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
敷衍的聲音傳來,紀長安神色疲憊地蹲坐在一旁,隨口應付著。
周懷之挑了挑眉,低頭望去,詫異道:「你小子咋了,怎麼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放完一波大招就萎了?」
說罷,中年男人流露出些許的憂愁之色,遲疑道:「你這持久能力……不會隨你那老爹吧?」
蹲在地上的紀長安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這個一黑就黑倆的男人。
沉默許久後,他悶聲悶氣道:「我的腦海中多了很多畫面,但這些畫面不應該屬於這個時代。」
周懷之挑了挑眉,沒說話,繼續望著他。
「剛才另一個我又出現了,將群星投影拉落人間的權柄不是我施放的……」
周懷之義正言辭地糾正道:「嚴格來說就是你施放的,另一個你也是你。」
詭異的是紀長安沒有出言反駁,他忽然抬頭望向中年男人,問道:「你們當初說我體內存在著第二個人格,指的不是這些年與我角力的那位,對嗎?」
林有德面色微微一變,手中嗑瓜子的動作放慢了不少。
周懷之微笑著遞過去一把瓜子,道:「看來你終於想起來一些東西。」
紀長安默默伸出手,接過周叔遞來的瓜子,蹲在那不顧形象地磕了起來。
「除去那些不應屬於這個時代的畫面,確實想起了一些東西。」
他極為難得地露出了懨懨的樣子。
「哦?那介意和周叔分享一下嗎?」
中年男人柔聲細語,言語極具親和力與蠱惑力。
紀長安忽然露出警惕之色,道:「……我感覺你又在套我話。」
一旁的林有德唾沫飛濺,插嘴道:「長安,自信點,把感覺去掉,我們的周大忽悠又要開始表演了。」
「……」
攤上這麼一位「最聰明」的隊友,周懷之表示有些心累,覺得這隊伍無論如何也是帶不動了。
紀長安和林有德互相之間隱蔽地眨了眨眼,慶祝彼此間默契的同盟作戰取得了輝煌戰績。
小插曲過後,恢復了些神采的紀長安撐著膝蓋站了起來。
「想起的不多,不過記憶里最清晰的一幕就是……」他頓了頓,頗有些眉飛色舞道,「我單手抓著那傢伙的面龐將他按在地上,另一隻手把他一頓爆錘!他那兩條小短腿不斷在我身邊踢來踢去,試圖反抗,然而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勞,反而加劇了我當時的怒火!」
「……」
「你說的……是誰?」
哪怕是周懷之此刻也不禁微微一愣,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他甚至能聽到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紀長安攤手道:「就那個整天跟我角力,前不久還和我玩陰的那個小混蛋啊。」
「……你確定那是現實世界發生的事情,而不是精神世界,或者說……你不是在做夢?」
紀長安目光不善地反問道:「你說呢?你當我連在不在做夢都分不清?」
然後他清楚地看到周叔的面頰抖動抽搐了一下。
周懷之面色陰沉不定,眼中接連不斷地閃過異色和羞惱。
僅僅只是長安的這一句話,他的腦海中就閃過了很多東西,很多固有的猜測被徹底推翻重建,原本建立而起的推論在這一刻接二連三地被打破!
長安的話代表了什麼?
代表了紀淵那個狗日的當年欺騙他!
在他們的推論中,長安心神世界中的那位,應當是舊日天國的某位古老存在的存世痕跡,不知為何依附在了他的身上,最後竟還想反客為主,篡奪屬於他的身軀。
可長安的話卻在這一刻徹底推翻了他們的猜測!
高位者的存世痕跡被幼年的長安暴打?!
講個笑話。
他周懷之能單手吊錘顧老爺子。
呵呵。
冷嗎?
無數新的猜測在他的腦海中不斷建立,不斷被推翻,最終也沒有誕生出一個相對合理的推論。
周懷之暫時打斷了自己紛亂的思緒,皺眉望了望剛才給了他一出大驚喜的長安,嚴肅道:
「你還想起了什麼,全告訴我!」
難得見周叔如此正經的神色,雖然不知道這傢伙現在是在演他,還是真的煞有其事,紀長安還是依照他的意思將自己看到的全部說了出來。
「想起的畫面真不多,就記得當時我壓在那傢伙身上給他一頓爆錘,錘的那小子齜牙咧嘴地怒瞪著我,那小眼神想生吞了我似的。然後當時的我好像越打越來氣,一時沒忍住……」
周懷之見紀長安在關鍵時刻剎了車,瞪圓了眼睛道:「你小子跟誰學的滿肚子壞水,在關鍵時刻剎車?」
紀長安靜靜凝視著某人,希望某人還留存著一絲良知能夠進行自我譴責。
他沉吟了片刻,有些不確定道:「……然後好像就把他打死了。」
周懷之:「……」
林有德:「……」
三人大眼瞪小眼,誰先眨眼誰孫子。
周懷之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竟然信了這小子的鬼話,實在是給他的身份跌份。
他面無表情地站起身,表示自己是心累而非避戰,更不是主動投降,然後抄起胯下的板凳,向公寓樓走去。
紀長安目送周叔的身影消失在了公寓一樓的大門處,納悶問道:「周叔咋了?」
林有德隨口吐出瓜子殼,淡定:「估摸著是人生觀遭遇到了不可阻擋的衝擊,回去重新奠定三觀了。」
「我真沒騙你們。」紀長安嚴肅臉道。
林有德無所謂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小子什麼時候會騙人了?要會騙人早該把珞然騙到手了,何至於在這當狗?」
「……禁止人身攻擊!」
林有德起身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舒展了下健壯的身軀,噼里啪啦之聲響起在全身上下。
「唉,本來還以為今天能熱熱身,沒想到老爺子居然主動攬下了你這檔子事,臭小子,好好珍惜眼前人!」
有些莫名其妙的轉折讓紀長安聽得一愣。
男人低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笑道:「下周四晚上,我和姓周的就會結伴離開東境,不過我們的目標不是新月之地,你猜猜是哪?猜中有獎。」
紀長安瞪眼道:「境外之地這麼大,你讓我咋猜?給個線索!」
林有德玩味道:「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我給你講的故事嗎?」
「你講了這麼多故事,指哪個?」
男人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和無間雲海齊名的另外兩座奇景是什麼?」
紀長安怔了下,脫口而出道:「鬼蜮花海!你們要去鬼蜮花海?!」
男人驚愕道:「你小子怎麼這麼斷定我們去的是鬼蜮花海,而不是雲上天國?」
紀長安皺了皺眉道:「廢話,雲上天國早就淪為了一片廢墟,你們去那刨坑?」
男人摩挲著下巴,狐疑道:「不對啊,我記得我可從來沒跟你講過雲上天國的具體情況,你小子從哪知道的,這也算一個不大不小的隱秘了,層次不夠的壓根觸及不到。」
紀長安剛想開口,卻忽然打了一個寒顫。
他是……
怎麼知道的?
為何自己能脫口而出雲上天國早已覆滅的事實?
而就在一刻。
幽幽而毫無溫度的猶若惡鬼般的低語聲縈繞在他的耳畔。
似在提醒他,又似想喚醒他記憶最深處的夢魘。
「紀長安,十年前,雲上天國不正是由你親手覆滅的嗎?」
「你……難道忘了嗎?」
猶若冰涼的刀鋒慢慢划過他的肌膚。
讓人毛骨悚然。
不自覺中起了一層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