億萬身影,密密麻麻,沖向四面八方,讓人根本分不清楚,究竟哪個才是渡空老僧。
事實上,在場很多人都沒想到,被鎮壓在地的渡空老僧,竟還有掙扎的餘力。
可農夫男子卻想到了。
「這便是地藏佛祖所傳承下來的身化萬千之法?可看起來道友你只掌握了一些皮毛而已。」
沉悶的聲音中,農夫男子微微仰頭。
嘩啦~
覆蓋這片宙宇虛空中的無數參天大樹,枝椏搖曳,每一片大如星辰的葉子,都流淌出絢爛的道光。
一時間,天地茫茫,完全被道光淹沒。
在那道光覆蓋下,渡空老僧所化的億萬身影,猶如被火燒的蝗蟲似的,一大片一大片地焚化消弭。
「真要趕盡殺絕?」
渡空老僧驚怒的聲音響徹,透著不安。
「對。」
農夫男子很老實地回答。
轟!
就見天地四野,全都是流轉翻滾的道光,一株株古樹,就猶如一株株傳說中的大道妙樹,散發出的神輝力量,磅礴無量。
僅僅幾個呼吸間。
渡空老僧所化的億萬身影,皆被焚化,抹除當場!
死了?
不少人艱難地吞了吞口水,神色震撼。
這可是一尊帝境啊!
可看起來,那農夫男子殺起來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還沒死。」
農夫男子說著,在一眾疑惑目光注視下,忽然探手一抓。
遠處的悟冥以及十多個地藏傳人,都沒來得及反應,軀體全都化作灰燼,被抹殺當場。
「你好狠!」
虛空中,響起渡空老僧憤怒不甘的叫聲,戛然而止。
農夫男子這才說道:「我可沒這位老和尚狠,這些地藏傳人實則早已被他動用秘法奪舍殺害,我殺的,只不過是這老和尚的化身。」
眾人悚然一驚。
之前,他們都以為渡空老僧身化萬千逃遁,誰敢想像,他竟還無聲息之間,殺了悟冥等人,占據其軀殼?
這太恐怖!
「婆婆,這地藏界之人都這般無情冷酷嗎……」
麻衣少年都被嚇了一跳。
「黑暗三大巨頭之一勢力,自然和尋常修道者不一樣。」
老嫗聲音低沉。
她更震驚的是農夫男子的手段。
三拳鎮壓渡空老僧,而後又摧枯拉朽般擊破渡空老僧的億萬化身。
一尊帝境存在,都沒有任何掙扎,便被誅了!
這讓她都感到心顫,渾身發寒,這農夫男子,究竟是來自哪裡?
為何以往從不曾聽聞,星空古道上還有這樣一號了不得的存在?
場中寂靜,氣氛壓抑無比。
農夫男子站在林尋身前,目光看向了布袍老者。
不等開口,布袍老者已深吸一口氣,低頭拱手,道:
「鄙人金天泓,帝族金天氏第十六代後裔,道友功參造化,神妙莫測,鄙人遠遠不及,還望道友能夠手下留情。」
聲音透著濃濃的苦澀。
帝境又如何?
在絕對的力量
面前,也只能低頭!
這一刻,金天玄月俏臉煞白,她風姿神秀,為帝族金天氏年輕一代最耀眼的天驕。
可在之前,卻在正面交鋒中,被林尋直接鎮壓。
而被她奉若神明,高高在上的老祖,一位名震星空的劍帝,卻也在此時為局勢所迫,低頭折腰!
一系列的打擊,讓她都有崩潰的感覺。
什麼驕傲,什麼自負,什麼引以為豪的身份,在這一刻全都破碎。
即便是老嫗見到布袍老者低頭,都不禁動容,心有戚戚然。
帝境,震爍諸天,被無數人仰望。
可誰又能知道,帝境也是會畏懼、會低頭、會隕落的!
就如此時此刻,渡空老僧被誅,扶風劍帝低頭!
「我這人除了不說謊,還喜歡較真。」
農夫男子聲音沉悶,「若我認為是錯的,即便你跪地叩首,我也不會放過。」
布袍老者心中一沉。
就見農夫男子道:「你剛才說,金天氏顏面不能丟,所以便要鎮壓我師弟一萬年,那我問你,我師弟遭受這般羞辱,我這當師兄的若不幫他,顏面又往哪裡擱?」
師弟!
一個稱呼,卻宛如石破天驚!
布袍老者渾身都是一震,難以置信,一個螻蟻般的角色,怎可能是這樣一位恐怖帝境的師弟?
老嫗和麻衣少年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眸子中的震驚。
他們本以為,農夫男子會是林尋的師門長輩,哪曾想,兩者竟會是師兄弟!
一直立在遠處,無人關注的天音閣太上長老梁川,直接就傻眼了。
今天發生的一幕幕,對他而言簡直就像一場場噩夢!
一個禹氏族人,怎麼就成了一位帝境的師弟?
若早知如此,天音閣早就將他當祖宗般供奉起來了,哪還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也是這時候,梁川才明白,為何對方敢那般肆無忌憚地殺死那些洪荒道庭強者了。
看看他那位師兄,都敢眼睛不眨地殺死帝境存在,有這樣一個師兄在,還有什麼是他不敢的?
「怪不得,怪不得……」梁川嘴唇哆嗦,意識恍惚。
唯有林尋笑了。
果然,是自己的師兄,也難怪曦沒有現身。
「我願為此付出代價。」
布袍老者聲音愈發苦澀,頭顱低垂。
農夫男子道:「我再問你,我師弟若是螻蟻,我這當師兄的,又算什麼?」
之前,布袍老者一口一個螻蟻,充滿高高在上的不屑和蔑視,視林尋為任憑宰割的獵物。
可此時,面對農夫男子的問話,他卻神色慘澹,啞口無言,還能怎麼解釋?
農夫男子再次說道:「年輕人之間爭鋒,我師弟已手下留情,沒有殺人,可為了一個所謂的宗族顏面,就讓你一個帝境人物親自出手,是不是太欺負人了?」
布袍老者軀體都發僵,嘴唇蠕動,可最終還是輕嘆一聲,無言以對。
「境界高,就可以視人為螻蟻,予取予奪。出身尊貴,就可以看不起人,肆意踐踏。」
農夫男子說到這,想了想,這才說道,「這的確是亘古以來天天都在發生的事情,世人也幾乎都習之以常。」
他神色認真、罕見地莊肅,「可在我這裡,這
是不對的,眾生無貴賤,強弱無高低,唯如此,方知眾生之意,方有敬畏之心!」
林尋都不禁怔住。
眾生無貴賤,強弱無高低!
這應該就是師兄他所立下的大道宏願吧?
「一個種田的,卻能說出這番話,這難道就是他能夠在帝境中擁有這等造詣的原因?」
老嫗若有所思。
帝境,修的是心境,玄乎其玄,一個人能取得成就的高低,和所秉持的信念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農夫男子給人的感覺,樸實無華,毫不起眼,可他所擁有的心境和力量,卻堪稱是驚艷之極!
布袍老者已抿嘴不語。
他已認栽,只等一個結果。
農夫男子輕嘆,道:「你們不喜講道理,也不願聽人講道理,可道理……本就是大道之理啊!若不講道理,還求什麼道?」
林尋心中一震,道理,大道之理?
這種對大道的闡述,讓林尋都有一種振聾發聵之感。
「師兄,什麼道理最大?」他忍不住問。
農夫男子憨厚一笑,舉起一隻拳頭:「我苦思冥想很多年,到最後才發現,道理就在這裡。」
「拳頭?」林尋一呆。
「對,誰的拳頭大,誰的道理就大。」
農夫男子神色認真,並不是開玩笑,「無論大道之爭,還是道統之爭,終究離不開打架,既然要打架,誰的拳頭大,誰就能獲勝。在道統之爭中獲勝了,你的道理就可以成為天下人的道理。」
林尋道:「既如此,為何師兄你還要跟人講道理?」
農夫男子搖頭:「師弟,遇到可以講道理的人,就用不上拳頭,拳頭是用來對付不講道理的人的,就像那老和尚,說動手就動手,那我就只能用拳頭跟他講講道理。」
林尋目光看向那布袍老者,道:「師兄,你打算如何和他講道理?」
農夫男子道:「師弟,你覺得呢?」
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看向林尋,尤其是布袍老者和金天玄月,都不禁緊張起來。
連老嫗和麻衣少年都好奇,林尋會給出什麼樣的答案。
誰都知道,林尋這個答案,將對布袍男子的生死產生影響!
卻見林尋不假思索道:「要不,鎮壓他一萬年?」
布袍老者臉色驟變,實則內心已微微鬆了口氣。
一萬年?
對一位帝境強者而言,還無法產生什麼嚴重影響。
可此時,農夫男子卻搖頭,批評林尋:「師弟,你怎麼比我還老實,老實人可最容易吃虧的。」
林尋錯愕,唇角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終於體會到了老實人說話能噎死人的威力。
「他和你不一樣,帝境之路,不在於被困時間之長短,而你眼下最缺的便是時間。」
農夫男子認真說道,「故而,他對你的懲罰太重,而你對他的懲罰則太輕,這就叫不公平。」
林尋原本以為,這位師兄是一位沉默寡言的秉性,誰曾想,講起道理來,卻這般認真和話多。
不過,這種行事的秉性,卻令林尋生不出任何厭憎,反倒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熨帖和踏實。
師兄雖非君子,但對待自己這位師弟時,卻有君子醇厚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