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爺爺,東京都那邊有傳來好消息嗎?」紀長安隨口問道。
艾倪克斯在離開葉姚的身體前,給她留下了一些禮物。
而為了「消化」得自艾倪克斯的饋贈,葉姚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睡。
按照顧老爺子的說法,葉姚一家的血脈與艾倪克斯有關,而後者幾乎是將自身無用的神權碎片都留給了葉姚,選擇以純粹之身進階為【天災】。
在提到這點時,老人嘖嘖稱奇,他週遊境外數百年,也沒見過幾次這類奇遇。
依照老人的估算,沉睡最少也要持續三年到五年,甚至如若在中途出現意外,時間翻倍也說不準。
而想要加快這一進程,也不是沒法子。
東境東京都內的源家栽種有一棵傳聞以神血澆灌過的櫻花樹,三年一開,每次必有三片金色花瓣,服之可增加幾分凝聚氣魄或神權的機率。
當然對後者增幅幾乎為零,不然一個東瀛派系也保不住這等神物。
而葉姚如今的狀態只是「消化不良」,他若能弄上個幾十片上百片花瓣,說不得就能讓葉姚即日甦醒。
對於老爺子後面的話,紀長安下意識忽略不計。
能增加凝聚神權的機率,哪怕增幅微乎其微,也能讓無數躋身不落的高階位法外者眼熱,畢竟這類東西多多益善,沒誰會拒絕,還想一次性求購幾十片上百片……
先不說買的買不起,哪怕是他買得起,以魔都督察的身份登門求購,結果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無果!
最後他也就悻悻地拜託老人幫他問上一嘴。
事實上紀長安自己都沒報什麼希望,純粹碰碰意外。
說不定那位源家家主眼光極佳,一眼就覺得他是人中之龍,實乃東境日後的希望,未來大道可期,想提前下注也未嘗不可……
他低頭輕撫著小暖樹的金色頭髮,觸手細滑柔順。
說來也怪,暖樹似乎與他天生親近,僅是短暫的相處,他就對這個小傢伙生起了不少憐愛之心,讓他不禁想起了離開東境的小澄塘。
兩人性格差異其實很大,一個活潑好動,一個安靜的讓人擔心,卻都讓他有種對待自家小妹的感覺。
「確實有個好消息,你準備一下,過兩天去趟東京都。」
老爺子語出驚人,隨口道出讓紀長安驚愕抬頭的話語。
「真有好消息?」他愕然道。
老人面露微笑,意味深長道:「些許薄面而已,源家還是要賣老夫的,你不用謝老夫,早去早回便是。」
紀長安忽然狐疑地打量著老人,小心翼翼問道:
「去東京都具體做什麼?」
總覺得老爺子這般語氣和神色,說不出地讓人心神不寧!
顧老爺子輕描淡寫道:「能做什麼?難不成讓你去打穿整座東京都?
老夫借著自己的薄面,替你討了幾片金櫻,你去源家取來。」
紀長安謹慎道:「不能讓他們郵寄過來嗎?西風快遞挺靠譜的,丟一賠十!」
突然,他眼睛一亮,摩拳擦掌道:「顧爺爺,西風快遞賠得起金櫻嗎?」
老人嘴角一抽,這瓜娃子可真想的出來!
他斜睨某人,沒好氣道:
「老夫是不是應該贊你一聲思維敏捷?
當年老夫未離開東境前,西風集團就能屹立現世四境,甚至將業務拓展到了境外,你以為人家是靠什麼坐穩山頭的?
還假一賠十,你丟得起這臉,老夫可丟不起!」
紀長安訕笑然道:「開個玩笑,活躍下氣氛。」
老人揮手示意他滾蛋道:「兩天後,給老夫滾去東京都,葉姚這邊我自會照看。」
紀長安道:「顧爺爺,過兩天帝都那邊的觀禮你準備去嗎?」
「有什麼好觀禮的,撐死躋身【列王】層次,等她什麼時候走到東境神話體系的頂點,再來請老夫。」老人淡淡道。
「那……明年的深淵拍賣會?」
老人眯眼,語氣若有所思道:
「這個屆時確實可以去看看,到時候你也該離開現世四境,前往境外闖蕩了。」
紀長安皺眉道:「這個是幾月份的,會不會影響我收禮物?」
老人怔然,皺緊了眉頭道:「收什麼禮物?」
「十八歲生物禮物啊,周叔他們說給我準備好了,對了,顧爺爺你有準……」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紀長安警惕地望向神色憐憫的老人。
「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老人不緊不慢道:「老夫難道沒告訴過你,周懷之等人給你準備的禮物,都匯聚在了那座虛幻投影世界中了嗎?」
「至於老夫的禮物,要不再給你加上一萬拳?」
紀長安:「……」
告辭!
還有你根本就從來沒提過!
他呆若木雞地喃喃道:「意思是,我在白等?」
老人罕見地出言安慰道:「也不算白等,你不是已經收到了嗎?」
「對了,你走時候把這個小傢伙帶上,老夫可沒空幫你看孩子。」
末了,老人隨口提了一句。
紀長安點頭,懨懨道:「回來急嗎?不急我就當這次是公費旅遊了,以前就想著去東京都轉轉的。」
「呵呵,不急,正好你如今也到了瓶頸,單純的餵拳用處已經不是很大了。」
紀長安有氣無力道:「好,那我就當放假了。」
他牽起小暖樹的手,走向樓下,嘀咕道:
「過兩天哥哥帶你去泡溫泉,賞櫻花……話說這個季節還有櫻花嗎?」
「沒事,到時候去東京都執行部徵調個生命序列法外者,臨時開花。」
……
當紀長安下樓,屋內就只剩下顧老爺子與留下的薩迪·諾頓。
「你……你回來了?」
蒼老而顫抖的聲音響起。
自進屋看到顧老爺子的那一刻起,薩迪就不可控制地陷入了呆滯與哀傷。
許久未見,甚至不知此生是否還有相見之日的故人竟在當下的場合出現在自身面前。
薩迪身軀微顫,黑曜石般的瞳孔被朦朧的淚水遮住。
老人皺眉道:「怎麼弄成這幅模樣?」
薩迪連忙擺著兩隻小短手,有種說不出的滑稽,哽咽道:
「沒事沒事,小意外,就是不小心被人暗算了。」
老人默然點頭,友人不想多說,他也沒去深究。
眼前這個變為松鼠的老男人,正是與他當年同代的法外者,也是昔日僅有的幾個故友之一。
薩迪突然問道:「他是你選中的弟子?」
老人笑道:「只能算上半個,權柄差異,註定了他只能繼承老夫一身精氣神,不可能真的繼承老夫一身的拳術。」
薩迪不由惋惜道:「那你的拳術豈不是要成為絕響了?對了……這孩子身上是不是存了些問題?」
他沒忍住還是問出了口,又或許是因站在面前的男人,根本無需他藏著掖著。
其實若非是囡囡選擇向紀長安求助,他對身纏「迷霧」般看不透徹的紀長安絕對是敬而遠之。
以他的觀星術造詣,哪怕如今位階跌落至谷底,也不至於連個限制級的小輩的命數都看不到一絲一毫。
其次,在他的眼裡,紀長安的身上隱隱有種神性的體現。
可能連他自己都未察覺,那是視眾生如芻狗的漠視,雖然微乎其微,但薩迪卻真實感受到了。
顧老爺子淡淡道:「小問題,等他凝練了氣魄,到了能『觀』自身心靈內外的地步,就能初步審視自身了。」
「對他而言,這是必經之路。」
「說到底,某人留給他的『遺產』還是影響到他了。」
對於那個男人留給紀長安的「遺產」,老人自覺沒什麼資格和權力評判。
人家自己留給自己,外人有何資格說三道四?
只不過影響卻是必然的,哪怕那個男人已經在此方面竭力避免,將絕大部分可能會影響長安心性的記憶碎片都摒除,但卻不可能將影響盡數化作為零。
最直接的,便是那些以高位視角俯瞰天地生靈的畫面記憶。
一個體驗過漫步星河,手握星辰,接受萬靈膜拜……等諸多真實如親身經歷的人。
可還能以平常視角面對現實日常?
很難。
起碼當下的紀長安做不到,哪怕他如今壓制的很好。
這一方面,也要歸功於這些年長安與那位至上者間的心力拔河,讓前者的心性根基紮實到顧老都有些驚訝的地步。
最起碼不會因突降的高位格而迷失自我,淪為力量的奴僕。
顧老甚至懷疑,這是否是那個男人故意放任為之的結果。
而兩人間的心力拔河,無非是那位至上者企圖將長安的心性侵染,拉向他那一邊,讓長安成為又一個「至上者」。
到了那時,所謂的「借體重生」對如今以存世痕跡存在的那位至上者而言,將是易如反掌。
所幸的是,長安在珞然的陪伴下安穩度過了存世之基最為薄弱的這些年。
在顧老的猜測下,這同樣也是一場博弈。
而博弈的雙方,便是那個男人與那位天國至上者。
能狠心到以自己為棋,這等手段,老人也無話可說。
而就結果而言,那位至上者完全是被前者耍著玩,似乎直到此刻還未察覺?
「嘖……」
一想到此處,顧老心中極為不痛快。
他顧青云何嘗不是被那個男人最後陰了一手?
原本想著看看那個男人是如何幫助陳浮生度過東境大劫,從中一窺其真實身份的。
可結果卻是被那人來了招借力打力,一石二鳥。
到了如今,連那人真實姓名都不曾知曉,更別說真實身份。
當然,能打開通往根源之海外層的大門,還能壓那位天國至上者一頭,放眼歷史長河,也是屈指可數。
所剩的就是在那幾個僅有的選項中猜一個。
可如今人都消亡了,猜下去還有何意?
真是無趣。
老人輕嘆一聲,又似在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