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條整條建鄴城、甚至可以說是整個南晉國最尊貴的街道上,閒雜人等早已被驅逐,白玉石地面被打掃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幾大世家敞開朱漆大門,有些主事人已經守在門口,靜候林珏到來。
吳家家主和薛家家主面帶幾分陰沉,時不時向站在門口的霍振霄瞥上一眼。
而曹家家主整理衣冠,帶著兩個兒子和管家候在門口,其餘的曹家人也大多在門內分列左右,屈身站定,隨時做好跪下的準備。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就在曹家府邸的後面,卻發生了一場血案。
「你...是何人...膽敢...」一人穿著樣式簡單的衣服,跌坐在牆邊,此時他左半邊身子已經被自己的鮮血染紅,脖頸處也是皮開肉綻,他艱難地說了半句話,但對手沒有任何憐憫和猶豫,不等他把話說完,再次揮動長劍,直接捅進了這人的心口。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一個小小的神庭執事罷了。」那人抽出長劍,輕輕一抖,鮮血順著劍身滑下,一滴不染。
曹家後門打開,一位穿著曹家僕從衣服的男子小心探了出來,他見到如此血腥景象,卻是毫不慌亂,反而迅速打量一下四周,便配合持劍男子將已經死絕的神庭執事拖進了曹家後院。
「辛苦了。」持劍者已經人過中年,正是之前於老闆所提及的老梁,他凝重地望了一眼那曹家僕從,眼神之中有所神意。而後他在曹家後門又警惕瞥了一眼周圍,迅速退走。
曹家僕從關上了大門,低頭看著已經死去的神庭執事,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但目光卻十分堅毅,而後攥著那執事尚握著滌罪劍的手,狠狠地...刺進了自己的心口。
兩人的鮮血融為一起,那真實身份為遣神眾、實力僅有地轉境的曹家僕從片刻之後便沒了氣息。
「死了?」皇宮南側的一座酒樓之中,坐在三樓窗口的那披著一襲棕黃色袍子的男子飲下一口清茶,手指稍稍用力,那茶杯便被碾成了齏粉。
他眼眸之中閃過一絲徹骨寒光,冷然自語:「好大的膽子。」
言罷,他一步從三口的窗戶邁了出去,直接落到街對面的屋檐上。
他目光冰寒地瞥了一眼街道上一些驚愕的人群,一揮手,從袖袍之中閃出三道寒光,只需剎那的功夫,便有三人躺倒在地,額頭皆是有著拇指大小的一個血窟窿。
這三人自然是遣神眾的人,特意來暗中監視他,但毫無疑問,在典刑司命李曼山眼中,他們根本藏匿不住。
李曼山以神庭內部某種方法,察覺到了自己的執事死在了世家附近,便開始行動起來。他在屋頂飛躍而走,普通人抬頭間只能看到一道殘影划過,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影。
當他從皇宮邊上穿過時,一位御龍軍頭目聽得動靜,迅速抽劍看向那處,但即便是有著天變上境的他,也只是勉強看清了那人的衣著,而根本無力追趕。
「大人,那是...」
「應該是神庭司命。」謝七眯著眼睛看了一眼,沒有動身追擊。
那位頭目聞言收回了長劍,但還是眸帶震撼看著李曼山消失的方向,他忍不住問道:「大人,看樣子神庭已經出動了兩位司命去搜查世家府邸,我們...不應該過去麼?」
謝七點了點頭道:「我們應該過去,但現在親王宣我,似乎另有指示,我們先去親王那裡領命。」
「是。」
謝七帶著御龍軍實力最強的幾位頭目,邁步走向皇宮內特意為親王搭建的那一處偏殿。
謝七面無表情,而心中暗道:「抓捕一個樂岐,需要出動兩名神庭司命麼?這些神庭的傢伙,究竟是奔誰來的呢?」
謝七想了想幾大世家留在建鄴城府邸內的幾位高手,思來想去,似乎只有荊楚二家擁有實力卓絕的長老級人物可以和神庭司命抗衡。但是荊楚二家會與神庭為敵麼?
楚家可能有這個膽魄,但那修著無情無義功法的荊家恐怕是未必。畢竟,無情無義之人,才素來最怕死。謝七心中如此想著,不屑一笑。
此時荊家後門處,有五道身影,其中兩人躺倒在地,還有兩人穿著荊家宗親的華貴衣服持劍站著,另一人身穿荊家僕從的衣服,正被一位年輕的荊家宗親踩在腳下。
那年輕人是荊家家主的孫子荊雲決,他瞥了一眼渾身是血倒在一旁的兩人,其中一人眸帶怒色,開口道:「我是神庭執事,你荊家可是要幫助叛神者?!」
「當然不是。」荊雲決果斷回應,而後以手中長劍抵住自家僕從的後頸,冷然問道:「你在我荊家待了五六年了吧?沒看出來啊,說!你是誰的人?」
那沒什麼修為的僕從感受到後頸的劍刃已經劃破了皮膚,身體微微戰慄,但一個字都沒有說。
「好樣的。」荊雲決就要落劍,卻被身旁的人攔住了。荊雲決望了他一眼,說道:「小叔,這傢伙分明是被旁人買通了,不知打的什麼鬼主意,恐怕是要為禍我荊家。」
「我知曉。」荊白希點了點頭,他比荊雲決大了一個輩分,但年齡實際上只長了四歲而已,這兩人平時行事放浪形骸,頗為乖張。荊家家主勒令二人老實在後院待著,不用他們二人配著迎接林珏,怕這不懂禮數的兩個後輩衝撞了神庭司命。誰知恰巧被他們二人察覺到後門處有動靜,出來查看正好撞見兩人在此死斗,還有這位荊家僕從在一旁協助。
兩人出手打斷了二人交戰,而後輕易制服了那行事異常的僕從。
荊白希雖說平日裡肆意紈絝,但自然不傻,聽得其中一人是神庭執事,便知此事絕不簡單,需要謹慎對待。他示意雲決先別殺了那僕從,轉頭看向一旁扶著牆根緩緩站起的年輕男子,冷聲問道:「這麼說來,你是叛神者?」
小方沒有搭話,他知道自己辦事不利,已經致使計劃失敗,羞怒之中突然使出最後的力氣,撲殺向那神庭執事。
「大膽!」荊白希有著天變上境的實力,自然不會眼看著小方動手,果斷出劍,荊家劍法超凡,直指小方心口。
但小方如若沒有看見那閃著寒芒的長劍,毅然將手中劍遞了出去。
「救...我...」那神庭執事本就不是小方對手,若非他身上帶著典刑司命賜予他的一枚聖光神御石,他早就死在小方手中了。此時小方拼了命一劍送來,直接在他胸口割下一道見骨劍傷,那執事哀嚎一聲,卻無力阻攔,大片鮮血從他胸口噴涌而出。
「你究竟是何人?!」荊白希也是一驚,沒想到此人如此決絕,而後他又望向那執事胸口劍痕,心頭一顫,寒聲問道:「你怎麼會我荊家劍法?」
小方心口被破開,劍傷與那執事幾乎無二,他口中涌著鮮血,卻是獰然一笑,說道:「你難道就不好奇...神庭執事為何會悄無聲息來到你荊家後門麼?我可是...來幫你們的,神庭就要對你荊家下手了!」
「什麼?」這等消息讓荊白希面容驟白,他皺眉道:「你是究竟是誰?!」
「我是...一個失敗者...」小方聲音漸弱,身體已然癱軟,但他欣慰笑道:「但我們終將贏下這...」
話未說完,已然氣絕。
「這究竟是哪裡來傢伙。」後面荊雲決一臉迷惑,他再次看向腳下踩著的荊家僕從,喝問道:「快說這是怎麼回事,不然我就把你剝皮抽筋!」
荊家僕從無懼道:「念在我藏身荊家幾年的份上,且告知於你,荊家大禍臨頭了。」
「嘿,你這命賤的下人,還和小爺胡扯。」荊雲決眸生狠厲,腳下用力幾分,揮動長劍就要落下,誰知那人卻已經斷了氣息。
「嗯?」荊雲決一愣,抬腳將這僕人踢得翻過身來,見其胸口插著一把短劍,原來這傢伙竟是在剛剛說話間自盡了。
「好生狠辣。」荊雲決不由感嘆了一句,帶著幾分遺憾道:「還以為能好好折磨他一番,嘁,少了許多樂趣。」
荊白希在那邊搜了一下小方的屍體,卻一無所獲。
荊雲決也走了過來,邁步想要去看看那神庭執事身上有沒有什麼東西。
「神庭的人,還是別亂動了,趕快告訴家主去。」荊白希提醒道。
荊雲決輕笑一聲,道:「他自己說是神庭執事就是神庭執事?我這不是確認一下麼。」
荊雲決翻動那人衣服,剛掏出一個乾坤袋,想要好好查看一番。
突然空氣之中出現一道扭曲的軌跡。
荊白希眸子一縮,卻根本來不及提醒。
荊雲決緩緩轉過頭,滿面驚愕。
荊白希面色大變,渾身一涼,他看見荊雲決的額頭上,有著一個窟窿。
荊雲決的身體如斷線木偶一般倒了下去。
「雲決!」荊白希高呼一聲,而後倒退數步,轉頭驚慌喝道:「誰敢殺我荊家的人?」
「荊家?」一道高大的身影倏然落定,冷漠地盯著荊白希問道:「荊家敢殺我神庭執事?」
那一對眸子平淡掃來,荊白希卻只覺如墜冰窟,遍體生寒,他雙腿一軟,乾脆跪在地上,顫聲道:「我們哪敢對神庭執事下手,這人並非我們所殺!」
李曼山瞥了一眼自家執事胸口的劍痕,道:「這荊家劍法我還是識得的。」說完這話,他抬手揮袖,又是一道肉眼難覓的寒芒飛了出去。
荊白希幾乎沒有一絲反應的時間,但是那道寒芒卻在他面前一尺的距離停住了,似乎是釘在了一堵無形的牆上,使得那一處的空氣都出現了幾絲裂痕。
下一瞬間荊白希才看清那菱形的飛鏢,鏢上的寒光刺痛了他的雙眼,他癱坐在地,瞬間生出一身冷汗。
「暫且住手!」一聲輕喝傳來。
李曼山轉頭看去,知道就是這人在千鈞一髮之間使出念氣壁壘,攔下了自己的鏢。他望向來者,開口道:「是哪位荊家長老?可是要與我動手?」
來者是一位鬢角已經霜白的老者,他看了一眼李曼山,而後瞥見癱坐在地的荊白希和已經氣絕的荊雲決,不由面色瞬間陰沉。
荊雲決雖然紈絝胡鬧,並非荊家的棟樑之才,但畢竟那是荊家血脈,竟是慘死在了自家後院。
「二伯救我。」荊白希哭喊道。
荊空瑜雙眸微眯,看向李曼山問道:「你...可是神庭司命?」
李曼山昂然道:「正是。」
「為何殺我荊家子弟?」
「我神庭執事死在你家,死於荊家劍法。」李曼山非常簡潔地說道。
而荊空瑜自然轉瞬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眼神一變,搖頭道:「這絕非我荊家人所為。」
李曼山依舊神色漠然,平淡問道:「那你...如何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