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九鹿城兵變(十九)

  太子的隊伍剛入城走了片刻,便不得不又停了下來。

  都城中心的這條大道非常寬敞,足夠五輛馬車並駕齊驅的向前馳騁,但這條路還是被堵死了。

  前方大約有著八百人,那是城衛軍和青隼幫的人。

  雖說中尉打開城門放太子入城,並且不再打算出手摻和此事,但他沒有下命令告訴他手下的城衛軍也要按兵不動。

  因為他知道那樣也沒有多大意義,因為處了他以外還有一人可以調動城衛軍,命令比他還要好使,因為那人是除了皇帝陛下以外,大周兵權的實際掌控者——大司馬。

  這八百人的最前方,便是大司馬溫子衡。

  溫子衡今年已經六十一歲了,對於修行者而言這個年齡雖說還算不上老邁,但在他的鬢角也有了幾絲霜白,眼角多了一絲皺紋。他的身形並不是多麼高大魁梧,但也顯得很是健壯有力。此時他身上披掛著一套深銀色的鎧甲,頭上還帶著一頂頭盔,手中則握著一把長鉞。

  他身形筆直的站在街道中央,面色複雜地看著面前的太子。

  太子沒有理會其他人,而是目光筆直地看著大司馬,開口問道;「溫大人,您要殺我?」

  「下官不敢。」溫子衡將長鉞立在身邊,恭敬抱拳行禮。

  對於如此簡單的施禮,沒有任何人覺得他不懂禮數,畢竟他乃是朝中頂級的官員,功勳卓著,除朝會以外,見皇帝都可以不下跪,自然也不用向太子下跪。

  太子靜靜看著眼前的老人,眼神之中並沒有憤怒或者責備,有的只是一絲哀傷,他開口道:「溫大人,我沒想到您會調動這麼多人來阻我。」

  溫子衡依舊保持著抱拳的姿勢,低著頭道:「下官...職責所在。」

  「職責所在?」太子笑了笑,這笑容並沒有一絲嘲諷之意,有的只是無奈,他喃喃開口道:

  「溫大人,您手握全國的兵馬大權,大周百萬戰士都聽您調遣。但您也深知軍權這東西並不是那麼好碰的,權力越大反而要越謹慎。哪怕您有總領之權,但卻從未先斬後奏或獨斷行事,就算是推舉宗親之中精於韜略的後輩去當一名小小的裨將,也要寫一封周祥的推薦信呈給司空。你巡防之時,哪怕調動區區幾百人的隊伍,也上書要向我父皇稟報一聲。」

  太子繼續道:「而今天,我父皇已經仙逝,你卻調動了半個都城的城衛軍來阻我。」

  大司馬輕嘆了口氣,緩緩直起腰來,說道:「太子,先皇留有遺詔,還請您遵從遺詔行事。」

  太子搖頭道:「您是覺得我遠不如寒王麼?」

  「太子聰慧過人,禮賢下士,若無遺詔,我自當全力支持太子,但既然遺詔在此,那便是先皇之命,我只有奉命行事。」

  太子皺眉道:「你怎知曉那遺詔真偽?」

  大司馬表情認真,平靜回道:「那詔書上有玉璽之印,況且太宰乃陛下託孤之人,又有他證明,那遺詔,自然就是真的。」

  太子直視他的雙眼,片刻後才開口道:「是信以為真,還是以假亂真?只要有太宰一席話,您就都相信?」

  大司馬也沉默了片刻,卻是沒有回答問題,而是突然問道:「太子,您真的要爭那個位置麼?」

  「那本來就是我的。」太子吸了口氣,胸口微微顫抖,他說道:「我是父皇唯一的兒子。難道你寧願支持寒王也不願支持我?」

  「我...」大司馬要開口說什麼,但片刻後他突然摘下了頭盔,將其雙手托著,而目光之中透著些許懇求地望著太子說道:「殿下,既然先皇遺命如此,還請您奉詔行事吧。臣下願意以項上人頭做擔保,定不叫任何人傷害太子。您依然可以安享富貴。」

  「我不是顧及我個人的安慰,我也不要安享富貴。」太子堅定地搖了搖頭,平淡而執著地說道:「我不肯放棄那個位置,是為了這天下,為了我大周的臣民。我不相信寒王能做得比我好。」

  大司馬苦笑了一聲,喃喃道:「可是這樣下去會都城大亂,不知要死多少人。」

  「這是時代的更替,您比我清楚這件事就是這般血腥。」太子不再顫抖,語氣平淡,眼神堅毅。

  大司馬有些不解地追問道:「東宮已經失守,皇城已被控制,您真的還要回去?」

  「我一定要回去。」

  「心意已決?」

  「絕不回頭。」

  大司馬長吐一口氣,面色複雜地點了點頭,而後他抱著頭盔,向太子微微低頭道:「太子保重。」說完,他直起身來,一絲不苟地戴好了頭盔,又伸手重新握住了長鉞,而後挺著胸口朗然道:「老臣為遵先皇遺命,攔路在此,若想從此過,便從老臣身上壓過去。」

  太子抱拳行禮道:「溫大人,我也願意擔保,沒有人會傷害您。」

  大司馬如同沒有聽到,而是喝了一聲:「城衛軍,列陣!」

  「喝!」盔甲撞擊和長矛杵地的聲音響起,五百城衛軍列好了陣勢。

  太子最後看了一眼站得筆直的溫子衡,然後退後了幾步,翻身上馬。另一人則拍馬來到了前方,正是身材雄壯的熊三甲,他絲毫沒有理會大司馬,只是揚起了長戟,面無表情道:「金吾衛,沖陣,回宮!」

  「喝!」

  隨著一聲氣勢高昂而整齊的大喝,一百五十金吾衛發動了衝鋒。

  太子轉頭看了一眼宗伯,而後道:「春部的官員及雜役,願支持我者,便隨我殺回皇宮。不然,可就此分別。」

  言罷,太子便在幾名金吾衛的簇擁下沖了出去。

  有七名雜役在太子身邊服侍多年,一時以他們的眼界也沒想明白當下是什麼局面,便隨著太子沖了出去。而剩餘的雜役則一鬨而散,抱頭鼠竄而走。

  至於春部的官員,自然大部分都望向了春官宗伯,等他發話,宗伯望著面前已經撞在一起的兩群人,握著韁繩的手都微微顫抖。他又怎不糾結,可當下沒有時間給他猶豫,他咬牙道:「遺詔真偽不明,我們...我們在太子身邊也徒添負擔,不如暫且退下,等事態清晰再說。」

  「好好!」春部屬官一聽自然是欣喜,急忙撥馬遠離戰場。

  宗伯轉頭走了又幾步,又看向太子的背影,不由眸生疑惑。他想起大司馬之前的話語,總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看透這場謀反的真相。

  「大人,我們去哪?」有一人問道。

  宗伯皺眉想了想,而後道:「太宰府。」

  太子沒有回頭,但身邊並駕而行的太子少傅曹玄海低聲道:「宗伯大人率屬官離去了。」

  「嗯。」太子不咸不淡的應了一聲,而後道:「保護好那七名雜役。」

  曹玄海應了一聲:「是。」

  在太子身旁還有另外兩人,分別是金吾衛另一位副統領岳四辛,和左少玄掌印使陳禮。

  此時熊三甲已經帶領金吾衛與城衛軍和青隼幫交手,溫子衡揮動手中長鉞,將一名金吾衛直接打落馬下。而後熊三甲二話不說,飛身下馬,和溫子衡戰至一起。

  隨著熊三甲抵住溫子衡,配合有度的金吾衛呈錐形殺入敵陣,直接將防線撕開一道口子。

  太子策馬疾馳,匆匆喊了一聲:「請勿傷他性命。」

  也不知他這話是說給溫子衡還是熊三甲,而後太子便從二人身邊掠過,繼續前行。

  金吾衛作戰兇猛,勢如破竹,但畢竟這裡有八百人堵住道路,待到太子衝出重圍,身旁便只剩曹玄海、陳禮和岳四辛,以及另外四名金吾衛而已。

  太子沒有回頭,繼續朝中皇宮奔襲,而後他開口道:「東宮失守,皇宮已經被控制了。」

  在岳四辛聽來,這話代表的意義只有一個,那便是駐守東宮的金吾衛都已經戰死了。他咬牙道:「那我們就把東宮奪回來。」

  另外一人則聽出了不同的意思,那便是左少玄掌印使陳禮,他應道:「方正霄與殿下素來疏遠,想來已經叛變,至於老師...我覺得他應當不會如此輕易受人蠱惑。」

  太子點了點頭道:「太玄掌印使素來行事磊落,且十分疼愛我,若他真要出手,也不會瞞著我。」

  陳禮面色陰沉道:「那便可能是方正霄趁著老師修煉之時出手暗算,致使老師無法出手。這方正霄若真敢如此放肆,我必斬了他。」

  太子不再多言,他要的便是陳禮的態度。

  曹玄海則開口道:「我們如此直接馳向皇宮,恐怕還會有人前來阻截。」

  太子點了點頭道:「得想辦法隱蔽一下身份。」

  但是沒等太子再做準備,前方又出現了四道身影。

  「原來在這。」陳禮冷哼了一聲。

  那前方四人,正是青隼幫幫主查良,及副幫主熊海,以及兩位青隼幫的長老。

  「我們抵住他們,你們速速離去。」岳四辛催馬加速,帶領剩餘的四名金吾衛沖向了他們。

  查良還高喝一聲:「殿下,您不可能回得去的,速速投降吧。」

  太子沒有理會,帶著陳禮與曹玄海,轉頭進了道路旁的一條胡同之中。

  這邊查良看著那幾條大戟已經來到了眼前,但他喝道:「熊海,你給我追!青隼幫今後的榮華富貴,就看你的了。」

  「是!」熊海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岳四辛無暇追擊,因為查良已經出手,這位青隼幫的幫主,可是貨真價實的天變上境!

  這邊熊海也轉頭竄進了胡同,而沒過多久,又有一個人影,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