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姜陵知道魏葉秋也來了平原城,而且還是魏家的總指揮,心中多少放鬆了一些。畢竟魏葉秋是世家陣營中與自己最有交情的一個,此時又有話語權,若能說服他幫助自己,自然是可以得到不小的助力。
不過從薛吉的話語之中也可以聽出魏葉秋目前的家族地位還不足以讓所有人都心悅誠服,至少論威望,這個魏家三爺便遠在他之上。魏葉秋是魏家名義上的指揮,可萬一他的想法和三爺有衝突時,究竟誰的命令更有執行力?
也是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還不確定,姜陵沒有直接走進魏府去拜訪魏葉秋,若是被魏家三爺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而三爺對自己的心懷不滿或是想打壓魏葉秋,到時他和魏葉秋都是進退兩難。姜陵先假意離開,躲到了不遠處,想著怎麼才能避開眼線找到魏葉秋。
誰知片刻的功夫,又見到薛吉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
姜陵稍作思索,從一旁露出頭來,對薛吉抱拳行禮。
薛吉望向姜陵,略微驚訝地開口道:「姜小兄弟,你還在啊。」隨後他苦澀一笑,有些難堪地說道:「讓兄弟看笑話了。」
姜陵鏘然道:「薛兄這是哪裡的話,明明是那位客卿不顧同門情誼仗勢欺人,簡直是不仁不義的惡徒,要是笑話,也是看他的笑話。」
薛吉聽得姜陵話語下意識推了姜陵一把,兩人躲進了巷子,而後薛吉苦笑道:「姜小兄弟是直爽之人,能安慰與我我很是欣慰。只是那葛鎮海乃是天變上境的武者,又是三爺器重的客卿,莫要連累了姜小兄弟。」
姜陵聞言凝眉思索片刻,而後低聲道:「這葛鎮海如此霸道行事,欺壓自家門客,三爺那般老辣之人,怎麼還會重用與他?」
薛吉搖了搖頭,輕嘆一聲:「三爺又豈會不知葛鎮海是怎樣的人?只是魏家手下六十餘位客卿,八百門客,更別提還有那麼多實力不俗的自家宗親,如今又逢戰事,他們哪裡會精心考校品德,只看你能否完成他們所下達的指令罷了。」
「不論過程只看結果?這哪裡是大家風範。」姜陵對這般理念自然是打心底不認同,這世家管理門客,和學校管理學生、企業管理員工有何不同?只論成績不問品德,只看績效不看心性,你以為你最後留下的、勝出的都是能力出眾、自立自強的好學生、好職員?
錯了,最後留下的都是工於心計、爭名奪利、不擇手段的一群傢伙,真正踏踏實實做事的人都被擠兌跑了!
薛吉沉默片刻,而後面容複雜地看了一眼姜陵,出言道:「你們朴家...不是這樣麼?」
「我們朴家...」姜陵摸了摸鼻子,尬笑一聲道:「可能還不如魏家呢。」
「這些世家對待宗親子侄可能還多些考量,對待我們這些門客,哪裡會上心,只是找些臨時使喚的鷹犬罷了。」薛吉感慨了一聲,而後又覺自己失語,對姜陵擺手道:「兄弟我又多話,你也別忘心裡去。」
「薛兄不必與我見外,我與你一見如故,見你受那莽夫欺負,心中憤恨。」姜陵說著戲就上來了,一臉憤懣道:「我在那朴家又何嘗不是如此,不然也不至於出來閒逛。」
薛吉心有共鳴,感同身受,反過來安慰姜陵道:「兄弟莫要喪氣,你我冒著生命危險棲身這世家,還不是為了搏些好感,立些功勞,好得到一些秘籍丹藥來助我們修行。這一戰過後,高手大批凋零,世家正是用人之際,只要我們能捱過此劫難,又何愁騰飛之日。」
「薛兄所言極是。」姜陵抱拳行禮,而後肅然道:「薛兄如此坦誠,我有一事也要告知薛兄。」
薛吉說道:「姜小弟請講。」
姜陵說道:「其實小弟曾經去過藍江國遊歷,有幸與魏葉秋公子結識,還結伴而行過一段時間,不大不小倒也算是有些交情。魏公子曾說,若我願意,可隨時來找他,他願意收我為門客。」
「哦?還有此事?」薛吉微微驚訝,難免露出幾分猜疑。
姜陵略作會議,說道:「那時魏公子穿過藍江郡,前往齊家賀壽,曾經在松橫郡停留,我便是那時認識的魏公子。我們結伴而行了一段時間,到了一處山谷,突然殺下一群惡匪,我與魏公子護衛一共迎戰,保護魏公子,後來魏公子突圍而走,我也便與他就此分開。因為我畢竟不是藍江生人,沒有在那邊久留,之後就離開了那裡。」
薛吉聞言琢磨了一會,而後瞄了一眼姜陵,見其眼神真摯不似作偽,他才說道:「我倒是聽說過少公子前往齊家賀壽時遭人截殺,險些出事,沒想到那時你居然也在場。」
姜陵推測薛吉這個依附三爺的門客,對魏葉秋在藍江的經歷必定是一知半解,自己只要結合當時的經歷,別有什麼大的漏洞,料薛吉也辨不出真偽。
當然,大體上講,姜陵剛剛說的都是實話。
姜陵繼續說道:「不瞞薛兄,剛剛我之所以走到了魏家附近,又隨著你來到魏家,其實就是想來試試能否見到魏公子。」
「原來如此。」薛吉倒也沒有輕信,而是開口問道:「那你為何不直接說明此事,進魏府去拜見公子?」
姜陵苦笑一聲道:「不怕薛兄笑話,我雖知道少公子素有賢德,但我與他相識之時,他還未得勢,正是落難之時。眼下少公子已然倍受魏家家主器重,地位今非昔比,我怕...」
薛吉恍然,以一副我懂的眼神看著姜陵,點頭道:「兄弟是擔心魏公子不願理會你,碰一鼻子灰。」
「是,所以還勞煩薛兄幫忙偷偷告知魏公子一聲。」姜陵說道:「若魏公子不記得我,也就當我自作多情罷了。若公子還念著這一情分,我也好改換門庭。若是有機會,我倒也想把薛兄引薦到魏公子手下,畢竟,魏公子的人脈聲望即便眼下不如三爺,但那也是家主看重的魏家的繼承人啊,薛兄以為呢?」
「這...」薛吉聞言也有幾分動心,他猶豫片刻,而後有些為難道:「為兄也想幫你這個忙,但你也看到了為兄在魏家也沒什麼地位可言,不知能否幫你約到魏公子。」
「還煩請薛兄幫忙試一試,若是不成便不成,若是得見魏公子,無論如何,我也必以厚禮相贈。」姜陵再次抱拳施禮。
薛吉深吸一口氣,道:「少公子去朴家商討之後行動,也不知道是否已經回府。但既然兄弟如此懇求,這個忙我便幫了,我這就去試試能否見到少公子。當然,什麼厚禮就不必了,我倒不會貪圖這個。」
「感謝薛兄。」姜陵對這個魏家門客的確是生了幾分好感,他拿出一張琴譜,說道:「你可以把這張琴譜呈給少公子看,他一看便知是何人到訪。」
薛吉接過琴譜,雖說心中沒底,但點頭應道:「好,我這就去見公子,你暫且在這裡等候。」
薛吉轉身離開,姜陵留在原地,看著薛吉的背影,開始思索接下來的打算。
這邊薛吉走進魏家駐地,畢竟是給三爺跑過腿的門客,除了葛鎮海那樣的傢伙倒也沒有人阻攔他。他來到了魏公子住處門外,見到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正守在庭院門口。
那女子與其他公子親隨一樣,頭上戴著面具,也看不清面容,但薛吉記得,這人貌似叫桃花。
桃花望向薛吉,開口問道:「你有何事?」
薛吉抱拳行禮,說道:「我有事稟報公子。」
桃花冷漠道:「公子剛剛回府,非要緊事一律不接見。」
薛吉怕觸怒對方有意退去,但想著應下了姜陵的事情,還是硬著頭皮接著說道:「不會叨擾到公子,稟報完我就退去。」
桃花身體微微前傾,似有怒意,嚇得薛吉背生冷汗。
要知道隨著少公子得勢,這幾位隨著公子出生入死的親衛也是雞犬升天,家中地位遠超一般的客卿,像薛吉這般小小門客,恐怕就算被對方一巴掌拍死也不會有人理會。
那桃花沉默片刻,開口道:「有何要緊事,你可以與我說。」
薛吉沉吸一口氣,說道:「有一人說是認識魏公子,想要求見...」
桃花反問道:「是哪家的大人物?」
「是朴家的一位門客,說是與公子有些交情...」薛吉越說越沒底氣,頭越來越低。
那桃花也的確話語之中生了幾分寒意,她說道:「大戰當前,公子哪裡有時間理會外人!」
「這...是一位姓姜的朋友...」薛吉一咬牙,遞出了琴譜,說道:「如若方便,還請大人幫忙請示一下公子。」
桃花接過琴譜,打開看了一眼,稍作猶豫後說道:「你暫且在這候著,我去去便回。」
「是。」薛吉應了一聲,聽得桃花進入院內,才敢抬起頭來。
薛吉不由兀自苦笑一聲,心生一份涼意,那姜大白兄弟,想來和魏公子不過是一面之緣,來魏府不過是想來碰碰運氣,自己怎麼就答應了呢?姜小兄弟在朴家都不受待見,又豈能入了公子的眼?
剛剛那琴譜叫什麼龍舞雷雲,也沒聽說過少公子喜歡彈琴啊,一張琴譜少公子就能賣個面子了?
唉,如此要緊時候,自己替這麼一個朴家普普通通的門客來約見公子,不是添亂是什麼?
別說是姜小兄弟能不能見到少公子了,自己這門客當不當的下都兩說咯。
罷了罷了,誰叫那姜小兄弟言語還對自己脾氣,看上去倒也是個不錯的人,看在江湖情誼的份上,這忙就幫了,之後的事...只能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吧。
「嘿,你小子跑這幹什麼來了?」
那讓人厭惡的聲音又在薛吉身後響起。
不過即便是葛鎮海這樣粗魯蠻橫的人,在少公子的院子前也壓低了幾分嗓門。
薛吉無奈轉過頭,應道:「有點事稟報給少公子?」
「稟報給少公子?你能有什麼事?」葛鎮海走過來狐疑地看了一眼薛吉,而後有所思量,頓時眸子一冷,漠然道:「你小子不會是想找少公子告我狀吧?」
「不是這事。」薛吉擺了擺手。
葛鎮海卻是不信,向前一把,咬牙道:「就你這個德行,還能有什麼要緊事?怎麼,覺得在三爺手底下受我欺負,又想去抱少公子的大腿?我呸,也不看看你那個廢物的樣子!」
說話間葛鎮海身後去抓薛吉的衣領,薛吉心中憤懣,心想我特麼馬上都不一定是魏家的門客了,我還跟你客氣。他一甩手打開葛鎮海的手掌,喝了一聲:「我說了不是這事!」
葛鎮海倒是愣了一下,而後眸中凶光更盛,惡狠狠道:「好啊你,敢如此對我說話,真以為公子能看得起你啊?信不信今天我就廢了你這一身稀爛的修為!?」
薛吉倒退了半步,衝動勁頭過了,心中只剩驚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完了完了,門客當不成,難不成連命都要交代在這?
姜小弟啊姜小弟,你可把我害苦了!
就在薛吉想著是跪地求饒還是趕緊逃走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這位朋友,我記得你是叫做薛吉是吧?」
薛吉聽得這溫和的聲音只覺耳熟,下意識答道:「是我。」
而後薛吉轉過頭,見到少公子就在自己身後。
魏葉秋笑著看向薛吉,眼中露出幾分急切,他抓起薛吉的手,說道:「你可是幫了大忙了,快帶我去見見姜小兄弟。」
「好...好...」薛吉一臉怔然,被魏葉秋牽著走出了魏府。
原地葛鎮海呆若木雞,雙腿一軟便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