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隱大陸的東北部,有著一座名為九河城的城市,當然雖說叫作這個名字,但並不代表這座城市周圍真的有九條河,這座城池占地面積偏小,別說河流了,甚至連一條護城河都沒有。據說就是因為這裡距離河流太遠,早年間有過一次大旱,百姓苦不堪言,所以城主才將此城更名為九河城,帶著幾分期盼的意味在裡面。
此城隸屬藍江國,地處藍江與青岳國的交匯處,城外五十里,便是兩國邊界線。只是風隱大陸上的人都知道藍江與青岳真正的掌控者是誰,只要魏家一日興盛不衰,這邊界線便沒有意義。
在九河城城內西北邊某個清淨地段,有著一座稱不上華貴,但十分標緻的宅子,常年無人居住,據傳是九河城某位官吏買下的私宅,用來招待青岳國的幾位重要朋友。
此時宅子大堂內,有一人正在匯報事情。
「金家十位長老聯手,圍攻魏陽國神庭,激戰了足有四個時辰,最終戒律執事長戰死,誦經執事長在最後關頭將庭主送回了神塔,自己則被金家三長老一拳打死。庭主回到神塔之後激活了防禦陣法,金家嘗試攻打了半刻鐘,察覺到有橫津神庭庭主趕來支援,便撤走了。」說話的人身形瘦弱,頭顱微低,語氣儘可能地保持著平靜,卻也可以聽出那難以完全遮掩的內心震撼。
即便是坐在椅子上聆聽的那一位年輕男子,也是眉頭微皺,道:「金家損失如何?」
「金家九長老、金四爺的二兒子以及一位玄極中境的供奉長老,都死了,還有三人身受重傷。」
年輕男子吸了口氣,道:「不虧是神庭庭主,金家做足了準備,死了三位玄極高手,竟然也沒拿下。」
那人接道:「聽說庭主已經傷及本源,即便是天愈金丹也不能將其醫好,就連堅不可摧的神塔都被打塌了三層,若非橫津神庭有人趕來支援,再給金家半刻的功夫,想來也就打下了。」
「神塔塌了幾層無足輕重,只是這一件事情代表的意義,那可是風隱大陸的天要塌了啊。」年輕男子揉了揉太陽穴,知道這一次死了幾個人,甚至是神庭庭主死沒死都不是重點,而是此事代表的意義——世家與神庭正式開戰。單單是想一想,就覺得心裡泛著寒意。年輕男子問道:「之後呢?」
那人繼續匯報導:「中原地區的五座神庭,除魏陽國那座以外,全數出動,四位庭主從四個方向圍住了金家家主所在的龍華城,要求金家家主出來請罪。」
「讓我猜猜...」那年輕男子插了一嘴,說道:「回應四位庭主的,是不是九座天穹魔晶炮?」
「不對。」那屬下搖了搖頭。
「哦?」年輕男子到很是意外。
那人才輕笑一聲說道:「是十二座天穹魔晶炮。」
對於屬下這無聊的、不合時宜的玩笑話,那年輕男子也不惱火,平淡道:「沒想到金家竟瞞著世人又偷偷造了三座,天穹魔晶炮啊,一炮可有玄極中境之威,但其消耗,足夠一座城池的人半年開銷了。金家這回應,還真是霸道啊。」
那屬下也知輕重,認真說道:「庭主自然是震怒,開始出手攻打龍華城,金家激活了護城大陣,庭主們嘗試攻打,但根本無法輕易攻破。同時各地神庭執事長則開始四處捉拿金家的人,中原地區戰火四起。」
「金家真是夠霸氣啊,齊家朴家還在猶豫,他們已經搶先出手了。」年輕男子喃喃道:「不過也是,德城一戰,金四爺身死,金家損失慘重。而後神庭又不斷施壓,不但要求金家協助追殺叛神者,還要他們宣判金四爺的罪過,如此羞辱的咄咄相逼之下,終於是將金家逼急了。」
「隨著金家出手,齊家和朴家自然也行動了,僅僅半天的時間,就有十餘位玄極高手隕落,天變境高手更是死了不少。」
「玄極啊,都是擎天架海的大人物,現在也這麼不值錢了。」聽完屬下的匯報,年輕男子站起身來,凝眸思索。
這一段情報,用不了多久就會被世人知曉,只是絕不會有這麼詳細。
任何一個九河城官員都不可能在這個時間獲知這樣的消息,甚至藍江的太子都沒有這個資格。
這個面容俊秀的年輕男子,便是魏家少公子,魏葉秋。
藍江國舉國皆在魏家掌控之下,似乎魏家少公子出現在哪裡都不過分,但實際上,整個九河城,沒有一人知道魏公子在這裡。
大家反而聽說因為魏葉秋發聲支持齊家,有叫板神庭的意思,致使魏家家主震怒,將其軟禁在魏家府內不許出門。
而此時此刻在魏家的府邸之中,也的確有著一個魏葉秋正在屋子裡苦悶地讀著書。
既然真正的魏公子藏在這裡,那魏家府邸裡面留著的自然只是一個披著麵皮的替身傀儡罷了。這個消息自然是極為保密,即便是魏家宗親內部,也知曉此事的絕不超過十人。
至於為什麼魏葉秋要留下一個替身在家裡掩人耳目,自己則躲在不起眼的九河城內,就更沒幾個人知道內幕了。
可以確定的是,魏家家主必然是知道這件事的,魏葉秋再聰明機智,也不敢欺騙他那位父親,也必然騙不了他。論機關算盡,誰能比得上給兩個兒子設賭局的魏國印呢?
有意將少公子放在九河城的魏國印,這樣做必是有他的目的的。表面上他不同意小兒子的建議,似乎不想與神庭為敵,可見此情景,誰知道他背地裡又打得什麼算盤呢?
魏國在書房看著一份密報,上面的內容與魏葉秋所得知的並沒有太大差別,但用詞更加嚴謹,細節方面也寫的清晰許多,一張絹布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魏國印看著密報,一動不動,面沉如水。
有一位中年女子站在他身側,此人雖然面容已經多了些褶皺,但依然稱得上美艷,纖細的腰肢和沉甸甸的胸脯,無不散發著迷人韻味。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給魏國印生了三個兒子的結髮妻子,許亭雨。
據說她母親生她的前一夜,夢見自己坐在一座亭子之中,天空下著瓢潑大雨,卻沒有一絲雨滴落進亭內。有人便說這是預示著此女可在大難之中保許家太平,是大吉之兆,遂起名許亭雨。
而早年有一定資本,但隨著五大世家崛起而迅速衰敗的許家,也因為她入贅了魏家,才沒有像其他家族那般徹底被抹去,而是依舊能夠在這東北之地繼續安享太平,倒也算應驗了那個夢。
「金家表現的如此強硬,恐怕是出乎神庭的意料。」女子開口說話,自然她也是知曉這個消息的。魏國印治家嚴格,禁止家中女眷議論要事,但對於自己的妻子卻是例外。
許亭雨畢竟也是名門出身,家教優良,是一個城府深重、做事嚴謹的人,魏國印對其放心,從結婚那一日起,處理事務便極少背著她,偶爾許亭雨也會幫魏國印分憂解難。
這個情況直到魏國印迎娶了另一個家族遺孤做了小妾才有所改變,不過今日的情報事關重大,許亭雨放不下心,便也過來幫忙思索對策。
魏國印視線沒有從情報上移開,以他一目十行的本事,這份情報雖然詳細的幾乎可以說是繁瑣,但也早就看過一遍,甚至這已經是第四遍了,可他還是在專注地看著,想從細枝末節之中讀出更多的信息。
片刻後他才回應道:「德城一戰,金家損失最為慘重,別的不提,金四爺那可是金家的一位棟樑,不但有玄極的實力,又有極深的韜略,性格霸道但不張揚,做事大氣而不急躁,日後還等著他幫家主執掌一國之地呢,就這樣死在了德城,金家豈會不惱怒?更主要的是,德城之中,是金四爺最先開口答應聯手叛神者的。若不是那天行者接過了驚虹令,金四爺就親手把它拉開了。所以神庭也一直在追究金四爺的罪過,步步緊逼,逼得金家拿出了玉石俱焚的態度。」
許亭雨感慨道:「金家地處中原,一旦戰敗,便會被四面包圍,退無可退,他們還真敢放手一搏。」
「就是因為退無可退,那如果不想向神庭低頭,就必須要出手。明知道要打,磨磨蹭蹭有什麼用。」魏國印第五遍看完了情報,才抬起頭來,帶著幾分佩服地說道:「那可是金家,他們什麼時候服過軟?」
許亭雨也知道金家的故事,在六百年前,中原地區有著一個疆土巨大的王朝,極度興盛,但稱雄不過十幾年,突然遭遇內亂,當時國內權柄極重、手握兵馬的八大貴族世家,聯手推翻了皇族的統治,而後又彼此出手攻擊,互相吞併,直至剩下了四大家族,瓜分了那王朝疆土,一分為四。
那個皇族自然是被四家追殺,凡是有皇親國戚身份的,一個不留,前前後後殺了千餘人。
原本站到俗世頂峰的皇族,在不過三個月的時間之中,轉瞬家破人亡只剩不足二十人存活於世。
那瓜分了中原地區、並依舊繼續彼此征伐的四大世家沒有想到的事,就憑這二十人,那個家族竟再度崛起了。
只用了八十年。
四個新建的王朝,全部易主。
那四個姓氏,在風隱大陸上徹底消失。
金家沒有復國,卻換了一種方式,繼續統治著中原大地。
魏國印眯著眼睛說道:「想壓猛虎低頭,恐怕只能把它徹徹底底的打死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