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一刻,紀長安才有功夫仔細打量金髮小女孩。
心中忍不住驚嘆一聲。
她宛如世上最精緻的瓷娃娃,金髮垂落腰間,細膩白皙的肌膚下可見條條青筋脈絡,秋水般的眸子撲閃間,流露著微微的茫然。
紀長安望著她。
她也歪著頭望著他,眨巴著眼睛,好像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想將她抱入懷中。
紀長安無奈地望著一言不發,只是眨眼的女孩,剛想開口,卻突然聽到一道蒼老的聲音。
「年輕人,不要對我們家囡囡動手動腳的,很沒禮貌的!」
紀長安愕然抬高視線,匯聚在聲音的源頭。
女孩頭頂的那隻松鼠……竟然在開口說話?!
拳頭大小的松鼠坐在女孩頭頂,兩腳叉開,抱著自己蓬鬆的大尾。
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中,紀長安詭異地發現自己竟然從中讀出了嚴肅和威嚴的感覺。
天曉得他是怎麼從一隻松鼠的眼中讀出這類情感的!
不等紀長安出聲,蒼老的聲音帶著絲不屑道:
「怎麼了,沒見過松鼠說話?那你以後去了境外,不得被那千百種族給嚇死?」
「……」紀長安嘴角抽動道,「敢問閣下是誰?境外生靈?」
然後他再次發現,他竟然從這位身上「看」出了慢條斯理和傲慢的意態。
松鼠語氣不緊不慢,自傲道:
「當然不是,我是人!我怎麼可能是境外那群自詡高貴,實際上一大半祖上都只不過是牲畜的蠢貨?」
誰還不是個人了!
你驕傲個錘子啊!
另外……你現在哪點像人了?
松鼠突然皺眉不滿道:「年輕人,不要老在心中腹誹他人,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
紀長安已無力吐槽。
他想起顧爺爺說過的一句話,乙太序列賢者途徑的法外者,大多都是偷窺狂。
果不其然!
松鼠咦了一聲,它突然間感應不到紀長安的心理活動了。
它的眼眸頓時變得深邃漆幽,仿佛蘊含著一道黑洞,攝人心魄,能輕易洞察他人心靈,緊緊盯著紀長安看了許久,卻最終疲憊低頭。
使勁揉了揉眼,一副用眼過度的模樣。
「小子有點本事啊,居然能瞞過我的心靈感測。」
它小聲嘀咕著,身子卻忽然一僵,然後迅速恢復常態,一副什麼也沒發生,若無其事的姿態。
剛才那一刻,紀長安撤銷了對心靈的防守,讓它感應到了自己心中的吐槽。
未經允許窺探他人心靈,這算是禮貌的行為嗎?
「咳咳!」
松鼠小爪握拳遞在鼻子下方,咳嗽了兩聲,神情突然鄭重道:
「年輕人,我看你根骨不凡,實力不錯,是個學觀星術的好苗子,要不做我弟子,隨我學習觀星術吧?」
說完後,它莫名其妙地發現身前的年輕人竟然一臉詭異。
看得它老人家都有些心慌慌。
紀長安皮笑肉不笑道:「呵呵,你幸好沒說要將維護世界和平的重任交給我。」
松鼠頓時瞪大了眼睛,驚呼道:
「咦,你怎麼知道老夫下一句要說什麼!
老夫觀你也不像乙太序列者啊,雖然身上『味道』挺濃的,不過沒有根源。
據老夫推測應該是長期浸在幻境內才沾染的氣息,你究竟是如何猜出老夫心中所想的?」
「……」
紀長安果斷略去了部分言論,抓住關鍵詞問道:
「觀星術?」
松鼠眯眼,自矜地點了點頭,小爪子在下巴處捋了捋,結果動作一僵,又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
紀長安看的清楚分明,這聲音蒼老,估計年齡也不小的老傢伙十有八九是想捋鬍子,結果……
嘖。
「不錯!老夫正是北境第一大觀星者!」
松鼠揚起下巴,目光傲然道。
啪!
紀長安一巴掌從上到下,壓住了松鼠,將它抓入懷中,使勁揉搓了幾下。
然後發現手感還不錯。
一時沒忍住,在說話的時候又暗中揉搓了幾下。
「第一大觀星者?你要是北境第一大觀星者,那北境觀星術是真的後繼無『人』了。」
他的人字尤其加重了語氣。
所謂觀星術,他多少有些了解,只是不大深入。
幻術師和觀星者同為乙太序列賢者途徑的一種延伸拓展,所走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兩條道路,也算是賢者途徑的兩條分歧之路。
前者求的是在虛假中尋覓真實,在真實中獲得泡影。
他們認為當虛假與真實顛倒,虛幻變為現實的那一刻,便能以此作為基石,鑄就通往造物主境界的天國之梯。
而後者,則主張探索無盡星辰,言群星皆有靈,更是世間萬靈的來源,自稱能從群星之上的星靈中得到啟示,預知未來事。
大體類似於——
「老夫夜觀天象,察紫氣西散,牛斗沖天狼,紫薇暗淡無光,閣下恐有……」
簡稱「神棍」或者「算命先生」。
不過也確實非是江湖騙子,而是有真材實料的那種。
在林叔的睡前故事中,北境曾有一位大觀星者預言過生命序列將再開一路,當時無數人嗤之以鼻,一時鬧的沸沸揚揚。
可誰曾想百年之後,那條黑龍真的為生命序列開闢了黃昏途徑!
小女孩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紀長安低頭望去,她怯生生道:
「不要欺負小白……」
紀長安怔了下,訕笑著將松鼠遞還給了小女孩。
虎口逃脫的松鼠一個箭步躥上了女孩的頭頂,羞惱地瞪著他道:
「年輕人!你應該學會如何尊敬老人!」
「抱歉,你現在只是一隻松鼠。」
「這只是假象,作為一名合格的觀星者,你要學會透過現象直視本質!」
「……打住,你都猜出我不是乙太序列者了,還想拉我學觀星術?」
松鼠輕蔑道:「誰告訴你觀星者是乙太序列的專屬了?年輕人,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你要學會敬畏未知,尊敬學識淵博的長者!」
「在古老的第一紀元,群星的神權盡數掌握在天國之手,一直到第一紀元末尾,乙太序列才篡奪了部分群星的神權!」
紀長安皺了下眉,不解道:「那為何現在的觀星者都來自於乙太序列?」
松鼠雙手抱於胸前,眯眼道:
「年輕人,不要以偏概全,這只是現世四境的情況,就連周懷之那傢伙都能被冠上『幻術開創者』的名頭,你還能指望現世四境對序列之路的探索有多深?」
「境外有名望的大觀星者中,天國序列和乙太序列差不多是五五開。」
「更何況,最主要的原因是……現世根本就找不出幾個群星途徑的法外者。」
「哪怕在境外,群星途徑的法外者依舊是鳳毛麟角,很吃香的。」
它搖了搖頭,目光古怪道:「起碼在老夫這,加上你,也才見過三個群星途徑法外者。」
紀長安愕然道:「你認識……周叔?」
「周叔?」松鼠露出茫然之色,然後瞪紅了眼睛,暴跳如雷道,「你是在說周懷之那臭不要臉的?」
「難怪看著像是一丘之貉!」
「你讓他給老夫滾出來!把當年從老夫那順走的一成虛假神權還給老夫!!」
「若非是他,老夫如今又怎會落入當下局面!」