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海潮

  盛夏的雨總是神出鬼沒。閱讀М

  豆大的雨點砸落在摩天輪的座艙上,發出清晰入耳的迸濺聲,雨水沿著座艙兩側的玻璃流下,先是蜿蜿蜒蜒,最後直接形成一道水幕,外面的景象頓時被罩上一層薄紗,朦朦朧朧,影影綽綽。

  在那被隔絕的半封閉座艙中,都做了一場「大夢」,經歷過生死的少年少女沉默相對。

  窗外暴雨如注,天地間雷聲轟鳴。

  躲在家裡和小錦囊偷偷看著一切,在幕後操控大雨的男人,信誓旦旦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自信地說哪怕來了一頭豬,在現有的條件下也能成功將少女拿下了!

  小姑娘皺著秀氣的眉頭,雙手抱胸,一臉沉思狀,然後搖頭,表示不看好小寧子。

  男人攤手表示小寧子怎麼也比豬強吧?

  可最後的結果卻讓男人大跌眼鏡。

  因為那頭豬竟然真的啥也沒幹成!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出座艙,彼此沉默地行走在雨後乾淨的街道上。

  從下午陽光初露走到了落日後的坡道上。

  路邊蔥鬱的樹木投落下稀疏的光柱,不遠處就是山脈,山脈背後就是大海。

  雨後淡青色的天空曠遠而淡雅,落日的日暉隨著少年少女的移動而移動在坡道上。

  上了坡道,一家老舊的小賣部依舊坐落在轉角處,門口老大爺悠閒地扇著扇子,那柄竹扇仿佛曆經與見證了少年少女的童年與當下。

  他們終於停步。

  回首相見。

  這一刻。

  幕後看著這一切的男人和小姑娘長長吐了一口氣,露出欣慰的笑容。

  在看到他們相擁在一起的畫面時,小姑娘突然有些欣喜,又有些惆悵。

  在這樣美好的季節,目睹美好的故事一步步地發生著,這讓小姑娘的心中吃了蜜一般的甜。

  可對他們來說,又一個故事走向了完結。

  身邊這個總是「鎮壓」著自己的可惡傢伙,肯定又要帶自己離開這裡,去往下一個不知何處的陌生地方。

  她倒也不是討厭,旅行嘛,當年的她可是和某個傢伙一起徒步走了萬萬里山河哩!

  她只是有些惆悵,畢竟要和剛認識不久的小寧子告別了。

  這些年裡,不僅僅是那位少將先生和騎士閣下,他們還逛了很多很多地方,見了很多很多的人。

  而在這些人中,小寧子是最特殊的一位。

  因為他並不是英雄,哪怕是那段特殊的光陰流水中的小寧子,也遠遠稱不上英雄。

  他只是一個有些運氣的普通人。

  但這個傢伙卻不知為何找上了他。

  真的僅僅是因為小寧子無比幸運地看到了一段有關未來的光陰流水嗎?

  小姑娘偷偷打量著身邊笑容閒適的男人。

  總覺得這可惡的傢伙,好像比以前都笑的無比開懷!

  而果然就如小姑娘預料的一樣。

  紀長安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道:「看來我們又該換個地方了。」

  小姑娘抱著胸,哼哼道:「早就猜到了!不過這次真的就這麼走了嗎?那寂滅劫怎麼辦啊?」

  她可是在小寧子的夢裡看到了,那寂滅大劫老恐怖了,她感覺即便是家鄉的聖人道祖,也未必有能耐鎮壓得下這般劫難。

  也不知道小寧子是造了什麼孽,才會遇到這種事!

  對了……這可惡的傢伙應該能鎮壓寂滅劫吧?

  他可是和老商一個級別的哎!

  紀長安笑眯眯地揉了揉小姑娘的頭,低笑道:

  「你說,如果有個人預知到了末日之期,提前做了各種籌備,甚至是賣房賣車,傾家蕩產地籌錢囤物資,結果等預言中的日子到來時,卻發現末日爽約了,這傢伙會露出什麼表情?」

  小姑娘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心中直呼臥槽,卻不知為何有些迫不及待,似乎想直接跳到兩個月後看到小寧子懵逼的神情。

  「那我們暫時不走了嗎?」

  紀長安搖頭,笑道:「明早走,不急,等時間到了我們再回來給小寧子一個驚喜。」

  小姑娘遺憾地噢了一聲。

  她仰躺在沙發上,小腳踹在男人大腿,有些期待道:「那我們接下來去哪裡看看呢?」

  紀長安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啊,走到哪算哪,都看緣分。」

  「那為啥要等到明早呢?」

  「今晚帶你去看看夜色。」

  「哈?夜色?」

  小姑娘蹙了蹙眉毛,心裡琢磨著走了萬萬里山河的自己,什麼樣的夜色沒看過啊!

  結果等到了晚上,這傢伙居然真的帶她離開了這個臨時的「家」,去了不遠處的山脈。

  他們徒步從山腳爬到山巔,到了山巔,已經是深夜了。

  小姑娘叉著腰,抬頭看了看頭頂。

  嗯,這山也就馬馬虎虎吧,放在她家鄉也就只能算是小山包。

  而那個帶她來這的傢伙,已經找了處地方坐了下來。

  他盤腿坐著,單手撐著側臉,看著天上與山下的景色。

  小姑娘學他的樣子在崖邊坐了下來,怔怔看著山下的景色,總覺得異常的熟悉。

  心中忍不住生出了淡淡的哀傷。

  她想家鄉了,也想那個曾經背著她一起走了萬萬里山河的男人。

  天上星辰滿天,山下燈火萬家。

  山腳下的摩天輪緩慢旋轉,繚繞著一層昏黃色的燈火。

  山的另一邊則是海潮滔滔,數千萬噸的海水蕩漾在山崖腳下,最後碎成無數白色浪花回歸大海。

  舒緩的潮水聲迴蕩在天地之間。

  星光倒映在漆黑的海面上,微波粼粼。

  他們好像都看呆了,總覺得這樣的美景怎麼也看不夠。

  小姑娘只記得在那一天,那個可惡的傢伙就這麼坐在山巔,安靜地看了一夜夜色。

  哦,對了!

  那天夜裡啊,小錦囊還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嗯……雖然事後她一直覺得,那都是這個可惡的傢伙搗鼓出來的。

  那天夜裡,將天與海連接的海潮聲中,漫天星光無比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個少女的身形。

  少女穿著白色連衣裙,雙手背後,身姿前傾,笑靨如花。

  迎面撲來的海風吹起她白色的裙擺,裙擺如花般綻放,垂落腰間的青絲隨風飛揚,宛如被烙印時空中的一幕。

  那雙清泓的眼眸中,浮現出了昏黃色的星海。

  就好像是……人間。

  當時那個可惡的傢伙就坐在自己身邊看呆了,眼睛都不帶眨一眨的!

  然後他還一副很心虛的模樣問了自己一個很蠢的問題。

  自己當時可是很恨鐵不成鋼地戳著他的心窩子,痛心疾首地告訴他咧!

  ……

  ……

  「喜歡一個人……要說出來嗎?」男人一臉心虛道。

  小姑娘瞪大了眼,小臉上全是匪夷所思,就好像看到了哪個旮沓角落裡跑出來的怪物。

  她雙手叉腰,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老氣橫秋道:

  「當然要啊!你不說人家怎麼會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歡她呢?!」

  男人目光游離不定,心好像更虛了:

  「難道長久的陪伴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

  小姑娘伸出手,恨鐵不成鋼地戳著他的心窩子道:

  「你擱這跟誰講道理呢?!」

  他頓時幡然醒悟。

  ……

  ……

  等到天色微亮之際,這傢伙就又帶她踏上了一條新的旅程。

  途中他們掉入過一個世界的暗面,將那直通世界暗面的天塹當成了滑梯,一路嗖嗖嗖地往下掉,速度超快,到最後她都不敢睜開眼睛了,只聽風聲在她耳邊呼嘯而過。

  另外那傢伙的大叫聲一路沒停,老煩人了,還一直慫恿她也喊出來,說喊出聲會很爽,她偷偷試了試,好像確實很刺激……

  等終於落了地,他興致盎然地帶著她在那世界暗面逛了許久。

  可事實上裡面什麼也沒有,別說人了,就連植物都沒有一株,就只是一座空蕩蕩的世界。

  可偏偏這傢伙逛的比誰都起勁!

  離開暗面世界後,他又帶著她在群星閃耀時漫步徜徉在無盡星河中。

  那裡的景色超美,這波她能吹一百年!

  他們一起漫步在群星之上,低頭看向腳下,好像那些蒼茫海域中零星點綴著的一座座陸地島嶼,才是天上的星星。

  他還帶她去那些新生的世界,尋覓那些還處於孕育中的先天神聖。

  雖然境界不高,可那也是先天神靈哎!

  就連自己也算不上先天神靈,最多最多算半個!

  當時那傢伙背著手,探頭打量著孕育中的先天神聖,目光閃爍不定。

  她不用猜都知道這傢伙肯定滿肚子壞水!

  果然,那傢伙硬是帶她在那熬了整整一周,熬到那位先天神聖真正出世,然後狠狠嚇了對方一跳。

  那位承天地之運誕生的先天神靈小姑娘被他嚇得小臉煞白,尖叫不止,然後惡狠狠地追殺了他們一天。

  當時小姑娘真的非常同情祂。

  剛剛出生就遇到了這個壞傢伙,也不知道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

  而令小姑娘有些小驚訝的是,被追殺中的男人非但沒有還手,反而還故意讓對方打中了兩下!

  最後幹了壞事的傢伙,帶著她一路跑出了那座新生的世界,隔著世界之壁,笑眯眯地沖那位氣急敗壞的先天神靈揮手告別。

  當時小姑娘雙手抱胸,老氣橫秋地批評他實在是太幼稚了。

  可那個厚臉皮的傢伙卻聳了聳肩,完全沒放在心上,甚至當場報仇,一刻都嫌晚!

  他一隻手壓在自己頭頂,還異常可惡地感慨道——

  「唉,今日我紀長安又是一招鎮壓窮神商錦囊於此,只可惜無人得見這等豐功偉業啊。」

  氣的她直跳腳,一天沒搭理他!

  然後啊,他又帶她去了更遠更遠的地方,看到了很多以前從沒見過的天地奇觀和「莫名其妙」的人。

  有一次,她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僧人一步一叩首,禮敬天地,徒步行走在無垠的星空中,以自己的血餵養那些初生的星空巨獸。

  他的身後歸攏了一支龐大的「巨獸軍團」!

  那僧人在看到他們後,還微笑著沖他們揮手,當時那無窮無盡的「獸潮」看的她心驚膽戰的。

  那可都是星空巨獸,一口可以吞下一顆星辰,吞下千千萬萬個商錦囊絕對不成問題!

  最後那僧人走前,還送了那傢伙一枚雪白無比的獸蛋。

  那可惡的傢伙假裝推脫了一陣,最後一臉笑眯眯地「勉強」收下了那枚獸蛋。

  還有一次,是她偶然一瞥,看到個肩抗九顆珠子,氣喘吁吁地行走在宇宙中的小老鼠!

  那姿態憨厚可愛的小老鼠喘著粗氣地從他們身邊走過,還送了她一枚不知道是什麼植物的種子。

  等祂離開後,她身邊那個可惡的傢伙才告訴她,那九顆珠子其實是九座宇宙,聽得她呆若木雞,傻眼了好半天。

  肩抗九座宇宙……難怪這麼累……

  更有意思的一次,是他們剛剛見證了又一位英雄的誕生,一個手握風雷長槍,半人半馬的大叔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們身邊!

  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刻就連身邊這傢伙,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所以這絕對是一位至強者!

  不過……那位半人馬大叔真的好帥!

  他們之間彼此聊了幾句,不過她聽得不是很明白,迷迷糊糊的,聽得腦鍋疼。

  半人馬大叔問那傢伙這一切是否有意義,那傢伙說他只想、也只能保住這份最基礎的底線。

  那傢伙很認真地告訴半人馬大叔,總有一天,英雄們會匯聚在一起,打造屬於英雄的國度。

  半人馬大叔沉默了一會,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話——

  「我的族人一生都在追尋自由,而你重新為自由劃定了界限。」

  在大叔走後,他們的旅程並沒有終止,他帶走她向更遠的宇宙走去,一路見證了無數傳奇的誕生。

  直到一道凝固定格的黑色海潮攔在了他們前方路上。

  那一天,他們的旅程首次抵達了終點。

  男人帶著她在黑色海潮觸手可及的地方前盤腿坐下。

  他指著面前的黑色海潮,告訴她,這就是所謂的寂滅大劫。

  小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沿著海潮一路走去,卻怎麼也看不見盡頭。

  這就是小寧子口中的寂滅大劫?

  她起初還以為所謂的寂滅劫,只是小寧子所處的世界面對的劫難。

  她看著凝固靜止的海潮,好奇問道為什麼這玩意被定格住了。

  結果那個可惡的傢伙笑眯眯地,一臉雲淡風輕地模樣,小錦囊當時就知道有人要裝x了!

  「因為我不想讓它動。」

  心中早有準備,所以毫無波動的小姑娘若有所思地點頭,完全沒有配合某人的演出。

  小姑娘也一臉雲淡風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氣道:「老紀啊,我咋感覺你現在有點飄呢?」

  男人一臉茫然。

  勝了一場的小姑娘不驕不躁,謙遜有禮。

  他們在黑色海潮前呆了三天時間,商錦囊就有些受不了那撲面而來的寂滅氣息。

  當小姑娘問道我們接下來去哪裡的時候,那個傢伙沉默了好一會。

  他回望向來時的方向,低頭笑著問她願不願意去他家看看。

  小姑娘眼睛一亮,連道好啊好啊。

  她很想去看看,能「養」出這個傢伙的地方會是怎樣的風水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