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九鹿城兵變(十七)

  中尉盧俊臣一聲令下,自然有士卒聽令開始扳動用來開城門的門閘,這厚重的城門若僅憑人力去開關自然十分費力,但以東周的器械水平,早就配備了這樣的機械裝置來開關城門。雖說依舊需要很大的力氣才能扳動閘門,但只需一名地轉上境的高手全力便可從城牆上將城門開啟。

  此時一位膂力過人的士卒自然抬手握住了閘門鐵桿,就要扳動,誰知此時刀光一閃,血色迸濺,他的雙手竟是被旁邊的人給切掉了!

  「啊!」斷了雙手的士卒哀嚎一聲,而後那把長刀又砍過了他的脖子。

  出手的自然是城牆上另一個兵卒,他眸露決然,高喝一聲:「中尉串通太子,要忤逆先皇遺詔,大家...啊!」

  旁邊另有盧俊臣的心腹士卒見到此景也不猶豫,又揮刀刺進了這人的後心,將他的話語止住。

  緊接著,城上的守軍轉眼間就分成了兩派,不少人抽刀砍向了身邊的同袍,喊殺聲和慘叫聲此起彼伏。

  畢竟這裡是東城白鹿門,這裡不少士卒早就在東城校尉的蠱惑下倒向了太宰那邊,他們有些人的確相信遺詔是真,也有些人不過是為了追隨太宰和寒王而謀取利益。

  「真是丟人現眼。」盧俊臣有些自嘲地看著亂成一片的城衛軍,而後眸子裡閃過寒光,他邁步走向了閘門。

  有幾個士卒想要抽刀阻攔,但看著自己的上司,握刀的手不由顫顫巍巍起來,畢竟盧俊臣當了這麼多年的中尉,可是城衛軍的總指揮,他們自然不忍、也不敢下手。

  但還是有些心狠手辣之輩,不顧舊情,高喝一聲便抽刀劈向了盧俊臣。

  這人有著地轉上境的實力,這一刀足以將鐵板斬斷。而就在那長刀落下之時,盧俊臣不躲不閃,而是抬起了手,一把抓住了半空中的長刀!

  他的手握在那把刀的刀背,但任由那士卒如何發力,也無法將長刀落下。

  「真是當我老了啊?」盧俊臣漠然道:「我在戰場上砍人的時候,你還尿褲子呢!」

  盧俊臣抬起腳,速度快得划過一道殘影,掃在了這人胸口,頓時那士卒的胸口癟了下去,而後倒飛撞上了城垛,身子一歪,直接從城牆上摔了下去。

  盧俊臣冷眼掃了一眼身旁那些握著刀面露驚駭和掙扎之色的士卒,哼道;「放下刀給老子滾一邊跪著去,忘了是誰教你們用刀的!?」

  言罷,盧俊臣也不理會他們,抬手扳動了閘門。

  隨著機簧聲響起,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

  熊三甲輕輕揮手,示意一部分金吾衛先行進入,以防城內會有埋伏。而後他親自護衛著太子,緩緩入城。

  盧俊臣鬆開手,望向城下,太子向城樓上抱拳道:「多謝盧將軍。」

  盧俊臣道:「太子保重。」

  太子點了點頭,率部向城內走去。

  盧俊臣轉頭看向正要走下城樓的那位兵卒,開口問道:「你是誰的人?」

  剛剛東城校尉從背後偷襲盧俊臣,是這位身穿城衛軍服飾的年輕人以一朵小花擋住了那致命一擊,若沒有他在,盧俊臣恐怕真的要死在這裡。而東城校尉駐守白鹿門已久,在他死了的情況下還有那麼多兵卒違反中尉命令,意圖阻攔太子入城,若是換成東城校尉活著而盧俊臣死去,那城門可就不那麼容易打開了。

  可以說這個男子出現的太及時了,若是晚上一些,局面就完全變了樣。

  所以這個男子是誰?就算他身穿的是城衛軍的衣服,可盧俊臣自然能夠看出他並不是城衛軍的人。

  「我是太子的人。」那人如此回答一句,便走下了城樓。

  他自然是陳獨醒,在擊斃了本多靖安和王啟樓後,他便趕到了白鹿門,而後敲暈了一名城衛軍,換上了一身衣服,便快步來到了城樓之上,使得城門順利開啟。而後他自然要暗中跟隨太子,確保太子的安全。

  此時局勢緊張,陳獨醒知道他並不容易快速取得太子的信任,便沒有急著露面,只是悄悄跟在太子隊伍的後面。陳獨醒暗自想到:「既然御花園的守門人那任務已經完成,說明我有一個隊友就在皇宮內。此時太子已經入城,劇情能否朝著對我們有利的局面發展,主要就是要看太子是否能安全抵達皇宮,並且在那時皇宮還不至於被太宰和寒王的人控制。」

  念及於此,陳獨醒輕吐了一口氣,道:「太子回到皇宮的路上必定充滿重重阻礙,還要揪出他身邊潛伏的奸細,必須要加倍小心。想來皇宮內的局面也絕不會輕鬆,希望我那位隊友能夠不負所望吧。」

  片刻之後,陳獨醒抬頭看向前方,太子的人馬沿著城主正道急促行進,卻是沒過多久便停下了腳步。

  前方的道路已經被堵死了。

  黑壓壓一片人就等在那裡。

  .....

  「盧將軍,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啊。」一個聲音在城牆上響起。

  盧俊臣轉頭看去,一人就站在自己身邊不遠處,正是少司寇裴青雲。

  盧俊臣對這個年紀尚輕的朝中要員沒有多少好感,但也知他是個厲害人物。盧俊臣執掌城衛軍守護皇城,而少司寇則率領司法執事日日巡城,彼此自然也接觸不少,盧俊臣知道此人的城府頗深,深諳官場之道,也正是因此性情耿直的盧俊臣對他不喜。

  而裴青雲也有著天變下境的實力,盧俊臣倒是不會懷疑他有力能悄無聲息來到城牆之上,而是疑惑為什麼他會孤身一人出現在城牆之上。

  裴青雲望著剛剛親手打開城門的盧俊臣,冷聲道:「你違背太宰的命令,打開城門放太子入城,且不論太宰對你恩重如山,在此局面下你如此行事,就不怕皇城大亂!?」

  對此言論盧俊臣平靜回道:「太宰的確對我恩重如山,但我畢竟也是皇帝欽點的中尉,太子和太宰在我心中一樣重要,所以倒不如什麼都不做,就當什麼也沒看到。」

  「你怎能選擇沒看到?」裴青雲搖頭道:「你還知道你是大周的中尉,負責統領都城八門守軍,確保都城安危,可太子入城,勢必要與寒王一爭高下,到時都城大亂,你便是失職。若因此天下大亂,你便是千古罪人!」

  裴青雲的話語鏘然有力,如同刀子一般擲向盧俊臣。

  盧俊臣沉默片刻,而後竟是笑了笑,道:「我是個沙場上走下來的粗人,可沒有你們這些讀書人懂得多。我看不懂遺詔真假,也看不透什麼天下大勢,我只知道這樣做我問心無愧。今日之後我自會辭去中尉之職,哪怕讓我以死謝罪我也認了,還能到黃泉之下再問問皇帝陛下究竟把皇位傳給誰了。至於千古罪人,呵,今日之後若真是天下大亂,千古罪人這個名頭也落不到我身上啊。」

  無論今日的結局是寒王還是太子披上那件龍袍,那千古罪人只會被勝利者扣到失敗者的頭上,盧俊臣倒是很清楚這一點。

  裴青雲微微皺眉,道:「哪怕斷送了前程,斷送了性命,也要求個問心無愧?」

  盧俊臣答道:「對啊,可能你這個聰明人是理解不了了。」

  「說到底你還是相信皇帝會把皇位傳給太子。」

  「當然,陛下可就這麼一個兒子,而且太子又不是那種難堪大任的愚蠢之人,恰恰相反的是他謙遜好學,熟讀經史,素有賢名,如果你是皇帝你會把皇位給別人的兒子?」盧俊臣倒真的是不顧及什麼了,這樣大不敬的話也直接說了,他還繼續說道:「更何況,那可是寒王的兒子。」

  裴青雲聞言也沉默了片刻,他明白盧俊臣話中意思,他話語中的寒王不是當今寒王姬如瓏,而是上一任寒王,當年的大皇子。

  皇帝陛下身為三皇子,但因為才學出眾,精於政務而被老皇帝親睞,加之當年大皇子巡視南方之時,正趕南方上大雨成患,大皇子處理不當,老皇帝便以失職、無能為由將大皇子的儲君之名割除,轉而將皇位給了三皇子。

  而大皇子則受封寒王,又在三年之後便在一次某亂之中遇刺身亡,雖說並沒有什麼切實的證據指明那次的刺殺是另有預謀,但終究還是有人懷疑到了皇上身上,是他害怕大皇子積蓄力量,威脅到自己的皇位,才要大皇子必須死。

  但後來皇帝讓姬如瓏繼任寒王之位,並且給了他不少扶持,這個說法倒也是少了很多。

  可無論如何,皇帝的皇位是從老寒王那奪來的,老寒王又橫死封國境內,這姬如瓏極有可能心懷恨意。

  若真讓寒王繼位,父輩的仇怨在那擺著,他豈會善待太子和公主?

  所以哪怕他能力出眾,皇帝又怎能把皇位給他呢?

  裴青雲輕嘆口氣,卻是轉而問道:「聽說狄杭死了?」

  「沒錯,上一任少司寇為了保護太子,特意趕來了都城,死在了城門口。」盧俊臣特意在「上一任少司寇」上加了重音,諷刺之意毫不掩飾。

  裴青雲卻對此沒有表示,只是眼神有些複雜。

  盧俊臣倒是有些意外道:「你不是來抓我進大牢的?」

  「我只是來看看,這裡視野好一些。」裴青雲如此開口,抬頭看向了城內大道上那對峙的兩群人,而後又問了一句:「你說太子能活著回到皇宮麼?」

  盧俊臣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最後有些惱火道;「看就看,哪那麼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