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心的一席話讓李當歸心神震顫,他沉默了下來,在午夜之森的邊緣靜坐了一天一夜。
他明白鬼心說的沒錯,他已經別無選擇。
為了復仇,他開始在鬼心的指導下修行死靈術。
當姜陵第二次來到紅楓城見到李當歸的時候,他已經開始修煉死靈法術了。而後姜陵把武靈喚法和師父的筆交給了李當歸。
「那時你就想要與鬼心以通靈之法融為一體了?」當時李當歸說那筆記是師父的遺物,想要帶著身上以作留念,姜陵也沒多心便給了他,而從剛剛的情況看,師弟分明是藉助通靈之法把鬼心的殘魂融合進了自己的身體中。
「是的,因為鬼心對死氣的操控更為嫻熟。」李當歸苦笑一聲,道:「他說的對,既然已經修煉了死氣,便無法回頭了。」
「這太危險了。」姜陵捏著無窮碧,而且還以一層念力將無窮碧包裹,一來可以隔絕死氣,以免把自己侵染,二來是不想讓鬼心聽到他們二人的談話。姜陵嚴肅說道:「鬼心是何人你又不是不清楚,為了修煉死靈法術提升自己的實力而殘害了不知道多少無辜的人,就算他幫你,又怎會是誠心誠意?他蠱惑你使用通靈之法,說不定是報著奪舍的想法。就在剛剛,他的意識就完全將你壓制住了!長此以往,小心最後你的意識就回不來了!」
姜陵記得鬼心上一次出現的樣子,那是一個小男孩的模樣,而那個小男孩,便是梁武王的兒子。鬼心能借屍還魂使用梁武王之子的身體,就也有可能想奪去師弟的身體,不然他又怎麼會那麼好心的幫助師弟?
李當歸道:「我知道他懷的什麼心思,本來我是可以控制住他的,只是剛剛我靈力運轉至極限,又突然釋放,導致心神失守,才叫他鑽了空子。」
「不可大意,不要自以為是。」姜陵認真提醒道:「鬼心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絕對比你狡猾得多,哪裡是你輕易就能掌控的!」
「我...」李當歸支吾一聲,而後點頭道:「我明白了師兄。」
姜陵輕嘆口氣,接著問道:「之後呢,午夜之森中發生了什麼?」
「最開始的事情你應該也知道,紅楓城典刑司命為了追殺花茗,帶著雲神宗九長老進了午夜之森,沒想到卻碰到了陰苦泉的殘魂。」
「陰苦泉身前是實力已經臨近修行界頂點的人物,其死靈術的造詣更是世間無人能及,遠超鬼心百倍,他的靈魂也早已與死氣融為一體,所以哪怕過了三百年,他的魂魄竟也還存活著,雖然實力不復往日,但已然十分強大。藉助午夜之森中孕育的無窮無盡的死氣,典刑司命完全不是對手,只能狼狽逃了回去。」
「在那時,我守紅楓林留意著他們的動向,正好撞上一位雲神宗弟子,叫做張風疾。在天水郡參加靈道大會的時候,我便特意打聽過一番,記住了一些名字。而這張風疾的父親,正是柳輕鶴最忠誠的鷹犬之一,屠殺我們村子的時候,他也必然在場。我一時衝動,便出手將張風疾殺死。」
「而後鬼心勸我祭煉張風疾的靈魂,反正是仇人之子,即可讓其受到折磨,又可以化為自己的助力。當然,我沒有那麼做,之後鬼心幾次勸我祭煉別人的靈魂,我也沒有聽。」
聽到這裡,姜陵點了點頭道:「你是對的,祭煉他人魂魄這種事情,太過傷天害理,萬不可去做。」
「我明白,手刃仇敵已經足夠,那等殘忍事情我是絕不願去做的。」李當歸接著說道:「之後我又在午夜之森邊緣停留了兩天,然後遇見了你,殺掉雲神宗九長老後,我便穿過午夜之森,來到了這南月城。」
「到達南月城後沒多久,我便打聽到了關於浣海門和門主翟海行的事情,在鬼心的建議下,我加入了浣海門,為的是能利用浣海門得到更多的情報和修行資源。那翟海行見我如此年輕便修為不俗,以為我有何秘法,想從我身上套取一些修行法門,便將我留下。沒想到的是,那翟小姐竟一眼看上了我,對我關注有加,我也趁機向她打聽了些事情,這才推測到了翟海行身上可能有玄靈玉骨。」
「我一直留在浣海門中等待時機,直到昨天一早,神庭庭主要進入午夜之森,剿殺陰苦泉的殘魂和藏身其中的花茗,神庭召集周圍宗派的高手,翟海行便派出了大長老去參與,我則暗中跟了過去。在午夜之森中,我與花茗、以另一位天行者,趁著陰苦泉被神庭庭主所重傷,一同吸取了陰苦泉的殘魂,將其體內精純的死氣化為己用,也一舉突破天變上境。」
姜陵驚異道:「所以陰苦泉就這樣死了?」
「死了,真正的魂飛魄散。」
姜陵心頭震撼,這陰苦泉生前是玄極上境的大修行者,是站在修行界頂峰的強者之一,為禍天下,造下無數殺孽,使得西南大地聞之色變。其死後魂魄不散,將午夜之森變為了連神庭都不敢輕易踏足的一大禁地。
從鬼心身上也不難看出,死靈術大成者極難被殺死,甚至連神庭庭主都無法徹底將其剿滅,沒想到最後卻被幾個修煉死靈術的後輩將魂魄撕碎,徹底從世上消失。也許這便是他的報應吧。
「這便是我這近一年來經歷的事情。」李當歸話語說完,輕嘆了口氣。
姜陵看著師弟,心頭複雜,沒想到這幾個月的時間裡,師弟竟會經歷了這樣離奇的境遇。從中也不難聽出,遇到鬼心是最主要的轉折點,之後的一切幾乎都與鬼心有關。
師弟能這麼快晉升到天變上境,與鬼心密不可分。
「能這麼快便修煉至天變上境,已經是舉世罕見了。」姜陵感慨一句,而後又擔憂地說道:「但是為此卻沾染了死氣,修煉了死靈法術,以後在江湖行走,很可能會遭人厭惡,甚至惹上殺身之禍啊。」
死靈法術終究是邪道禁術,為世人所唾棄,更被天下靈師所深惡痛絕,一旦師弟在外人面前暴露出死靈術,不單是神庭會出手追殺,不少正道人士也會不惜代價出手攻殺。
李當歸點頭道:「我明白,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在外人面前施展死靈術的。」
師弟已經將死氣納入身體開始修煉,這是無法挽回的,姜陵自然也沒有辦法,只得勸慰師弟日後多加小心。而且神庭現在疲於應對叛神者,應該也無暇理會死靈法師了。
十九歲修行,二十歲便踏入天變上境,這等修行速度若是傳出去,只會震驚天下。即便是雲神宗、醉花樓的嬌子也絕不可能有這般耀眼,恐怕神庭那些驚才絕艷之輩也無法比擬。
但是為此付出了怎樣的代價,遭受怎樣的苦痛,卻只有師弟自己才清楚。
「身為你的師兄,便是你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卻沒能幫助你什麼,唉。」姜陵愧疚地說道。
「師兄,你是天行者,身份與我不同,我知道你們的行蹤要順從天意,極難自主,而你已經不止一次特意來看我,我想一定是付出了很多代價,我都記在心裡。」李當歸抬頭笑了笑。
「嗯,以後我也儘量多來看看你,只是也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到哪一天。」姜陵感慨一句,而後怕讓師弟擔心,急忙轉口問道:「花茗前輩去了哪裡?」
李當歸說道:「花茗前輩已經向北去了,那邊叛神者和神庭打得正凶,她應該是要回醉花樓附近照看一下同門。」
「你說還有一個天行者與你們一起收拾了陰苦泉?你可知那天行者叫什麼?」姜陵問道。
李當歸搖了搖頭,道:「我不記得他叫什麼名字,花茗前輩認識那天行者,看上去好像那天行者與醉花樓有些關係,他十分擅長使用醉花樓的一些招式。對了,他有著一串黑色念珠,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由幽冥石打磨而成的。」
「醉花樓的招式,黑色念珠。」姜陵瞬間便確定了此人是誰,不由喃喃自語道:「陳獨醒?原來他的宗派是醉花樓啊。」
這姜陵才記起與陳獨醒第一次交手時,他將滿天飛花變為黑色的場景,原來那時他就開始使用死氣了。此時吸取了陰苦泉殘魄的精純死氣,陳獨醒的修行也要再進一步,想來與自己也不相上下。
姜陵無暇多去考慮陳獨醒的事情,眼看著時間要到了限制,他又看向師弟問道:「接下來你準備去哪?」
「回家。」李當歸說道:「一來這西南一帶也待不了了,翟海行一死,神庭肯定會起疑心,定要再搜查一番。二來,已經快要一年了,現在動身,等回到山上大概也便是師父的忌日了。」
「嗯,我也會回去,只不過我身不由己,可能早兩天可能晚兩天。」想到歸隱山上那座孤墳,那位和善而堅韌的老者,姜陵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若是讓師父知道他疼愛的徒弟修習了死靈之法,老人家會不會怪自己這個師兄失職呢?他輕嘆一聲,看著師弟認真說道:「別太心急,你還有的是時間,眼下天下大亂,對你來說既是機會,也是挑戰,行事一定要謹慎小心,不可貪一時之功。至於鬼心...留給你自己決斷吧,我要你必須想清楚,究竟是你在控制他,還是他在控制你。」
「明白,我最近不會再與他通靈了,若是他真暴露禍心,我便毀了他。」李當歸如此說道。
姜陵拍了拍李當歸的肩膀,說道:「我又要走了,實在是沒有辦法陪你太長時間,也是我這個師兄不稱職,沒辦法幫到你太多。但我希望你記住,這個世界上值得信任的人很多,但只有我是絕不會害你的。」
「我明白的師兄。」李當歸笑了笑,真摯說道:「其實,每次我感到疲憊、感到抑鬱的時候,一想到世上還有你這樣一位強大的師兄在遵從天意四海行走,心裡便會舒服很多,也會堅強很多。」
聽到師弟如此說,姜陵也覺得心中溫暖,又生出憐愛,點頭道:「別活的那麼累,復仇只是你的一個人生目標,而不是你的全部人生。」
「多謝師兄。」
「保重,我走了。」
李當歸抱拳道:「師兄保重,你也一定要繼續走下去啊。」
「我會的。」姜陵笑了笑,輕聲感慨:「那個少年已經長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