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嘗試趁兩位恐怖存在交涉之際偷溜的黎秋生,忽然感覺肩膀被重重拍了下。
一隻大手搭在了他的肩頭,將他僵直的身體扳了過來。
熟悉的面孔映入他的眼帘。
「溜哪去?現在還有我給你撐腰,可若是等我走了,這位可不會放過你,最好的結果也是將你吞的一乾二淨,補全祂殘缺的部分根基。」
看著眼前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黎秋生艱難吞咽了口唾沫,瞬間換上了一張笑臉,胸膛拍的乓乓響,義正言辭道:
「大哥誤會了,小弟我怎麼會有偷溜的想法!
有大哥在我身邊,那安全感沒的說,別說是這臭婆娘,哪怕是那幾位在世真神來了,小弟都不帶怕的!」
跨越兩重世界之隔,以投影之身降臨此地的男人看著這極有意思的後世生靈,笑而不語。
早些時候,他初次甦醒時分,也就是在那座殘破迷境世界中,他就察覺到了此人的存在。
只是當時自顧不暇,也就隨他去了。
不曾想,此人竟然又以一種極為另類的方式出現在他們面前,而且對方在自己甦醒前就與長安相識。
大哥三弟?
有趣。
難怪明明「果實」遠未成熟,這位命運之母就這般急不可待地出手採摘,原來是急著清理門戶,眼不見心為淨。
作為此方世界命運神權的化身,與蓋亞等真神同時期誕生的命運之母,祂的地位與蓋亞為首的幾位在世真神相仿。
甚至因為基於命運神權的特殊性,祂的地位相較於蓋亞,會顯得更為超然。
這方世界極為龐大,即便是在他的記憶中,這方世界放到大宇宙星空中,也能躋身規格最高層次的高能世界行列中。
而這等高能世界在重演天地開闢後,誕生的先天神靈自然不可能只有寥寥五六位。
在最早的時候,就他所感應到的,就有不下二十之數。
只可惜並不是每一位都能成功走到最後,演化真神之軀,成就真神之位。
即使是天地自然孕育,這過程中也存在著太多不確定性與意外。
再加上這座世界似乎曾遭受過重創,本源不足,導致最後成功的,只有五位。
就連曾經的伊西絲,也是託了某個傢伙的福,紮根於原初戰場,又得到星光灌溉,重補根基,再沉寂了萬年之久,才得以躋身真神行列。
至於其餘的失敗者,不是徹底淪為純粹的神權法則,流散於天地間,就是化身為如這位命運之母一般的存在,託庇於凡靈之身,既要躲避來自同類的追捕,又要不斷進入沉眠以此不被世界意志盯上,希冀著有朝一日能夠重補根基。
相較於第二紀元那些自封神靈的偽神,祂們才更像是這座世界真正的偽神。
祂們執掌著屬於這座世界的根源,可卻又不完整,連真實的神軀都不存在,只剩下神念附身在神權結晶上。
這類存在不多,但也不算少數,就男人所知的,顧青雲身邊就有一位這般存在。
當然,與黎秋生的境遇比起來,雙方那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前者是視黎秋生為自身「養料」,後者則是傾盡一切,也願意將僅有的可能性賭在顧青雲身上,更是自幼起便視他為己出。
另外,這位命運之母當年之所以失敗……
想到這裡,男人單手搭在黎秋生肩膀,轉回頭,望向此時雙目猶如噴火般的女子神靈。
他的面色有些古怪和詭異,更多的則是天降之災的無奈。
當年他意識初次甦醒的時分,就已身處此方世界,在神性本能的驅使下,他在第一時間將屬於此方世界的群星根源權柄納入掌中。
當時正處於孕育過程中的先天神靈,則徹底融入了群星權柄當中,被他無意識地吞噬。
而在與漫天群星相伴相生的命運長河中,彼時只差一步就能鑄就真神之基,完成根本性蛻變的這位命運之母,在目睹了該場景後,毫不猶豫地終止了自身蛻變,果斷捨棄一半根源,主動躲入命運長河的深處。
這一行為直接打斷了祂通往真神的道路。
男人猶自記得當時的情形。
當時的他在無意識吞噬那位先天神靈後,自身意識開始復甦。
結果就看到不遠處一位神色驚恐的先天神靈竟然主動打斷了自己的封神之路,如躲避洪水猛獸般藏入了命運長河深處。
等他回過味,察覺到究竟發生了什麼時,這位女子神靈已經不見了蹤影。
弄得當時的他無言良久,不知該作何言論。
而在那之後的萬年多的時光中,這位女子神靈一直躲避著他們的足跡,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能在離開此界前再見一次這位對他誤解頗深的女子神靈,倒也能了結一個心結。
男人神色誠懇,主動傳音入女子耳畔。
「當年只是一場誤會,那時我尚處渾噩,受神性本能驅使,才吞噬了那位尚未孕育完全的真神種子,我等對命運並無覬覦之心,你若想重登神位,我可以助你一二。」
雙目猶如噴火的女子神靈冷哼一聲,極為忌憚地審視著他。
若非對方是以投影的方式降臨此地,而不是真身降臨,祂早就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對於身前這間接害的祂流落萬年,無緣真神之路的男人,祂是又懼又敬,有恨意,卻又不多。
只因當年那場畫面給祂帶來的衝擊實在是太大,讓祂想恨卻又不敢深恨。
一位和祂位階相同,只是進度相較祂而言慢了幾步的先天神靈胚子,居然毫無抵禦能力的被他隨手抹殺,一切本源都被他吞噬殆盡。
全程程中沒有任何抵抗,看的當時的祂肝膽俱寒。
而此時此刻,聽了男人傳音的女子神靈身軀一僵,心神中念頭百轉千回。
這……這是什麼意思?
是當年的祂想太多了?
不對!
當年此人抹殺「群星」時的窮凶極惡可依舊烙印在自己心神記憶中!
他絕對是在蠱惑自己!
女子神靈驟然警惕,心中一個可怕的念頭浮出水面。
他難道是在安撫自己,試圖拖延時間,等待真身趕至再將自己一舉擒獲?!
這一念頭一出,祂緊緊握住手中的神權結晶,身形暴退。
虛幻的浩蕩長河滾滾而來,水花迸濺之聲愈發清晰與真實。
名為命運的長河阻斷在了他們的中間!
嘩啦啦的水聲從虛幻長河中傳來,擾亂扭曲了大殿內的時空,讓他們的視線驟然變得一片模糊。
男人無奈嘆氣,有些頭疼。
他向前邁出了一步。
雖然預料到了可能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可當真正發生後,還是覺得有些尷尬,雙方間的誤解實在太深了。
他一腳踩入虛幻長河中,原本浩蕩奔流的長河驟然停滯,仿佛命運被迫停下腳步,陷入兩難的抉擇。
原本撕裂空間,遁入虛空中的女子神靈一個精神恍惚間,竟又出現在了大殿當中。
祂回過神,面色難看而絕望,死死盯住面前一腳固定住命運長河的男人。
男人抬起右手,不容女子神靈反抗、躲閃,食指點在祂的眉心處。
他淡淡道:
「誤解太深,我也就不解釋了,希望這些東西能助你順利重返此世真神之境。另外給個面子,別動他,這是我小弟,你日後要想返回真神之境,還得靠他的幫助。」
他拉過黎秋生,拍著他的肩膀,笑容濃郁而燦爛。
女子神靈心神流轉間,將對方傳遞進自己意識中的記憶瞬間大致瀏覽了一番,身軀猛地一震,不可思議地望著身前之人。
祂愣愣地無意識點頭,心神中卻是掀起了滔天駭浪。
只因此人傳遞給祂的,竟是一條完整的獨屬於命運的通神之路!
而這條道路的盡頭至少是神上!
祂呆呆地看著男人轉身湊到黎秋生耳邊,似乎是在囑咐對方一些事,最終還是沒忍住問出聲道:
「你究竟是誰,為何會對命運如此熟悉?」
能隨手將一條至少通往神上的通神之路傳授給自己,他究竟是誰?
正忙著囑咐黎秋生一些事的男人回過頭,神情罕見的有些怔神。
他沒有回答女子神靈的這個問題,而是笑著搖了搖頭。
他沒有在此地過多停留,在囑咐了黎秋生一些事情後,他向女子神靈揮了揮手,身形化作光點消散。
空曠的大殿內只剩下黎秋生與女子神靈。
那條浩蕩的虛幻長河,也早就化作零星光點散去。
雖然得了大哥的大哥的囑咐,可獨自與這位命運神權第一任主人待在一間屋子,黎秋生心底還是有些發毛。
按照大哥的大哥的說法,他給予女子神靈的,是一條不受天地規則束縛的通神之路。
在這條道路上,女子神靈首先需要擺脫的就是命運神權。
所以他無需擔憂對方還會將他吞噬,以此補全自身根基,對方現在躲這命運神權還來不及。
而他黎秋生則會因禍得福,得到了近乎完整的命運神權根源,運氣好,說不定能一步躋身近乎真神的境界。
當然,這很難,但並非不可能做到。
因為他黎秋生本身就是被命運神權選中的第三位「繼承者」。
第一位自然就是曾只差一步就能成就命運神位的女子神靈。
而第二位則是那位命運女士,只可惜此前就已經被女子神靈吞噬殆盡了。
而一想到男人臨走前的交代,黎秋生一向跳脫的心神也不禁一沉。
他看向不遠處面色陰晴不定的女子神靈,主動開口道:
「此前一切,讓我們暫時拋開不論,作為這座世界的先天神靈之一,你應該能察覺到這座世界正面臨的災劫!」
女子神靈臉色驟變。
……
……
離開歸墟海國後,男人出現在了一座銀色的沙灘上,與沙灘接壤的是一座金色的汪洋。
他俯身捧起一捧銀色的沙子,凝目打量了會,眼中閃過驚異之色,而後任其從指縫間流下。
拍了拍手,他直起身子,望向不遠處。
就在那裡,一共五位在世真神靜候著他的到來。
此地就是根源之海。
這座世界的核心,本源匯聚之地,也可被視為這座世界的中樞。
除去已經離開這座世界的榮光之主,遊蕩於塵世的「阿賴耶」,剩下五位真神常年都坐鎮在此地。
對於生而神聖的祂們而言,再想往前一步,難度無異於登天,而與根源相伴,卻能增加一分機會。
男人緩步走來,神態自若地坐在了一位白髮少女的身側。
少女歪著頭,看著那張與那個人一般無二的面容,大眼睛撲閃著。
男人笑容和熙道:「這應該是我們間的第一次見面。」
少女用力點頭,而後好奇道:「你好像和他說的完全不一樣。」
在那個最初曾視男人為敵寇的傢伙的口中,盤踞在他體內的男人,應該是漠然而孤高,經常看都不看他一眼的臭屁傢伙。
經常聽著那個男人抱怨的少女,早就在心中樹立了一個比之自己還要像神靈的神靈形象。
可這一刻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卻又與心中的猜測大相逕庭。
是他騙了自己嗎?
黛薇兒在心中狠狠搖頭。
不會的。
他從沒有騙過自己。
從來沒有。
所以即便他說自己並沒有死去,紀長安就是一個嶄新的他,少女也依舊願意相信。
男人點到即止地回道:「被那個傢伙臨走前報復了一手。」
黛薇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道:「我叫黛薇兒,你叫什麼,他從來沒提過你的名字。」
男人低頭,看著身邊的少女,笑容不變,口吻有些自嘲道:
「很抱歉,我沒有名字,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人,哪有資格擁有名字。」
少女頓時投去同情的目光,看的男人怪不自在的。
他輕咳了聲道:「這次來,就是和你們說一聲,深淵內的那道門戶,我最多為你們關上十年。」
黛薇兒小臉凝重地點頭。
深淵內的境況,其實祂們早就有所發現,只是無法解決。
作為此世真神的祂們,只要一跨入那座小世界,就會引發敵人的高度警惕。
一旦對方放棄穩紮穩打的路子,選擇拼死一搏,有兩成以上機率徹底打穿通道,這是祂們不願見到的。
而且自從深淵自我封閉後,別說是祂們,就連曾經試圖掌握整座深淵的歸墟之主,要想進入深淵,都只能是投影之身。
祂們本打算乾脆徹底封死深淵與此方世界的通道,這樣即便界外邪神開闢了一道穩定的通道得以進入深淵,也需要再打通一條通往此方世界的通道,如此又能拖延上幾十年。
只是伊西絲的突破,以及祂與顧青雲的交易,讓事情出現了一絲轉機。
此次深淵之行,本應由顧青雲連同阿爾弗雷德,一起出手鎮壓那位狀態不在巔峰的界外神靈,再由歸墟之主出手,憑藉早年留下的一些後手,拼著深淵世界盡毀的代價,也要將那處裂隙封印至少十年。
結果身邊之人的突然出手,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卻也為他們減少了很多損失。
這也是蓋亞對男人出現在此地,沒有任何言語和表態的原因之一。
對這位潛藏了萬年之久的存在,哪怕是蓋亞,也心存忌憚和敬畏。
這位是比祂們所有人都要古老與神秘的存在。
而古老與神秘,在祂們的領域中往往與強大掛鉤。
「另外就是,等我走了之後,長安那邊還需要你幫忙照看下,他現在還沒到足以應付此世一切的地步。」
男人輕聲囑咐道,平靜的目光眺望著金色汪洋的深處。
黛薇兒認真點頭,這點即便男人不說,祂也會做得,因為他是他啊!
而就在這時,一個微微鼓起腮幫的少女走了過來,略帶不滿地看向男人。
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仿佛在說,你為什麼不拜託我?
男人啞然失笑,連忙輕撫少女的頭髮,笑眯眯道:「還有小暖樹,你哥那裡你要上點心。」
更名為紀暖樹的少女目露欣然,連連點頭。
男人忽然有些唏噓感慨。
若沒有來自外界的威脅,那小子在這一界中當是沒有任何麻煩的,這軟飯能吃到這種地步,也是不得不佩服。
應該說某人留下的「遺產」太豐厚了嗎?
「就到這吧,我趕時間,先走了,還要去幫長安還一筆爛帳。」
男人起身拍了拍屁股,向一旁的兩位少女揮了揮手,揚長而去。
臨走之際。
黛薇兒隱約看見他順手在地上抓了一大把銀色沙子。
少女低頭看著身下已經看了上萬年的銀色沙灘,歪著頭。
難道這些沙子中,藏著其他的奧秘?
……
……
東境魔都。
坐在辦公桌前埋頭伏案的中年男人猛然抬起頭,眼眸中閃過一抹紫色,意識在瞬間被更替。
突然出現在房內的男人抬手輕敲了敲桌面,微笑道:
「我給你一個機會,你若真想離開此界,此時就可隨我而去。」
安第斯沉默無言。
似乎是一時間被這突如其來的言語所驚到。
自己等待了萬年的承諾,如今近在眼前?
男人沒有催促,而是微笑著等待安第斯的回覆。
而不出他所料的是,安第斯沉默良久後,澀聲開口道:
「抱歉,我現在無法離去。」
對安第斯的答案毫無意外的男人笑道:
「既如此,那就是你的事了,帳算是還清了。最後問你一句,真不後悔?」
安第斯苦笑道:
「有些事到了最後,才能得出答案,我終究還是放不下這座世界。」
「復仇?能輕易覆滅整座不朽神國的存在,又豈是我這個區區真神所能觸及的?」
他的目光黯淡,身上卻又透露著一股解脫了的氣質。
困惑了他這麼久的一個疑問,終於在今天得到了自我解答。
他終究還是無法捨棄這座生養他的世界,哪怕這座世界已經不認識他,世上也再無他的親友。
男人微微頷首,淡淡道:
「既如此,祝你好運。」
……
……
血色古堡。
這是血族最古老的城堡,號稱記載了血族悠久的歷史,埋藏著血族的一切秘密。
三座圓錐形塔樓依次佇立,主體堡身呈圓柱形,十米以上後才有長窗,不知是何材質的堡身牆壁上爬滿了荊棘藤蔓。
與其說這是最經典的血族風格,倒不如說這是血族風格的起源。
血族對歷史有種天生的敏感,他們敬畏一切古老的事物,正如敬畏他們自身古老的血脈。
他們敬畏歷史,尊重傳統,崇敬力量。
而就在不久前,從血族最高權力機構血族議會當中流傳出一則傳聞。
古老的始祖跨越了時間長河,已經重返當世!
這則傳聞在極短時間內轟動了整個血族,而後部分血族很快發現,這座被譽為血族最古老的城堡被議會高層布下了最嚴密的防守,無人有資格再度進入。
他們猜測那位傳聞中的始祖,如今極有可能就待在血色古堡中,有人嘗試過潛入古堡,卻被古堡守衛拒之門外,即便是親王也不例外。
而今天。
這座古堡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區分的我們,又為何獨獨待長安如此?」
將此地作為終點站的男人雙手輕握圍欄,眺望遠方天幕,輕聲問道。
一身穿著與在東境毫無區別,卻與腳下這座古堡有些格格不入的少女眨了眨眼,笑道:
「你猜?」
男人當即啞口無言。
少女笑眯著眼,雙眼彎成了月牙狀,似乎很是滿足,她歪著頭,含笑道:
「即便是一體三分,也終究還是有主次區別的。」
男人聞言微微點頭,若有所思,因為少女的話而聯想到了某些事。
「你應該有所預料到離開此界後可能會發生的事了,為什麼還要選擇在此時離開?」
林珞然忽然出聲問道。
她看著身邊與那個傢伙一般無二,卻又相差甚遠的男人,眉宇微凝。
男人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開口問道:
「我想,我們的最終目標應該是一致的,對嗎?」
少女深紅色的瞳孔中倒映著即將來至的夜幕,眼底深處燃燒著一簇赤金色的火焰。
在宛如永夜降臨的沉默中,林珞然輕輕頷首,笑容燦爛道:
「等你走出去後,就會明白很多事情,但不應該是現在,我不希望你改變他當下的狀態,哪怕你是他的神性一面。」
男人皺了皺眉,很快恢復平靜,嗓音低沉道:
「你們究竟在期待什麼?」
林珞然神色平靜道:「我們每個人在期待的可能都有所不同,有人在期待一位合格的領袖,有人在期待一位值得託付背後的戰友,也有人只是在等一個答案。」
「那麼你呢?」
暮色下,輕柔的大風吹過古堡,拂起少女暗紅色的長髮。
她轉過頭,瑰麗如夢幻的眼瞳中似有流光一閃而過,呢喃聲順著大風向著遠方而去。
「我在等待……等待某人曾親口應下的承諾。」
……
……
深淵。
重返深淵之眼的男人,在原地沉思了許久。
這趟去見的那些人中,真正有用的,只有最後一趟,也就是與林珞然的對話。
雖然沒有從林珞然口中得到什麼直接的答案,可少女的態度,就足以驗證他心中的一些猜想。
一步回到長安身邊的男人疲憊地盤腿坐下,單手撐著下巴,怔怔望著遠方天空。
紀長安也隨之坐在他身旁,納悶道:「怎麼去了這麼久,很棘手嗎?」
男人輕聲道:「剛才抽空去見了你媳婦。」
「……哈?!」
紀長安目瞪口呆。
男人側頭看著滿臉不可思議的長安,忽然笑著伸出手揉著他的頭髮。
「看樣子,是我和那傢伙當初低估了你媳婦的身份。
對了長安,我們本就是一體,那你媳婦……」
紀長安當即打斷了他,義正言辭道:
「你的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我媳婦自然也只能是我媳婦。」
男人眼中含笑道:「等離開了這裡,記得去找你媳婦,她有事要和你說。」
紀長安滿目狐疑道:「你剛才真的去見了林珞然?」
男人微笑道:「星光投影而已,小把戲,你想學?我教你啊。」
紀長安精神一振道:「現在?」
男人剛要點頭,卻忽然眯眼望向遠方的界壁處。
轟然震動自遠方傳來,席捲了整座天地,遠方天幕上出現撕裂般的道道猙獰裂隙。
紀長安神色凝重,低聲道:「那是什麼?」
男人沉默了會,緩緩起身,輕聲道:「抱歉了長安,看來是沒時間親手教你了,那些天外邪神已經發現剛才那尊邪靈君主的隕落,現在正試圖強行闖入此界。」
他輕輕一指點在紀長安眉心,將這些年來的諸多感悟盡數傳入長安腦海中。
「有些事情你可能已經猜到了,我要走了,這次你將要獨自一人走下去。」
「長安,我不知道這對你而言是過早了,還是剛剛好,但你必須開始大步前進了。」
紀長安身子一震,難以置信望著男人起身後的背影,澀聲道:
「會不會太急了些?」
走?
去哪?
他所能想到的,只能是那界外的廣袤星空。
「長安,我曾告訴過你,我在期待著你有朝一日能回答我一個問題,關於我們究竟是誰的問題。」
「我們流落到這座世界已經有萬年多了,但我們依然不知我們來自何處,我們是誰,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即便是不久前我想起了部分記憶,可這些疑問卻是依舊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這一次,我決定不再枯等下去。」
「有人告訴我,所有的答案都在界外星空中,所以我決定去界外星空走一遭,替你,替他,更是替我自己去看一看。」
男人緩緩站起身,目光直視不遠處被不斷衝擊的裂隙。
紀長安輕聲道:「這些事,真的就這麼重要嗎?」
男人單手壓在他的肩頭,輕聲道:
「長安,人生不能太過於得過且過,有些答案是必須去追尋的。」
「有人告訴我,我們的過去輝煌而偉大,所以我決定去追尋我們遺失的偉大。」
「此去一別,想來是再難相見了,如果在這場旅途中我能得到答案,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將這份答案傳遞給你,屆時星光將作為我們的橋樑。」
「對了,安第斯那邊的約定我已經幫你完成了,是他自己不願意隨我一同離去。」
男人忽然想起了什麼,嗓音變得略顯沉重道:
「長安,等我離去後,你要注意這些界外神靈的動向,如果在我離去後的幾年中,祂們放緩,乃至是放棄了入侵此界,那麼……就證明祂們不是衝著此界,而是衝著我們來的。」
「你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成長起來,不然屆時沒有人能保住你,能保護自己的,只有自己。」
「屬於群星神權的特性,你要儘快掌握,就如我此前所言,掌握第一第二特性,能讓你在最短時間內擁有一份自保的實力……」
他就像一位即將離家的老男人,對著即將孤守家中的小子百般囑咐,話語似乎沒有盡頭。
紀長安忽然間打斷了他的話。
「到時候,我能去找你嗎?」
男人一時失語,他低頭凝視長安許久,忽然笑道:
「當然可以,我會在星靈之海中等候你的到來。」
最後的最後。
紀長安站在原地,目送男人背著自己向遠方走去,他抬手向後方揮了揮,似是最後的告別。
途中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