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赤和村篇(完)

  呂青山一席話,道出了赤和村和三合會真正的辛秘之事,其中也順勢解釋了遣神眾是怎樣的一群人。

  這一席話讓姜陵和蕾雅心生震撼,他們對敢於與神庭為敵、與神明為敵的遣神眾是佩服不已,更是對兩百年前救下凌元校的死心生遺憾。

  凌元校即使被神庭追擊,可在見到饑寒交迫的災民而仍然不顧自己的危險,以生命力為代價,祭獻一片神輝,神輝化作春風,喚醒了莊稼,溫暖了眾人,卻使他自己實力受損,最後被神庭找到,出手圍殺。

  這凌元校的確是赤和村的恩人,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赤和村。

  而當年神庭亦曾到訪過赤和村,但他們的主要目的便是追尋凌元校的蹤跡,而在攻殺了凌元校之後,那些神庭之人不知為何大發慈悲,幫助村裡有修行天賦的人開通了修行的道路,這才有了三合會。

  姜陵不由暗自嘀咕:「這『三合』,難不成還有著遣神眾、神庭和赤和村三方勢力交織的意思?」

  此時木岸可想不到那麼多,今天得知的消息足夠讓他震撼得難以消化了。

  原來遣神眾才是他們赤和村的再造恩人,可又是神庭創建了三合會,那他木岸究竟該感激誰呢。

  木岸愣了許久,才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上,開口問道:「那我父親呢?」

  呂青山亦是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他自從見了凌震之後,才得知了這一切,如你一樣心緒萬千,難以平靜,但是最後他還是...還是加入了遣神眾。」

  木岸心中再次震驚,不解道:「你是說...我父親...」

  「我們終究還是虧欠凌元校前輩的,但並不是因為這份虧欠他才決心加入遣神眾,而是他也開始相信,神庭是不應該存在於世上的,只有推翻了神庭,這世間才有真正的朗朗乾坤,每個人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呂青山沙啞地開口。

  「那...他...」木岸此時看向那帶著面具的身影,已經隱隱意識到了什麼,但終究不敢往那方面想。

  「既然成了遣神眾,便是與神庭為敵,與這天下最大的勢力為敵,若再待在村子裡,會給村子招來無窮的禍患。」呂青山說到此處,聲音已經有些顫抖,停頓片刻,才緩緩道:「所以他不能再是三合會會長木淵。」

  木岸身體顫抖,看著呂青山,喃喃道:「不可能。」他猛然一步衝到了呂青山身邊,口中還說道:「怎麼可能!」

  他非常無禮地抓住了呂青山的衣領,就要掀開他的衣襟。

  姜陵大概猜得到,木岸知道自己父親身上有著某種標誌,也許是胎記傷痕這樣的東西,可以幫他確認呂青山的身份。

  但是呂青山卻一把抓住了木岸的手,推開了他。

  呂青山平淡而堅定地說道:「你父親,已經死在火海。你今天知道的已經夠多了,退去吧。」

  「不,我怎麼能就此退去。」木岸怎能就此退去,他再向前一步,就要繼續去扒開呂青山的衣服,想看一個確定的結果。

  當年自己父親葬身火海,他是多麼的難以接受,多麼的痛苦,這些年他韜光養晦,裝著胸無大志、遊手好閒的樣子,暗地裡又拼命的修行,因為他唯一的目標就是要報仇。

  如果事情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那自己這些年又在堅持些什麼?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知道究竟什麼樣的結果才是自己想要的,但終究要找到一個答案。

  可就在下一刻,一人從背後拍了一下木岸,木岸身體踉蹌,腦袋一歪昏了過去,被呂青山攬在了懷中。

  凌震走了過來,輕嘆一口氣,道:「既然不想讓他踏入這潭渾水,你就要果決一點啊。」

  呂青山點了點頭,看向木岸,喃喃道:「我不該告訴他這麼多。」

  「說都說了,之後的路怎麼走,讓他自己決定吧。」凌震說道:「他也是成年人了。」

  「沒錯。」呂青山應了一聲,隨後沉默無語。

  姜陵見凌震走過來,便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二當家喪嘯還在原地,似乎凌震並沒有拿這個叛徒怎麼樣。但喪嘯這個粗獷大漢此時失魂落魄,眼眶微紅的愣在原地,片刻之後看向遍地的鮮血與屍首,看著那些昨日還在一同飲酒化拳的兄弟有很多已經天人相隔,喪嘯突然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哭了起來。

  凌震也轉頭看了一眼這遍地瘡痍,悲傷地說道:「是我害死了這些兄弟。」

  在此藏身八年,做了八年的大當家,凌震心中自然悲痛,他知道若不是因為自己,黑羊寨又怎麼會遭此滅頂之災。

  「他們都是患難流離之人,沒有黑羊山的收留早就不知餓死在什麼地方,若不是你管理山寨,這群沒有規矩、心狠手辣的山匪,早就要引得剿匪隊清剿了。」呂青山安慰了他一句。

  凌震嘆了口氣,道:「咱們準備離開吧。」

  「嗯。」呂青山應了一聲。今日雖然擊退了剿匪隊和神庭執事,但終究不能在黑羊山繼續待下去了。

  凌震到此才轉頭看向姜陵和蕾雅,點頭道:「今日多虧你們出手相助。」

  姜陵微微低頭道:「我們也是有私心在,大當家不必太過客氣。」

  凌震點了點頭,很讚許姜陵的坦誠,隨後問道:「你們是天行者吧?」

  見凌震已經有了猜測,姜陵也沒有多猶豫,點了點頭。

  凌震說道:「果然如此,怪不得能收得赤曜星官的殘魂做武靈。」

  「機緣巧合罷了。」姜陵應承了一聲,隨後道:「還要勞煩大當家告知我赤曜星官的事情。」

  「赤曜星官乃是遣神眾的元老,自創立遣神眾起便追隨天君左右,在十二星官之中排行第三,境界為玄極中境,是當時修行界威名遠揚的音念師。」凌震講解道:「後來神庭出手清剿遣神眾,三位神庭司命,一位玄極中境,兩位玄極下境,聯手圍攻赤曜前輩。赤曜前輩知道逃生無望,心中坦然赴死,奏了一曲星河散,與對方同歸於盡。」

  姜陵這才知道周瑜,或說赤曜身前的事跡如此耀眼。下一刻周瑜從懷中拿出了那赤心古琴,遞換給凌震。

  凌震並沒有接過古琴,而是看著姜陵緩緩開口道:「今日能重見赤曜星官身姿,我已經倍感欣慰與榮幸,這赤心古琴在我手中反倒是蒙羞了,你便替赤曜前輩留下此琴吧。」

  「這...太過珍貴了吧。」姜陵當然是一百個願意得到這赤心古琴,但真聽到凌震願意將其交給自己,還是驚訝不已。

  畢竟這赤心古琴是絕世的寶琴,還是凌震父親傳給他的,可謂琴在命在啊。

  凌震卻是釋然搖了搖頭,道:「今日能遇到赤曜星官,自然要物歸原主,希望你能好好保管這赤心古琴,同時也善待赤曜前輩。」

  「那是自然。」姜陵應了一聲。

  凌震繼續道:「我即將離開黑羊山,你們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麼?」

  姜陵想了想,最後非常認真地問了一句話:「前輩,您知道這世上有靈念雙修的人麼?」

  凌震微愣,不知姜陵怎麼問了這麼一句,答道:「雖然未曾親眼見過,但的確聽說過有靈念雙修的高手。」

  姜陵撓了撓頭,猶豫片刻後問道:「那...你看我能修念術麼?」

  ......

  赤和村里,村長家門口不遠處有著一個草垛,一個身影就躺在此地,不停的喘息,時不時地有鮮血湧出口中。

  「凌震...叛神者...」他痛苦而憎恨地自語著。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破空而至,來到了他的面前。

  燕北凜抬頭望去,頓時目露悲痛,哽咽道:「師父,我敗了。」

  「唉。」面前的老者輕嘆一聲,伸手撫起了燕北凜,開口勸慰道:「一場勝敗而已,說明不了什麼。」

  老者探手輕輕拍打燕北凜的後背,燕北凜吐出一口渾濁的鮮血,但他體內殘存的念氣也隨之排除,頓時輕鬆了不少。

  燕北凜緩了一口氣,又氣又悲地說道:「我還弄丟了您的滌罪劍。」

  「那又如何。」老者開口道:「丟失滌罪劍和這一場失敗對你來說,未必不是好事。」

  燕北凜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閃過毅然,咬牙說到:「沒錯,我不會就此消沉,我還要變得更強,天涯海角,我都要重新找到凌震,將他擊敗,一雪今日之恥!」

  老者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時,村長家的院子裡,走出了一個小男孩。

  老者轉頭望向那目露警惕和好奇的小男孩,片刻後滄桑的眸子裡閃過異色,他緩緩走到了小男孩的進前,仔細打量了一下,不由自語道:「這小村子裡還有如此天資的小娃娃。」

  他看向小男孩,溫和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倉月鷹。」原本羞澀稚嫩的小男孩,已經變得勇敢了很多,他望著面前的老人,大眼睛如湖水般清澈。

  「好。」老者笑著點頭,隨後問道:「你可願做我的弟子?」

  倉月鷹眨了眨眼睛,問道:「你很強麼?」

  ......

  時間已經是清晨,一道人影踩著霞光走向了赤和村。

  他身形落魄,面色憔悴,那曾經明亮銳利的雙眸之中也變得有些黯然。

  他是木岸,三合會的當任會長,他昨日被凌震拍昏了過去,等他從黑羊山上醒來,已經是半夜,那時山上已經空無一人,只剩數十個墳墓。

  木岸如同瘋魔一般在山上尋了一夜,終於是確認山上再無一人,那戴著面具的男子究竟是三當家呂青山還是自己父親木淵,他已經無從確認。

  他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走回了村子。

  需要他思索的事情太多了,他腦子裡一團亂麻,今後該何去何從他此時無力去想。

  等行至村口的那座石碑時,木岸坐在碑前,一直坐到天光大亮。

  木岸抬頭望向湛藍的天空,在那渾濁的眼神中,終於是閃過了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