玄武大陸?」姜陵想了想說道:「風隱大陸我剛去過,倒是知道一些,幾大世家已經停手,只有叛神者統領曹嵩不肯罷休,但僅憑他那些人手,神庭無法應對麼?」
「不單單是曹嵩,還有一個棘手的傢伙叫烏斯爾,是個邪血術士。」神子說道:「這傢伙占據了月魔堡——你應該知道那個地方,他在月魔堡藉助原本血池陣法,修為又增進不少,玄極上境之中少有敵手,在你那次平原城一戰後,這烏斯爾已經殺害了我神庭兩位司命,甚至連一位庭主都被他重創。現在烏斯爾已經與曹嵩聯起手來,為禍風隱,攪動得不得安寧。」
姜陵皺眉道:「這傢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神子說道:「烏斯爾最早是躲在血原之中修煉,幾年前曾在玄武大陸北部發現過他的蹤影,神庭中人幾經追捕也未能將他留下,而之後他又回到了血原,誰曾想兩個月前他又出現在了風隱大陸。」
姜陵聞言感到難以理解:「這傢伙把血原當根據地倒是好說,他滿世界溜達是什麼意思?」
神子說道:「我懷疑他從血原離開遊走於各地是有原因的,極有可能是在血原中發生了什麼事情,甚至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他才如此做。」
「啊?」姜陵聽得都迷糊了:「血原不是禁地麼?這裡藏了多少人吶?」
「在你上一次離開南晉後,韓甯便帶著林珏進了血原。」
「有什麼調查結果?」
神子面色肅穆,眼中帶著幾分寒意道:「沒有結果。」
姜陵沒有注意神子的表情,只是追問道:「沒有結果是什麼意思?韓甯什麼都沒有發現?」姜陵心想不應該啊,通過上一次的接觸,這韓甯應該是個挺靠譜的人啊,由他親自調查,若是血原里真的有異常,怎麼會什麼都發現不了呢?
神子吐出一口冷氣,看著姜陵說道:「因為直到現在,韓甯都沒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