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神子的安排

  源法大陸最北端,尼安邊疆之外,有著一道險峻的懸崖峭壁。

  在這峭壁之下,是光明止步,黑暗瀰漫的深淵——冥淵。

  因為此地太過懸乎,無論對於普通人還是修行者都可稱十分危險,所以距離此地最近的人類村莊,也相距足有四公里左右。

  在這小村莊的邊緣,有著一處茶鋪,茶鋪面積不大,而鋪中茶水...差強人意罷了。

  此時茶鋪之中倒是也有不少人,有些吵鬧喧囂,角落之中,有兩人相對而坐,兩人十分安靜,甚至許久不見動彈,顯得有些怪異。但茶鋪之中,無論是客人還是掌柜,都沒有注意到這邊的異常,仿佛在他們眼中,那裡就像是沒有人一樣。

  這兩人一人年歲較高,身穿深紫色衣袍,鬢角微霜,面如冠玉,眉眼之間帶著威壓,端坐在那裡,仿佛是一尊神像一般。

  在這老者對面,坐著一個年輕人,看上去不過是不到二十幾歲的樣子,面容普通,乍一看倒是沒有太出奇的地方,只是眉宇之間有著幾分英氣,而那一對眼眸,若是仔細看去,竟像是一潭清澈見底的湖水。

  這一對像是爺孫一樣的組合,正在交談,而話語之中,竟是那威武的老者低眉順眼,恭敬而嚴肅地向那年輕人稟報著什麼。

  「我已經派兩位司命,三位執事長,以及十位機警執事,在冥淵附近探查,但是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員的蹤跡。」老者如此說道。

  那年輕人點了點頭,表情平淡道:「嗯,那傢伙可不是那麼好找的。再者可能是我猜測的有誤,現在他還沒有來到這裡。」

  「您算無遺策,一定是那人隱藏太深,司命與執事等人未等捉到其蹤跡。」老者說這話時表情虔誠,沒有一點獻媚之意。

  年輕人輕笑一聲,無奈道:「你也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了,夢魂歸返的副作用開始生效,看上去像是返老還童,但實際上我的修為境界大跌,已經墮至玄極中境,記憶也缺失了很多,而且還在慢慢損失,坦白的講,現在我已經忘卻了你的名字。」

  玄極中境,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是鳳毛麟角,一些一流宗派的頂級高手也不過如此,大多數的神庭司命也就是這樣的境界。

  可對於這位而言,這個境界...是他墮境後的修為水平。而且貌似他的年齡與修為是一同縮水的,此時從他的相貌上看,不過是弱冠之年的青年,難不成在他這個年紀,就已經是玄極中境了?

  那老者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悲痛,他急忙開口道:「既然如此,不如由我代您出手。」

  「無妨,那封崎與我大戰一場,傷的也極重,不然也不至於四處躲藏起來。」說話至此,這位青年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那便是神庭共主——神子。

  神子無意識地伸出手指彈了彈桌上的茶杯,杯中那淡黃色的茶水微微蕩漾,他平淡開口道:「封崎沒有夢魂歸返這樣向天地借取壽元的功法,他墮境後只能慢慢恢復,按理說現在他的境界是不如我的,若能早點將其找到,我便可將他擊敗,若是晚上一些,我的境界越來越低,他的境界越來越高,那時可能就吃力了一些。」

  坐在神子對面那位,有資格與神子對話的人物,自然是一方神庭之主,名為左瑾。他大致知道夢魂歸返是怎樣的功法。

  這門功法不但罕見,而且修習要求極高,那邊是得到天地大道的認可。而全天下有這本秘籍的人,只有神子一人罷了。換言之,這功法只有神子一個人會,別人想學也學不來。

  這門功法的逆天之處,在於無論你受了怎樣的傷,只要身體健全魂魄不散,便可以發動這一法門,維持生命不死,其代價或者說副作用便是你的境界會一直跌落,你的身體年齡也會不停倒退,看上去像是返老還童一般,而在此期間,你的記憶也會越發模糊。一直到變成心智全無的嬰兒,而後又會以比正常人成長快一些的速度,一點點恢復至巔峰狀態。

  這便是向天地大道借壽的夢魂歸返大法。

  很明顯,此時的神子已經動用了這一法門,而且境界已經從神聖領域墮至玄極中境,若是時間再久,這修為還會下跌。

  左瑾還是憂心忡忡道:「現在我們還不確定那封崎境界如何,也不知何時才能將其找到,不過既然他已經身受重傷,境界跌落,為何不讓我代您出手?」

  「封崎畢竟是使徒,雖然境界跌落,但與天地氣運尚有溝通,即便你境界高於他,但只要沒有到達神聖領域,便很難將其壓制。」神子解釋了一句,而後道:「根據天諭章的讖語,他沒理由不現身,你乾脆撤去那些搜尋的人員吧,免得打草驚蛇。」

  「這...若是僅留您一人對付他...」左瑾依舊放心不下。

  神子說道:「我已經請了奧黛妮來幫忙,想來應該是不會出差錯。」

  「奧黛妮?尼安前朝公主?」作為尼安境內神庭的庭主,左瑾自然知曉這個名字,他疑惑道:「您找到奧黛妮了?不過縱使奧黛妮天資絕倫,又是使徒羅安寒的妻子,但她應當沒有入神聖領域才對。」

  「她沒有入神聖領域,她修為與現在的我差不多,皆是玄極中境,但她那冰封魂棺之術,乃是天下最為玄奧、也最為神奇的法門之一,在我眼中僅比夢魂歸返這樣蘊含天地大道的秘術遜色一些而已。」神子說道:「這冰封魂棺之術,既可禁錮對手,又能用在危難之際封住隊友來保全性命。我前些時日莫名有種預感,這一招式會幫上大忙,所以便找到了她。想來用不了太久,她就會趕到這裡了。」

  左瑾自然還是覺得風險太大,但神子已經拿了主意,他也不方便再多言,只好抱拳道:「請神子保重。」

  「放心吧,這一次我是不會再讓他走脫了。」神子身子向後靠了靠,開口道:「只是目前我只找到了封崎一名使徒,另外還有沒有藏匿於世、且心懷異心的傢伙,我也不能確定了。」

  左瑾說道:「近些時日天地氣象異常,是不是某位使徒所為?」

  「不是,能將天地大道攪亂,唯有神明才能做到。」神子搖了搖頭,道:「此事我還沒有完全弄清楚,但我已經有了猜測。應該是與五年前一樣的變化,使得天地大道出現了扭曲。」

  「五年前?」左瑾聽到這個猜測頓時身子一震,五年前發生了什麼,他可是永生難忘——神明沉寂。

  神子道:「在我趕回源法大陸的途中,我特意去中央看了一眼,渦流...又開始轉動了起來。」

  「什麼?」左瑾大驚失色,若非這話出於神之口,他都不願意去相信。他急忙問道:「渦流自上古以來便從未停止轉動,自五年前神明沉寂,渦流便開始逐漸變緩,前些時日已經近乎停止。現如今又轉動了起來...這...這意味著什麼?」

  神子凝重道:「渦流,實際上是代表著這世間法則的運轉。從前神明維護世間法則,所以渦流千萬年不息,隨著神明沉寂,這渦流便漸漸停止...」

  左瑾難以抑制激動道:「此時渦流復而轉動,難不成是神明即將甦醒?」

  「不。」神子卻是搖了搖頭,說道:「神明沉寂後,渦流減緩旋轉速度,但這五年間,世間法則依舊尚存不是麼?」

  左瑾貴為庭主,自然聰慧無比,但此時也是略微琢磨了一下,才明白神子的意思。

  神子接著說道:「神明雖然沉寂,但他們所維護的天地法則還能正常運轉,渦流速度的減緩也並非是天地法則的崩塌,而是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改變這世界的...控制權。」

  「啊?」這下左瑾已經迷糊了。

  神子接著說道:「渦流重新開始旋轉是不假,但是...它轉動的方向,和之前是相反的。」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使得天地法則失序,導致氣候異常?」左瑾雖然沒完全聽懂,但也抓住了一個重點。

  神子點頭道:「我想正是如此,但我暫時也沒有想到如何逆轉,想來神明若不能復生,誰也無力改變。目前,我只能用權宜之計來讓天地氣象恢復正常,那便是讓渦流暫且止住。」

  「止住渦流的旋轉?」縱使左瑾也算是站在世間修行界巔峰的人之一,此時也聽著像天方夜譚。

  「我的冰舟在上一次與封崎交戰之中已經毀壞了大半,但還能使用,我已經調動冰舟駛向渦流,不出意外,今晚冰舟便會墜入渦流,想來可以使渦流止住三十天左右的時間。」神子輕嘆口氣,說道:「至於之後該怎麼辦,可能就只能順其自然了。」

  左瑾凝眸思索片刻,卻也沒有什麼辦法,連神子都只能用權宜之計,他又能如何呢?

  左瑾不由哀嘆道:「天下叛亂大起,四方大陸戰火紛飛,神庭威嚴掃地,明明我們是為了維護這天下秩序,但那些人卻打著各種名號與我們為敵。您貴為神子,還要為天下安穩而以身犯險,四處奔波。眼下渦流又生異變,若是世人再不能理解我神庭良苦用心,那這天下,究竟會變成何等模樣。」

  「威嚴掃地,良苦用心?」對於左瑾痛心疾首的話語,神子卻是搖了搖頭道:「不知是我記憶衰退記錯了,還是你也變了模樣,原以為聰慧無雙的你,竟也說出如此迂腐固執的話語。」

  左瑾頓時一愣,隨後恭敬低頭道:「這...還請神子明示。」

  「神庭以神仆自居,待神明沉寂之後,卻沒能搞清楚自己的位置。」神子看著左瑾說道:「知道為何我找你來這裡談話麼?」

  「我...」左瑾不由沉默了下來,因為一開始的時候,他的確很疑惑為何神子選擇了一處人聲嘈雜的茶鋪來與他談話。

  雖說以兩人的修為,想要將外界完全屏蔽自然不是問題,但怎麼就不去尋一個清淨的地方呢?

  神子站起身,平淡道:「話說回來,這也是神庭必經之劫難,畢竟連你這等聰慧之人都聾了耳瞎了眼,神庭上下千百人,太多渾噩等著被洗禮了。」

  說完這話,神子竟是喝了一口茶水,而後轉身便走了。

  左瑾呆坐於原地,肅然思索著神子的話語。

  不知過了多久,他看著神子茶杯里在剩餘的茶水之中漂浮的茶葉,聽著外界湧來的人聲鼎沸,喃喃道:「原來,是我聾了耳,瞎了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